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六百石。]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凉州陇西郡名，治所在狄道县（今甘肃临洮）。临洮县，位于甘肃省中部。]人也，官拜河东[河东郡，治安邑，今山西夏县禹王。]太守，自来骄傲。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可相离？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飞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儁。儁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今天为乡，位于江苏省东海县西南部。汉代曾在此设置曲阳县，西汉时属东海郡，东汉时属下邳国。]。这里朱儁进攻张宝。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驻扎。]于山后。儁令玄德为其先锋，与贼对敌。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nuò，挑战。]战，玄德使张飞击之。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不数合，刺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过去。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起妖法。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玄德连忙回军，军中大乱。败阵而归，与朱儁计议。儁曰：“彼用妖术，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伏于山头；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出迎。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同“衮衮”，连续不断的样子，形容众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拨马便走，张宝驱兵赶来。将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儁一齐赶上，贼兵大败。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离开大路，向荒野逃跑。]。玄德发箭，中其左臂。张宝带箭逃脱，走入阳城[县名，属豫州颍川郡，治所在今河南登封东南。]，坚守不出。
朱儁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具[陈述。]说：“皇甫嵩大获胜捷，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嵩到时，张角已死；张梁统其众，与我军相拒，被皇甫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戮，lù，斩，杀；枭，xiāo；枭首，悬头示众。]，送往京师。余众俱降。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金印紫绶，是战车部队的统帅。地位相当于上卿，或比三公。负责京师兵卫，掌宫卫；二品。]，领[兼任。]冀州[州治邺县,今河北临漳县西南。]牧[汉武帝时各州置刺史一人，纠察郡国，秩六百石；汉成帝时改称州牧，位次九卿，秩二千石。东汉因之。汉灵帝中平五年（188），采纳太常刘焉的建议，改刺史为州牧，作为总掌一州军政大权的最高地方行政官。魏晋以后，最高统治者鉴于州牧之权太重，难于控制，废不复置；隋唐之时，惟京畿地方长官称州牧，宋因之；清代俗称知州为州牧，但其权位已不能与汉代州牧相比。]。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当时为郡国，今山东历城东章丘平陵城。按东汉的制度，王只能臣民而不能治民，只享受封国内的赋税收入，实际权力都掌握在由中央派来的国相手里。]，即日将班师[出征的军队回朝。]赴任。”朱儁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朱儁遂平数郡，上表献捷。时又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儁即以得胜之师讨之。儁奉诏，率军前进。时贼据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古称宛，是我国著名古城之一，汉承秦制，仍置南阳郡治于宛。]，儁引兵攻之，赵弘遣韩忠出战。儁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朱儁自纵铁骑二千，径取东北角。贼恐失城，急弃西南而回。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朱儁分兵四面围定。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儁不许。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接纳投降的人。]；公何拒韩忠耶？”儁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奖赏归附的人。]，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儁然之，随撤东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儁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余皆四散奔走。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与儁交战。儁见弘势大，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
儁离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扬州吴郡富春县，今浙江富阳。]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孙武，字长卿，后人尊称其为孙子、孙武子，是一位伟大的军事理论家，而且也是一位杰出的军事指挥家。他出生于公元前535年左右的齐国乐安（今山东广饶），具体的生卒年月日不可考。孙武的远祖其实既不姓孙，也不姓田，而是姓陈，是春秋时期陈国公子陈完的后代。幼时即喜欢军事，二十多岁时即写成旷世圣书《孙子兵法》，献给吴王阖闾，帮助其训练军队，并大破楚军，使吴国成为五霸之一。]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余人，劫取商人财物，于岸上分赃。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状。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坚赶上，杀一贼。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后会稽[guìjī，扬州会稽郡，因会稽山得名，郡治山阴，今浙江绍兴。]妖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坚与郡司马[官名。掌军旅之事。汉武帝元狩四年改太尉为大司马。后汉因之，旋又改名太尉，南北朝与大将军并称二大，至隋废。