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沙虶吐铁正当时·台州日报

 小木舟 2015-05-03

  温岭儒医赵立民诗词集《楝花庐遗集》里提到了“吐铁无沙”,这里的“吐铁”,即是古语及近代文化典籍里面对“泥螺”的一般称呼,盖取“吐舌含沙,沙黑如铁”之意。而温岭有的人则称之为“沙雨”。袁枚《随园食单》里面唤作“吐蛈(tiě)”,记道“吐蛈出兴化、泰兴。有生成极嫩者,用酒酿浸之,加糖则自吐其油,名为泥螺,以无泥为佳。” 

  这里,我斗胆取蚨(fú)虶(yú)之形,谐吐蛈之意,称之为“沙虶”。

  明万历《温州府志》记载:“吐铁一名泥螺,俗名泥蛳,岁时衔以沙”。可见,温州人称之为“泥蛳”,也有作“泥糍”。温州方言中有“眼乌珠眯拢泥糍恁”的说法,意思是指“翻白眼如泥糍壳一样灰白”,引申为明知故犯的糊涂人。

  沙虶,习生于江、浙、沪一带,往南就逐渐少了,所以闽地叫与上述三省市完全不同的“麦螺蛤”。

  温岭濒临东海,特产的螺是很多,比如酒店上桌的就有香螺、辣螺、角螺、芝麻螺等等。但是,人们心里唯独对这个不起眼的沙虶——泥螺念念不忘。

  记得小时候,我是不喜欢沙虶的。因为,那时候奶奶常常把它腌制在一个阴暗角落的破旧瓷罐内。孩子们觉得这是和“烂子蟆”、鱼生、呛蟹一样脏腥的下等食物。

  中国文化的很多方面,底子上是一个很复杂的矛盾复合体,有点口是心非的味道。

  比如,宋朝的烟花柳巷里面的“女艺人”本是可人的,但是却受人不齿。后来,文坛出了柳永这个“风一样的男子”,于是,“英英”和“虫虫”之类就出名了。

  《柳腰轻》写道:“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集贤宾》有“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为什么呢?是因为,所谓的“文化唱戏”。

  于是,底层的沙虶就要登台了,开始变得有“文化”起来,也便上厅堂,跻宴席了。

  酒店里面,泥螺一般被体肥膘厚且胃动力不足的主,当做餐前的一个“小菜一碟”,成为“八珍冷盘”中必不可少的一道。

  但是,毕竟,因为肉少又太咸,开始被惯常的“高大上”食客们在台面上抛弃了。世俗,向来是需要一些实惠而又体面之大场子的。

  所以,沙虶至今还都是“粗鄙”平常人在乡间和海边某个角落里面慢慢吃的一道小鲜。

  我第一次见到活的沙虶,是在临海桃渚。记得多年前一个周末,那一天正好农历的三月十六,一帮朋友前往桃渚。本来是去看桃花的,不想却在滩涂上遇见了沙虶。其实,捉沙虶似乎是一件更开心的事情。

  这个沙滩与厦门、三亚的白沙滩是不一样的,或许是人造的罢?沙砾延续下去的,竟然是一大片泥涂,上面满是林立的竹竿和罗织的渔网。脱了鞋,光着脚,离了沙滩,步入海涂。开始是拍照,但是满目的缓缓蜿蜒蠕动的小壳螺似乎更令人怜爱。捉沙虶,其实是有向导的,那就是远方的水鸟,只要有成群的白鹭落下,那里便有丰富的螺粒。年轻的朋友们争先恐后捡拾沙虶,恰似淘金客在砂砾中见了珍宝,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娇嫩的小螺放入空的矿泉水瓶,天空中荡漾着欢快爽朗的笑声。

  下午,水天共一色,人景齐欢乐,物我两相忘。晚上,沙滩中篝火熊熊,夜空里月色如注,堤坝上人们对酒当歌……

  但是,真正吃沙虶,似乎是在温西坞根的一处海塘坝边。这是一个三镇交汇之处。在那个“人间四月芳菲天”,随着温岭、玉环、乐清等地蜂拥而来的饕客一起,至此吃海鲜,食沙虶。

  我们在五点到达目的地。饭店在海边,天际晚霞如火,眼前波涛拍岸;陆上松枝摇曳,沟塘星罗棋布,水中残荷听鱼,桃花飞英漫天,油菜落黄一地。饭店后面有一个小山坡,大树参天,离草葱茏,白鹭盘旋。站在坝顶,远观之,诙谐了李白《白鹭鹚》的名句而得打油诗一首:“花坞浮影稤,疑似在天阙。鸥鹭压青枝,宛若千层雪”。我们此程非赏景,只为海鲜,而“沙黑似铁至桃花时铁始吐尽”的沙虶是其中的一道。

  通常,沙虶有三种吃法,一腌制,二红烧,三葱油。但是,这里出名的大约是“葱油沙虶”。烧法是,将活沙虶吐净后洗好,用开水烫熟,出锅置盆中备用。热油中加葱花、姜、辣椒等,沸时取油浇于沙虶之上。趁热食之,观色油铁飞白,口感清冽滑爽,品味鲜香异常。席间,主人好客,力荐黄汤佐菜。酒至半酣,脱身逃出,伫立海边,听涛观月,思绪万千,不禁忆起赵氏那首颇具意味的《一剪梅·独酌偶成》,默诵至此,诗情画意跃然纸上。酒助文胆,我也依虎画猫,作陋词一阕《一剪梅·沙虶》:

  桃渚银涂落沙雨,化了愁绪,谱了浓曲。白鹭独立滩渠,吐沙蚨虶,心落明墟。

  红霞燃尽却彷徨。醉眼迷茫,月色荷塘。皓月听涛照清朗,且忆理想,梦景空长。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