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凉国谋主事略

从东汉以至魏晋，中央政府的最基本的统治势力都是地方大族，由地方大族中孕育出来的强宗豪族和有很高文化水平、熟谙封建统治术的士大夫构成了统治阶级中的当权分子。因为当时中国处于小农经济，这些世家大族拥有大片土地，有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更是有数不清的依附农民。十六国时期，前凉政权的建立者更是依仗了当地的强宗豪族。 西晋永宁元年正月，当时在晋廷做散骑常侍的张轨“以时方多难，阴有保据河西之志”，做了凉州刺史。当时凉州境内“盗贼纵横，鲜卑为寇”，张轨到凉州后，做的第一讲事就是重整凉州政治。作为一个受儒家名教思想熏陶甚深，而且“姿议典则”的官僚，张轨意识到了人才的重要性。在选拔人才时，他将其向河西著姓倾斜，因为他深知，河西的稳定非仰仗河西世家大族不可。故不惜用高官厚禄和崇礼卑辞罗致其中的代表人物，“以宋配、阴充、汜瑗、阴澹为股肱谋主”。 前凉第一谋士宋配 四位股肱谋主中，宋配居首。宋配，字仲业，敦煌人。《十六国春秋·前凉录》载，宋配“慷慨有大志，清素敦朴，不好华竞。”这个患有皮肤病、满身长有鳞甲，个子不高的敦煌人在张轨出任凉州刺史后被拜为司马，辅佐全州事务。永兴二年（305年）六月，鲜卑首领若罗拔能率领众卒偷袭凉州，张轨派遣宋配出兵还击。作为张轨到凉州后，与鲜卑族的首次交锋，宋配发挥其军事才能，率领兵卒杀死了若罗拔能，并俘获十多万鲜卑军民。这一战让宋配名扬河西，也让刚刚到凉州的张轨在凉州这片交织着梦想和热血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树立了威名。 当时“四海倾覆，乘舆未反”，凉州主薄马鲂建议张轨发兵出征，以辅助拥戴晋廷。张轨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恰闻秦王司马业到了关中，张轨便写了一篇檄文，传布关中地区，号召共同尊奉辅佐秦王司马业。 张轨在传布关中的檄文中这样写到：主上遘危，迁幸非所，普天分崩，率士丧气。秦王天挺圣德，神武应朝。世祖之孙，王今为长。凡我晋人，食土之类龟筮克从，出明同款。宜简令庚，奉等皇位。……”这封慷慨洋溢的檄文为张轨赚取了不少政治资本。不久，司马业成了皇太子，便派遣使者拜张轨为骠骑大将军、议同三司。当然，张轨不仅仅是传布了那篇檄文，还派遣了宋配为前锋都护，统领二万步兵和骑兵，直接赶赴长安。并许诺让自己的儿子西中郎张寔率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典率胡骑二万，择日出发。 宋配率领的二万步骑兵行进到秦州时遇到了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与二人的伏击。这二人占据险要地势负隅顽抗。怎料这二人根本不是宋配的敌手，没有支撑几日，便被击败，裴苞逃往柔凶坞（今天水市西南面）。后来张轨病重，晋昌张越联合西平太守曹袪发动叛乱，宋配又受命与尹员率领“步骑三万讨袪”，斩杀曹袪。313年，刘曜入洛，晋怀帝被俘，张轨兴师勤王，“以配为前锋督护，帅步骑二万，径至长安，翼卫乘舆，折冲左右”。后来愍帝在长安即位，宋配率军西归，讨伐曹袪余党麴儒，遂转任西平太守。 在前凉，宋氏家族在镇压鲜卑叛乱、平定地方势力、勤王中原等方面皆有军功。后来，宋混、宋澄（宋混死后，任领军将军、辅政）兄弟一度控制了前凉的政局，使宋氏成为敦煌乃至河西的强宗盛族。 还有宋氏一脉的宋矩，也为保卫前凉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后赵石虎大将麻秋功下大夏，派大夏太守宋晏写信给宋矩，让其举城投降。宋矩誓死不降，对来使说：“辞父事君，当立功与义，苟功义不立，当守各节。矩终不肯背主覆宗，偷生于世也！”随后，他杀死妻儿后自刎。麻秋听到此事后，对其部将说，宋矩是正真的义士。 将相之才汜瑗 祀氏是敦煌的大姓。《敦煌氾氏家传并序》记载氾氏自济北卢县徙居敦煌之后，“代代相生，遂为敦煌望族，孝廉纪世，声誉有闻，略述宗枝，乃为颂曰：……子孙罗骈，冠盖西土，朱紫腾名”。《太平御览》引刘昞《敦煌实录》载：前凉时的汜固，是大将军汜掾纯的孙子，“推家财百万与寡弟妇，二百万与孤兄子。