后世用作兵部尚书的别称，侍郎则称少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刺史臧旻[mín。]上表奏其功，除坚为盐渎丞[徐州广陵郡盐渎县。汉置，三国魏废，晋复置，又改名盐城，故城在今江苏盐城县西北。县丞负责司法，佐助县令（长）处理政务，是一个县的“二把手”。渎，dú。]，又除盱眙[xūyí，徐州下邳国盱眙县。春秋时，盱眙名“善道”，属吴国，曾是诸侯会盟的地方；战国时，越灭吴，盱眙属越国；后楚国东侵扩地至泗上，盱眙为楚邑。秦始皇统一中国，实行郡县制度时，盱眙建县，县名初为“盱台（yí）”，后为“盱眙”。]丞、下邳[徐州下邳国，治下邳，今江苏邳州市古邳镇。汉置下邳县，封韩信为楚王，都下邳。康熙七年大地震，再加上黄河决口，使之消失。]丞。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淮泗流域。古泗水是淮河支流，源出蒙山，经曲阜、兖州、沛县至徐州东北角会汴水，又在邳县的下邳会沂水、沭水，在宿迁以南会濉水，到今天的淮阴与淮河会流。古泗水的上游部分与现在的泗河相似，下游部分由于黄河夺淮，已被南四湖和中运河所代替。古泗水流域面积比现在骆马湖以上沂沭泗水系面积要大，当时是淮河最大的支流。]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
朱儁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儁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人，贼众奔溃。赵弘飞马突槊[挥动长矛。槊，shuò]，直取孙坚。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刺弘下马；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朱儁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儁班师回京，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东汉建都于河南郡洛阳县，为提高河南郡的地位，其长官不称太守而称“尹”，掌管洛阳附近的二十一县。尹，yǐn。]。儁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
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郎官的一种，职掌宿卫殿门，秩比三百石。三国时为第八品。]张钧车到。玄德见之，自陈功绩。钧大惊，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yù，卖。]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暂且让他暂回家探亲，然后安排小小的官职给他。铨注，量功授官；注，注册。]，待后却再理会未晚。”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定州、中山府均为后代地名，实为一地；东汉时无定州，亦无中山府，安喜县当时属冀州的中山国。]尉，克日[约定或限定日期。]赴任。玄德将兵散回乡里，止带亲随二十余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代行管理。]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
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所有因为镇压黄巾起义立有军功而封为地方官员的应当淘汰一些。沙汰，淘汰，挑选。]。玄德疑在遣中。适督邮行部[巡行所属各县，考察政绩。]至县，玄德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督邮坐于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关、张二公俱怒。及到馆驿[古代供传递政府文书的信使、官员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的地方。]，督邮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阶下。良久，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余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督邮大喝曰：“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汙[同“污”。]吏！”玄德喏[rě。]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令[不管对方愿意与否，强令从事。勒，lè。]指称县尉害民。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放入参见。]。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lè，勒索。]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枳，zhǐ；鸾，luán。枳，棘，两种多刺的灌木，比喻坏人和恶劣的环境；栖，qī，本指鸟停在树上，泛指居住或停留。鸾凤，益鸟，喻指英雄好汉。]；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今姑饶汝命。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前面说过，定州属中山国，而国之最高行政长官当为国相。]，太守申文[向上级申请批准。]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
[东汉时有代州，代州为隋以后的地名，此处为幽州管辖的代郡，今河北蔚县。]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nì，隐藏。]在家不题。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儁皆不肯与，赵忠等俱奏罢其官。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坏，人民嗟怨[叹息怨恨。嗟，jiē。]。于是长沙[郡名，属荆州，治所在临湘（今天的长沙）。]贼区[ōu，姓。]星作乱；渔阳[郡名，属幽州，在今北京密云西南。秦、汉、魏、晋，渔阳郡治此。今天津蓟县西南有一山，名曰渔山，城在山南，故名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藏起来不让发现。]不奏。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官名，属光禄勋，掌顾问应对秩六百石，为第七品。]刘陶，径到帝前大恸[tòng，极度悲哀。]。帝问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太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wǎng，蒙蔽。]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言罢痛哭。帝怒谓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斩之。刘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怜汉室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武士拥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众视之，乃司徒[官名。西周始置。西周前期金文都作“司土”，后期“司土”与“司徒”并用，与司马、司工（即司空）合称“三有司”。司徒主管征发徒役，兼管田地耕作与其他劳役。据《后汉书·灵帝纪》，这里前面应加一“前”字。]陈耽[dān。]，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帝曰：“毁谤近臣，冒渎[mào，冒犯亵渎。]朕躬[天子自称。]。”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帝王祭土地神和谷神的地方，常代表国家政权。]立见崩摧矣！”帝曰：“封谞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陈耽以头撞阶而谏。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假[假托,假借。]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
