拾拣时光的疏离

　　月影重，锁窗下，一声叹。

　　清风相邀，桌上摊着一本闲书，若是此刻再配上一盏清茶，便是一段静好时光。

　　从玻璃罐中取出几粒茉莉花苞，放入茶盏之中。再取之沸水，斟入其中。看着茶盏里的茉莉随着沸水沉浮，如一场刚刚开演的沉吟老戏般轰烈。

　　他二人的过往亦是如此。没有前因的纠葛，就这样粉墨登场。几场戏后，又是谁先离去，带走谁的悲戚。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的苦楚，是这场戏文最后的结局……至于我，或许我只是个看客，不明白戏中人的苦痛别离；亦或许，我不只是个看客，我也曾在这场旧戏中，拥有我的一方悲喜。

　　我不清楚她与他是何时开始的，那时我与她还是同桌，整天谈天说地，聊着不切实际的未来。他与她隔着一个过道，有些咫尺天涯的意味。他，似乎并不是个值得我们关注的人物。我只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省得，他和她是旧识，从前是一个小学的。现在看来，这或许就是前因。种因得果的缘分，实在是太过清晰。

　　后来，由于我与她的健谈，老师终究是掉了位子。给他与她换了位子，他成了我的同桌，和她仍是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她与他聊得倒是多了起来，二人的故事就这样愈演愈烈。

　　不晓得经过了几个季节的交替，二人的关系更是趋于紧密。四周的人皆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我却还是游离在自己的方寸之间，未曾注意。直到那一天，他拿着张纸不知在写些什么，我凑上去瞄了一眼，那是一首诗。如果可以称做是诗的话。那样皱巴巴的一张纸，写了一张。我问他，你是写给谁的？他说，不写给谁，我自己看。下午时，我却是看清了，那张纸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我还记得那时的场景，她正气凛然地站在讲台之上，看着那首诗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他则是一脸无奈站在讲台下想将那诗拿下来。这样的场景，显得格外滑稽可笑。之后的事，我只是听说了。他们在一起了，就因为那首有些无厘头的诗。后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不缓不慢的，如温酒般缓慢又浓烈。

　　茶盏里的花茶，在灯光下生出几缕雾气。在微风下，逐渐远了，远了。我伸出手，想抓住那点点带着茶香的雾气，抓得越紧，散去的却是越快。只能任由时光清风将那缕雾气吹散，不做任何挽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起说的是他和她，一往而深的却只是她，也只有她。二人的关系就这样不远不近，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些什么，我看不明白，他们或许亦不明白。那时的他们，是班里人人称羡的璧人，大家起哄的对象。这本是很简单的故事，却不乏复杂的情节。她的性子我明白，看似什么都能看透，又是什么都看不透，说放下心里却从未放下，迟钝又敏感的一个人，这样矛盾的所在。我曾问过她，怎样看待他与她的这段风月，她却只是说自己不过玩玩而已。后来，她却付了真心，用了感情。

　　花苞在沸水中逐渐泡开，绽放出本应属于自己的美丽。这样的艳丽，纯净，真不该被当做饮用的茶水早早剪下，而应该在那个芬芳的枝头，花开馥郁香，引万人倾倒。可也许就是这样的错误，缺憾，才成就了如今萦绕唇齿间的醇厚芳香。

　　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彼此，却顽强的让他们的故事继续。像一场迷茫的梦，仿佛一梦便无法醒来。他会带着她骑着车回家，会用他并不是很好的嗓音给她唱为你写诗，会在课堂上谈笑风生，会在课下嬉戏打闹。就这样不顾世俗的眼光，不论对错，在时光中生出最美的枝芽。她脸上总是在笑，没有丝毫的烦恼与忧伤，他，亦是如此。这是最美的韶华时光，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少，不羁岁月。只可惜，岁月不会永远停留。

