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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活着， 就是苦熬中坚持。 [十一] 宣判的时候挺有意思的。那时候，可能需要判的人太多，又没有那么多的审判庭。我开庭那天，就在院子里，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后面坐着审判长审判员和书记员。书记员要做记录，桌子就是课桌，估计是从学校拉过来的。审判长和审判员，就占桌子的两个角。另一张桌子后面坐着公诉人。公诉人就一个。我觉得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太奢侈了，我想对审判员说，你可以和公诉人坐一张桌子，这样就不挤了。我又一想，反正你们对我来说也不是好家伙，挤就挤吧，和我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类似这样简易的审判庭，院子里有七八摊。审判者着装五花八门，有穿制服的，有穿便装的。被审判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审判者满面红光，被审判者面色蜡黄。审判者神采奕奕，被审判者萎靡不振。那时候，每个被审判者差不多一个心态，只要不被判死刑，绝不上诉的。也许没有等到上诉下来，已经去和蓝天白云握手了。活着，就是最伟大的信仰。那时候都知道，监狱再严也没有看守所严，起码在监狱能把肚子填饱，能维持生命的继续运转。 我突然觉得，审判长坐的桌子和我上课时用的桌子好像。那一会，我来了兴致，我想站起来去验证一下。我那张桌子上有我用小刀刻的有字，没有做过监狱的人，不是一个完人。这话好像是列宁说的。 难道，让我经历这么歹毒的磨难，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完人吗。想到这里，我更想验证这张桌子是不是我的课桌。我刚想站起来，腰还没有站直，一枪托砸在了我的肩上。我软软地蹲了下去。眼前数不完的星星在翩翩起舞。我有些飘飘欲仙了。 我没有说一句话，最多有十五分钟，我就被判处了十五年有期徒刑。我仰天哈哈大笑。审判长的脸色铁青，大声喝道，你不服是不，不服我让你尿湿裤子。好，我重新宣判，判处文力无期徒刑。就这样，我一声哈哈大笑，一分钟之间由15年变成了无期徒刑。审判长宣判后，我没敢笑，我担心，他再次宣判，判我个死刑怎么办。我觉得老人说得对，好死不如孬活着。只是那时候，余华的《活着》还没有动笔，更没有出版。只是那时候，我不是一个自由人，我当时要是动笔写了《活着》，就没有余华的活着了，或者，他要改书名。活着，是多么艰难，多么伟大的一件事情啊。只要能活下去，尊严，人格他妈的又算啥玩意啊。她绝没有半个馒头重要。 三天的上诉期已过，第四天，我们大概有二十多人被送进监狱。走出看守所的大铁门，别提我们有多么兴奋了，有多么向往了。仿佛监狱就是我们人生的渴望。看来，古人说民以食为天，说的太对了。明知道监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还是渴望向往被送进监狱。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们人生中大片美好的时光将在监狱中度过，甚者走不出监狱的大门，可我们没有悲伤，相反却充满喜悦和期待。 还没有启程去监狱，我们已经被喜悦兴奋冲昏了头脑。原来，押送我们的头头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早餐其实很简单，就是油条和稀饭。 油条和稀饭端上来了，头头说开吃。我们疯一样地扑向食物。我们每个人眼里都射出绿色的光，就像即将被饿昏的野狼，突然看见一只垂危的麻雀一样的绿光。 看守说，不要急，也不要抢，随便吃，保证大家吃好吃饱。 被噎住的咔咔声，还是此起彼伏。 这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饭，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不但是国内，也包括国外，几万几十万一桌的饭菜我都吃过，绝没有这油条稀饭美味。它已定格我的味觉记忆里。 咱知道咱是冤枉的，咱知道咱是清白的。监狱警察说了，你们是带着判决书来的，没有判决书我们也不会收你。这说明什么，既然有判决书，你就有罪，有罪你就是罪犯，罪犯就应遵守监狱里的一切规章制度。你感到你亏你冤，这和我们没有半点毛关系。我们是执行机关，不是平反昭雪机构，你亏你冤可以找法院。你认罪，你表现好，我就给你减刑。我希望大家都明白。 不管别人明不明白，我是明白了。鸡蛋怎么能碰过石头呢。监狱是什么，是国家强大的专政机器。 我突然想起了李苏爸爸的话，有舍才有得。是啊，现在这种状况，我必须舍去做人的尊严，必须舍去人格。我不再是三个月前的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我为什么活着。在来到监狱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开始问自己。活着要有目标，没有目标就是行尸走肉。有位诗人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这也叫诗，狗屁。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我对自己说，我要做活着的活人。 母亲怎么样了，我爹呢。自从那天晚上我被抓走至今，脑子还没有机会去想这些事情。此刻一旦打开思想的大门，忧虑，担心，渴望，向往，思念潮水一般向我涌来。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扯淡。 文丨安子 丨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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