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前文说“长沙”，此处说“江夏”，矛盾。我们知道，江夏乃湖北省会武汉一个区，长沙乃湖南省会。]平，诏封坚为乌程[扬州吴郡乌程县，治所在下菰城，今浙江湖州市南郊金盖山下，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古名酒产地。]侯；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士卒心变，帐下头目刺杀张纯，将头纳献，率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渔阳尽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下密，县名，属青州北海国，治所在今天山东昌邑东。县丞，在县里地位一般仅次于县令（或县长），汉时每县各置丞一人，主要职责是文书、仓库等的管理；汉为二百石至四百石，清为正八品。]，迁[古代称调动官职，一般指升职。]高堂[当为高唐。属青州平原郡，今山东高唐县。]尉。公孙瓒又表陈[上表陈述。]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别部司马，汉制，大将军属官有军司马，秩比千石。其中别领营属者称为别部司马，所率兵士数目各随时宜，不固定。]，守[担任。]平原[县名，属青州平原郡，治所在今山东省平原县西南。]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太尉、司徒、司空为东汉之三公，是极为尊显的三个官职。]。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dǔ，病重。]，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那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鸩是一种传说中的猛禽，比鹰大，鸣声大而凄厉。其羽毛有剧毒，用它的羽毛在酒中浸一下，酒就成了鸩酒，毒性很大，几乎不可解救。]杀王美人。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王美人生下儿子刘协后，因为担心被何皇后迫害，便将刘协交给董太后亲自抚养，不久，王美人果真被何皇后在药中下毒杀害。]。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古地名，一般认为在河北省安国县。]侯刘苌[cháng。]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此句的停顿应为：遂|迎养|母氏|于宫中。意思是灵帝在宫中赡养母亲。]，尊为太后[灵帝以支庶入继帝位，尊其母为孝仁皇后。]。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帝亦偏爱协，欲立之。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然其说，因宣进入宫。进至宫门，司马潘隐谓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公。”进大惊，急归私宅，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汉冲帝刘炳（145年在位）和汉质帝刘缵（zuǎn，146年在位）。]之时；朝廷滋蔓[生长蔓延，常比喻祸患的滋长扩大。]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进视之，乃典军校尉[东汉末年设置的西园八校尉之一，秩比二千石。中平五年（188）八月，汉廷在西园成立统帅部，组织起一支新军，统帅部共设八校尉：上军校尉宦官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上军校尉蹇硕成为全国军队的最高统帅，大将军何进也要听蹇硕指挥。]曹操也。进叱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正踌躇[chóuchú，犹豫不决，难以确定。]间，潘隐至，言：“帝已崩。今赛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假托皇上的诏书。]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攻下关隘。]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指十常侍所代表的宦官，这是极为蔑视的说法。]，扫清朝廷，以安天下！”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kuí]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全身披挂。何进引何顒[yóng]、荀攸[yōu]、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这就是汉少帝刘辩(176年-190年)，东汉第十二位皇帝，在位期间是189年4-9月。]。
百官呼拜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硕慌走入御园，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绍谓何进曰：“中官[宦官，又称“中贵”，文中的“阉宦”、“内竖”、“阉竖”都是对宦官的贱称。]结党。今日可乘势尽诛之。”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同“只”。]赛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传旨宣何进入。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何进听罢，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余不必妄加残害。”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进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众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总领尚书台事务，即总揽朝政。]，其余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因皇帝幼弱，太后临朝执政，妇人不能面对臣僚，要用帘子遮隔。]