于是三府竞辟，皆不就。”可见，汜氏在河西是富甲一方的豪右大族。汜氏一脉的汜瑗在张轨任凉州牧后，拜为中督护，成为张轨四大股肱谋主之一。 氾瑗，字彦玉，晋永平令宗之孙。父族，有经学，汜瑗少年时“刚果，有壮节”，敦煌行政长官闻其名，任命他做主簿、治中、别驾从事，举秀才。后来，他来到姑臧城，张轨特邀与其畅谈。谈罢，张轨亲自欢送汜瑗后，告诉身边的大臣们 “此真将相才，吾当与其济世难……”张轨遂拜汜瑗为中督军，辅以军政。 当汜瑗被张轨委以重任后，就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问题。那时，东羌校尉韩稚杀死了秦州刺史张辅，并率众兵卒准备叛离前凉。前凉朝廷得知此事后，少府司马张胤对张轨说：“今稚逆命，擅杀张辅，明公杖钺一方，宜惩不恪，此亦《春秋》之义，诸侯相灭亡。桓公不能就，则桓公耻之。”张轨是一位善于纳谏的君王，他欣然接纳了杨胤的谏言，命中督军汜瑗发兵征讨。（见《晋书·张轨传》） 汜瑗旋即率领二万士卒讨伐韩稚，在出兵前，他先给韩稚写了封劝降信，其内容大致如下：今王刚纷扰，收守宜戮力勤王。适得雍州檄，云卿称兵内诲。吾董任一方，义在伐叛，武旅三万，络绎继发，伐木之感，心岂可信！古之行师，全国为上，卿若单马军门者，单与卿共平世难也。 汜瑗不愧出身于以经学传家，兼习史、纬的儒家世族，一封劝降信不仅透彻地分析了当时的时局，而且向韩稚陈述了利弊，并对韩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使“（韩）稚遂率众迎降”。可是没过几天，汜瑗被乱军杀死，这也中了当年一位算命先生的谶语。据《十六国春秋·前凉录》记载：一天，汜瑗与老乡宋配、陈典走在路上，碰见了一位算命先生。这位算命先生对他们说：“你们三人都是俸禄在二千石以上的大官。”可对汜瑗说，你腹中有一股逆风，会导致你“以兵死而无后”。 果不其然，汜瑗被乱军杀死，未留下子女。 继汜瑗之后，汜袆（曾任左长史）、汜玿（曾任州主薄）等都仕前凉张氏。汜氏一脉大都显扬于五凉朝堂。 尊重学者的阴澹 张轨的另外两位股肱谋主均出自河西土著大姓之一的阴氏——阴澹、阴充（事迹不详）。 阴氏是武威著姓，清末学者张澍在《凉州府志备考》中按曰：阴氏兴于东汉，南阳新野之阴，连接帝室，簪组相继。吾凉阴氏，乃后汉卫尉阴纲孙常居武威姑臧，是固新野之裔也。 阴澹，敦煌人。《魏书·张轨传》载：轨保凉州，阴澹之力。由此观之，阴澹在前凉肇基之期在巩固张氏政权中扮演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 阴澹在年轻时便才行忠烈，被任命卫州治中从事。《十六国春秋·前凉录》载：阴澹割身诉枉，被张轨任为股肱，参与机密，后转任督护参军，武威太守。东晋至十六国时期，河西易学大兴。阴澹曾多次向当时很负有名气的易学大师索紞求解梦之道，索紞告诉他说：“昔入太学，因一父老为主人，其人无所不知，又匿姓名，有似隐者，紞因从父老问占梦之术，希申鄙艺，审测而说，实无书也。”后来，阴澹准备请索紞为西阁祭酒，索紞推辞说：“少无山林之操，游学京师，交结时贤，会中国不靖，欲养志终年。老亦至矣，不求闻达。又少不习勤，老无吏干，濛汜之年，弗敢闻命。”阴澹见索紞不肯“出山”，只好赠与一些丝帛，每月定期给老人家送去一些酒、肉。可见这位以武力起家的豪强，虽不重儒业，却对学者非常尊重。 张骏即位后，阴澹的弟弟阴鉴被封为镇军将军，兄弟二人显威于朝廷。张骏见阴氏兄弟功高位尊且门宗强盛，嫉妒之心遂生，便指使主薄魏纂诬告阴鉴准备谋反叛变朝廷，张骏旋即强令阴鉴自杀。本来，阴氏兄弟忠于前凉张氏，可由于张骏的嫉妒之心致使其“大失人情”。不久，张骏患病，梦见阴鉴前来索取其性命，由于过度惊吓，张骏一命呜呼！ 阴氏除这两人外，阴元、阴鉴、阴濬、阴预、阴琚等皆任张氏政权中的显职。 从前凉及后的四凉时期，是河西大族的鼎盛发展时期。一方面，张、氾、索诸姓经过儒学化的发展，已经成为“驰名海内”的名族，其学术水平在当时已居于全国领先水平。另一方面，前凉时，宋、阴二氏靠着武力新兴崛起，很快发展成为河西的强宗盛族，但由于他们缺乏儒宦根基，仅凭武力起家，到前凉中后期时，这两个家族均曾到遭到沉重的打击，逐渐远离庙堂、沉寂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