　　将还微烫的茶水伴着馥郁浓烈的花香饮下，那样的滋味，是无法想象的美好。虽烫口，却是唇齿留香。初尝只如白水般淡漠，可细细品尝，却能品到之后的回甘。我不爱喝那些茶叶，总觉得，万般种类皆是同样滋味分不出特别来。茶经中陆羽品点的那些滋味，我是半分也尝不到，看不透。这便是爱茶之人与俗世之人的区别。我为俗人，在红尘最深处徘徊，却不入其中的俗人。我曾到访西湖，自然不会错过那著名的西湖龙井。自断桥到龙井村，不近的距离，我却是特意起早，前去探访。西湖十景，一曰龙井问茶。跟着世代居于龙井村以种茶为生的茶农到农舍去小坐一二，主人家会拿出自家的茶叶请你品尝。我到访的那家农户，是个和蔼的中年妇人的家中。很是热情地从里屋拿出几袋茶叶。分了三个杯子，装着不同的茶叶，形状皆是相似，邀我一一品尝。茶有新茶老茶之分，又有上中下三品。我一一尝过，却分不出个高低，尝到嘴里似乎皆是一样的滋味。主人家让我猜测哪杯茶的品质最高，我却是指出了其中的那杯，我也不知什么缘由。后来也品过许多茶叶，我也不觉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最后还是喜欢上了花茶。每种花皆有属于它独特的韵味，不重复，特立独行，这是我欣赏的缘由。我喝花茶，不喜互相掺杂的混合，也不喜拿糖调和一二，我喜欢的便是它的本来韵味，混合会让它失去它的独特口味。这个有些执拗的毛病我一直留到现在，哪怕是再苦涩的花茶，我也绝不放糖进去。茶盏中的茉莉花，随着茶水不断浮沉，一片花瓣自花上落下，沉落杯底，不见踪迹，似在倾诉这饮用的茉莉最终的结局。

　　初三那年，他疯狂痴迷起了手机。整日借着她的手机看。他二人也不知为这件事争吵了多少次，也没个什么结果。她为了他好，将手机藏起，不让他拿着，可他总能寻着借来。一次二人争抢时被老师瞧见了，第二日，她和她的同桌便被掉了个位子。他们的距离是一个人加上一条走廊。她有些落寞，几日都不太高兴的神情，他却还是依旧，毫无改变。人这一生都是在种前因，得后果。想来，这件事便是二人后来天各一方的诱因。

　　茶水即将饮尽，水间将要沉底的茉莉似乎并未意识到它不远的结局，依旧静静绽放着美丽，最后的芳华。

　　佛说，烦恼即菩提，凡事不必执著妄念，懂得放下，方可释然。她是执着的那个人，从未放下的那个人，她过早的担心起未来，担心着他与她的距离。那时他虽然整天玩着，成绩却还不错，冲一冲可以考上很不错的学校。记得那次二中开了动员会，我们皆是去了，自然也包括他。她却是因名次的差距，未能去得，回来时，她对他说，你们都去了，就我没去，我挺难过的。那时我才第一次发现，这样恣意妄为随性随和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卑微。他却没有注意她的卑微，也没发觉这混沌的一年给他真正的伤害，是在于何处。我曾说过，中考是一场决定生离死别的考试。有的人在这场考试后，或许就没有了再见的必要。可他们皆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就连说这句话的我，亦是没有。那只是一个我虚构的故事，故事中的悲喜不会是现实。他们的故事，我从来不敢下一个定夺，包括给他们写的那本没有结局的故事，我没有勇气写下结局。可现实就是现实，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结局，结局总会到来，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杯盏中最后一滴水也被饮尽，失去水浸泡的的茉莉，终也是衰败了。在杯盏的底部，浅吟低唱着它的哀怨与忧愁。

　　中考结束了，结局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更是决绝。她去了红星，如愿以偿，他去了八中，令人瞠目。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局。自知道了这个结果后，他们的关系就渐渐淡了，没有任何缘由与征兆，就像是一朵注定要开败的花，已经走上了末路归途。他主动的疏离，让她无所适从，却无法不去接受。她选择了等待，内心的等待，等待一个没有任何幻想的未来。她依旧是从前的性子，依旧幸福快乐着。那些往事，她早已将它们守成风景，一成不变，永远如初。

　　过去那样的美好，沉醉其间的人永远会记着，游离之外的人会选择忘记。如若有一天，那个陪你走过风雨的人告知你他已忘了那段曾经，你无需那样的难过，只要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没关系，我记得就够了。

　　低下头，捡起一段自己遗失的过往，一片疏离的时光。人有浮萍聚散，戏有离合悲欢。或许曾伴你走过一段时光的人，下一秒就走向殊途。可那又如何？他也曾温暖了你的时光，陪你走过阡陌。这已是缘分之至，身处红尘的你我，不该奢求更多。不若期待再下个路口，又能与谁一起走过。

　　『你不知岁月静好的葱茏

　　那个触手可及的距离，不会再有

　　你不知相安无事的平和

　　那个简单明了的故事，不会再说

　　你不知曲终人散的悲凉

　　那个倾负韶华的佳人，不会再来

　　你不知世事无常的命数

　　那个黄沙之下的旧事，不会再现

　　你不知，所以失去

　　我懂得，所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