，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董太后的侄子，灵帝的表兄。]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兖州陈留郡，治陈留，今河南开封县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常设的高级将军，位置此于大将军。职掌征战讨伐，三国时为二品。]，张让等共预朝政。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前241—前180，名雉，字娥姁，秦代单父县（今山东省单县）人，汉高祖刘邦之妻。前202年，刘邦称帝，封吕雉为皇后，为刘邦剪除异姓诸王侯中起了很大作用，她是刘邦定天下的得力助手，是一位性格刚毅、有抱负、有韬略、有作为的政治家。刘邦去世后，惠帝立，吕后掌权,野心勃勃。惠帝死后，她先后选立刘恭、刘弘为帝，自己掌握实权，又大封吕氏家族。她死后，吕氏家族就被陈平、周勃一网打尽。]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指内宫。“九”为奇数之最，“九”字最富于神秘的色彩。帝王时代，凡城门数、宫殿数、门钉数多以“九”计，宫廷器物之名亦冠以“九”字，如九龙杯、九龙柱等。]；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此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董后大怒曰：“汝酖真死王美人，设心嫉妒。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嘱咐，也特指皇帝的命令或诏书。]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屠，屠户；沽，gū，卖酒的。这里说何氏一家出身低微。]，有何见识！”两宫互相争竞，张让等各劝归宫。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何进出，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董太后是历史上第一位丈夫不是皇帝，而自己却当上了皇太后的老太太。她是河间（河北省献县）人，家世微不足道，嫁给三等侯爵刘苌，刘苌是东汉王朝第三任汉章帝刘炟（dá）重孙，平淡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到了公元168年，其十三岁的儿子刘宏，却忽然被中央政府窦家班看中，迎接到首都洛阳，继承大统，成为灵帝。虽然儿子当了皇帝，而她仍是“藩妃“——就是一个普通侯爵的妻子，即使皇帝是自己亲生儿子，所以董太后既不能前往首都洛阳风光，更不能当皇太后弄权，因为已有一位皇太后窦妙太后在宝座上坐着哩。刘宏登基之后，窦妙太后同意追尊刘苌“孝仁皇”（注意：只称“皇”，而没有“帝”），尊称仍活著的老娘“慎园贵人”。八个月后，宦官发动政变，窦家班全军覆没，窦妙太后被囚；不但让出了宝座，而且空出了皇太后所住的永乐宫。次年三月，刘宏把老娘从河间迎接到洛阳，尊为“孝仁皇后”，大家一致叫她“董太后”。刘宏死，立刘辩还是立刘协？董与儿媳何灵思皇后起了争执，结果何灵思皇后利用哥哥何进的势力，使十四岁的儿子刘辩继任皇帝——东汉第十四任皇帝，自己就成了何太后，并将皇帝的嫡亲祖母，当了二十二年皇太后的老董驱逐并很快鸩死；她毒发身死时，大概五十三岁。]，不宜久居宫中，合[应当。]仍迁于河间[王国名，属冀州。治所在乐成，今河北献县东南。]安置，限日下即出国门[京都城门。]。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讨好，拉拢。]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汉皇后的母亲往往被封为某某（地名，一般为县名或乡名）君。舞阳，豫州颍川郡舞阳县，今河南舞阳县。]，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这一年为中平六年，公元184年。到第三回中，皇帝走北邙，具体时间为八月戊辰，即八月二十五。]，何进暗使人酖[“鸩”的异体字，用于“毒酒、用毒酒害人”之义，不用于鸟名。]杀董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据有关资料，文陵乃灵帝之陵墓，将其母与其合葬，大误。董后葬于慎陵，是灵帝之父刘苌陵墓，在河间国。]。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汉至魏晋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始置于汉武帝，秩为二千石。因率领有由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武装队伍而得名。]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酖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将吏[部和曲都是过去部队的编制单位，可理解为部队将士。多指私人部队。]，皆英俊之士；若使尽力，事在掌握。此天赞[帮助。]之时，不可失也。”进曰：“且容商议。”左右密报张让，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苗入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少顷，何进入白[禀告。]后，欲诛中涓。何后曰：“中官[又称“中贵”，与“中涓”“阉宦”“阉竖”“内竖”等都是对宦官的蔑称。]统领禁省，汉家故事[成例，旧日的典章制度。本书中“故事”多用此意。]。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宗庙，皇帝祭祀祖宗的家庙。封建社会是皇帝“一姓的天下”，“非重宗庙”就是不以国家大事为重。]也。”进本是没决断之人，听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lè，带领、统率。]兵来京，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进曰：“此计大妙！”便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主薄[三公及州郡长官的属官，主管文书，经办事务。]陈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军队的指挥权。]，龙骧虎步[龙，古代称骏马为“龙”；骧，xiāng，马昂首的样子。像骏马高昂着头，像老虎迈着雄健的步伐。比喻人昂首阔步，气势威武。]，高下在心[高下，比喻伸和屈。原意是做事要斟酌情况，采取适当办法。后形容能胸有成竹地处理事情。]：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指大炉子。]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发表檄文借助外来力量讨伐宦官。檄，xí，古代官府用以征召或声讨的文书。]，临犯京阙[què，指京城。]，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傍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视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侧宵人[坏人、小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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