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ICU里见到的人生百态
作者：何去非 来源：“医学界杂志”微信号
2014年的2月份、3月份，我在医院的ICU轮转。 在这里，我看到了母爱的伟大和身为女人沦为生育工具的不幸，还有医生所面对的难题。 某女，25岁，10岁时即已查出患有甲状腺癌，已经多年治疗，具体治疗不详。这是一个从产科转下来的病人，剖宫产双胞胎，胎儿情况良好。但病人甲状腺癌晚期，全身转移，肺部CT可见弥漫性的转移灶（当时我们称之为满天星）看到这张片子的时候我头皮发麻，再看心电监护上，吸氧状态下血氧饱和度只有80，脸色发绀，四肢肢端发绀，杵状指。我不知道为什么病人在明知癌症晚期的情况下，仍要怀孕，并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我不知道她能活多久，也许，几年以后，她的孩子会问，妈妈呢？ 在这里，我也看到了真正的七孔流血。 病人食用了山上的野生蘑菇后，全身多器官功能衰竭，凝血功能异常，大小便都带有大量血液。肝功能衰竭，转氨酶居高不下。多日的血透及人工肝治疗后，病人还是走了。那天早上，我刚进病房，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病人不行了。当我到床边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脸的血，真正的七孔流血，口腔、鼻腔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此时家属已经放弃了抢救，决定自动出院回家。 我出去找家属签字的时候，家属问我，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签完字，我到病人的床边，把他身上的尿管及各种穿刺管道拔除，留着气管导管，然后就等着运输车把他送回去。运输车来的时候，病人的妹妹跟着进来，拿了一套新的衣服，我在一边帮忙，为病人换衣服，此时，他的四肢已经变得僵硬。两个人艰难的帮他换完衣服，我拿着纱布，又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然后，我在他的耳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跟着阿弥陀佛走，希望他能听得到。因为我听说，阿弥陀佛很慈悲，会接引发愿往生的人去极乐世界，那边没有病痛，没有烦恼。 后来，听家属说，像他这样死在外地的，只能先去殡仪馆火化，遗体是不能进村庄的。这使我想起，我同学的父亲，他是个屠户，杀猪卖肉为生，某天清晨去帮人杀猪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遗体不能进村，就连灵堂也是搭建在马路边，那时候又恰逢台风，风雨大作。 初入医学院，我一直渴望学到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的医术，到了临床以后，我才知道，生命那么脆弱，医学远没有想象中发达。 在ICU里见到的，还有肺纤维化的病人，在等待肺移植的过程中死去，等肺源等了一年多。由胸外科转入，呼吸机百帕模式辅助呼吸，血氧很差，但是一旦气管插管，很可能无法拔管。但是病人无法适应百帕模式，拒绝配合，某天早上变症，紧急插管，第二天就不行了。 我跟车送他回家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在，家里已经给他备好了寿衣，家属不断的问我他还有没有气，我只能一直说有有有。生怕万一家属情绪太激动，就把我给宰了，索性还有比较理智的家属在场。在他家里我看到四大一小，五个蓝色的钢瓶，那里面装着氧气。据说，这一家人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可惜一直没有等来合适的肺。 还有产后大出血DIC的产妇，腹部癌肉瘤术后复发的农民、术后伤口感染迟迟不愈合的高干。我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我重病，我会不会愿意接受这么多的治疗和操作，气管插管，气管切开，动静脉穿刺，导尿，胸腔穿刺，腹腔穿刺等等。我深深的体会到健康的可贵，生命的脆弱，死亡的无奈。我也一直在想，有钱人得了治不好的病，和穷人因为无法承受巨额医疗费放弃治疗（疾病有痊愈的希望），这两种情况，那一种更加无奈。 从ICU出来后，我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叹轮回天道如何，怜众生吞恨者多”这两句话里透出的无奈和悲悯。 （本文为“医学界杂志”微信原创文章，转载需经授权并标明出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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