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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振中访谈】感觉·后现代·个性·笔墨

 拈花一乐 2015-05-04


邱振中教授


陈 黎:你同时从事创作与研究,这两重身份是不是促使你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当代艺术?

邱振中:这两重身份更多的是相辅相成。不过我倒是更愿意从一位观众的角度来看当代艺术。

陈 黎:为什么?

邱振中:艺术家和理论家都有自己专业上的具体目标,这种专业身份有可能使人忽视艺术对于整个社会、整个文化的意义。

陈 黎:你觉得这意义是什么?


R 的变容


邱振中:艺术是通过感觉、直觉来把握世界的方式。这种把握世界的方式不仅在艺术中存在,在所有创造性劳动中,甚至在日常生活中,它也是普遍存在的,例如面对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我们可能在刹那间便做出各种判断。只是在艺术中,人们对形式与感觉、直觉的关系经过长期的探索,对把握形式的技巧经过长期的磨练,感觉和直觉在这里有着更突出的地位。艺术成为人们锤炼、表现感觉的理想场合,艺术家便承担着把这个民族感觉和直觉尽可能推向前进的使命。

陈 黎:很抽象。

邱振中:一点都不抽象。例如,中国人对线的表现力非常敏感,但我们能不能把这种敏感再向前推进一步?——这就是当代中国艺术家的任务之一——也可以说是使命。

感觉——为了方便,我就用这一个词来代替“感觉”和“直觉”这两个概念——的推进包括两个方面:感觉方式的改变和既有感觉方式的深化。前者无疑比后者更为重要,但后者是每时每刻都可能进行的工作,而前者只有在长期的努力中等待机缘。——这种改变当然不能说完全是被动的,我们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一点,但改变的时刻难以预计。

陈 黎:你用到“使命”一词,这是不是你那一代人的特点?


四条斜线


邱振中:它在我看来,不过是“命中注定”之类的意思,而且指的是一类人——比如说“艺术家”,总不好说这么一大批人“命中注定”吧?对于个人来说,艺术创作首先是一种热爱。创作时的感觉是另一种东西。

陈 黎:现代艺术据说追求“无中心”、“无深度”,而你的思想好像与这种潮流有所不同。

邱振中:“无中心”、“无深度”,以及各种各样的浅薄、无聊、鄙俗、平庸等等,可以说是所谓“后现代艺术”的主题或题材,但做这些作品的人不一定浅薄、无聊、平庸。比如说,这一类题材只要做下去,你就要做得与已有的作品不同,要有点儿新的意思——这里就包含着做下去、做深入的必然性。“浅薄”可以作为艺术作品的主题,但是没有浅薄的艺术家。

再来看现代理论家对“后现代艺术”的阐释。对这些作品的阐释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福柯、德里达、詹明信等都对“后现代艺术”作过解说,恐怕无人会认为这些文字是浅薄、无聊之作。其中不少篇章可以说是充满智慧,深刻、细微,能够代表当代思维所到达的水准。——只有当我们把看似散漫、无聊的作品和对这些作品艰深的解说连在一起来考察时,我们才可能对这个时代的艺术和文化真正有所认识。——题材是表层现象,主题可以挖空心思寻求,但下面的运作,没法割断与以前的联系,只要你还在做,也没法不走向深刻。所以我在美院的一次讲座中提出这样的口号:把“浅薄”做得深刻,深刻,再深刻!

当然,有人会说,阐释是理论家的事情,我们只管做作品,与深刻无关。——我真不认为艺术家一定要去读那些艰深的文字——那是给另一类人读的,当然也肯定会有少数艺术家会去阅读它们并促使自己的感觉方式有所变化。这些文字的存在,说明现代艺术不管采用任何题材,它背后都包含着无限广阔的精神生活——而这一部分生活始终是要我们去关照的。

此外,“后现代艺术”中所表现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在今天才出现,过去的生活中有,过去的作品中也有,只不过不在中心,被忽略而已。如果我们有办法深入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我想,每个人都可以发现一些与此相似的东西。我们对它们不陌生。这也是“后现代艺术”力量之所在。


状态Ⅶ(局部)


陈 黎:你在创作中是怎样处理个人与潮流的关系的?

邱振中:一个基本的思想:潮流有一定的时限,而一位艺术家的成熟,需要的时间比这要长得多。所以,一个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既要关注潮流,又要对潮流保持足够的警惕。潮流是许多因素的产物,我们自身不可能与这些因素毫无关系,所以我们不能不关注潮流;但是如果那么真心实意的跟着潮流走,结局往往不妙——没等你走到前列,潮流又改变了方向。

陈 黎:你是根据什么来调整自己创作方向的?

邱振中:内心深处的感觉肯定是最重要的因素。不断倾听自己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有时非常微弱,但它往往与所有人发出的声音都有所不同。自己也会被外面的事物所激励,发出一些类似的声音。要学会区别各种不同的声音。根据那种最重要的声音去选择自己的道路。不容易。有才能问题,但更多的取决于性格。

陈 黎:你现在创作的抽象水墨与你自己的个性,与整个当代艺术有什么关系?


作品 0020


邱振中:我一直认为从中国书法可以演化出一种特殊的抽象艺术。中国书法在线条和空间两个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作品和经验,这些经验肯定可以用来做点儿别的什么事情。

“水墨”是当代艺术中屡起争端的话题,而其中“要笔墨”和“不要笔墨”是争论的中心之一。一派强调作品中笔触与水墨细微变化所带来的表现力,一派认为这种表现力在作品中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我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理论问题,关键是作品。两种主张都可能做出真正具有独创性的作品——然后是理论家竭尽所能的阐释。从阐释的角度来看,“不要笔墨”的作品可能处于较为不利的地位,因为它主动切断了与艺术史的复杂联系,“水墨”仅仅成为一种材料,一种笼统的符号。

关于“水墨”的另一个争论,是“水墨”有没有必要作为现代艺术中一个独立的门类而存在?“水墨”如果仅仅作为材料,它完全可以归于“水彩”中,它作为独立门类的必要性,仅仅在于它在中国艺术、中国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强调它与中国传统的任何联系,都成为它在现代艺术中获得独立地位的理由。“笔墨”问题就这样与“水墨”的独立地位问题联系在一起。

强调笔墨的作品当然有它的不利之处。笔墨各种可能的变化,在千百年中几乎已被穷尽,发掘出新意绝不是简单的事情。这里需要想象力。虽然困难,仍然有可能。至于图形上的独创性,所有做平面艺术的人面临同样的问题:20世纪艺术已经创造出无数杰作,各种构图几乎都被进行过详尽的研究,任何独创性图形、图式都是罕见之物。

这就是我工作的背景,也是整个水墨领域工作的背景。

陈黎《中国文艺家》杂志记者。访谈录原载该杂志200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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