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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儿皇帝”(76)高殷

 文化龙乡 2015-05-26

        三十五 北朝 北齐 废帝高殷(545——561)

  高殷,字正道,是存世仅二十七年的北齐王朝的第二任皇帝。

    他的名和字,是由当时名士和高官邢邵取的。邢老汉不知翻破多少发霉的古书,才找出这么三个字来,自以为是绝配,佳名佳字,喜滋滋得去向高殷的亲爹高洋汇报,琢磨着讨俩酒钱。

    高洋是北齐的开国之君,史称宣武帝,当时脸上就布满惊疑,叹道:“‘殷’与‘正’字,大不吉利!”邢邵刹时面色苍白,慌忙请皇帝赐教。

    高洋读过几天书,也会一点拆字的把戏,解释道:“‘殷’,是商朝最后一次迁都后改用的国号。当时的商王盘庚,王位得自于他的哥哥,后来他传给了弟弟,弟弟又传给了弟弟,兄弟四人先后称王。你现在给俺儿取名为‘殷’,是不是预示着俺们齐朝也会像殷初那样传弟不传子呢?真要那样的话,俺儿咋办?再说这‘正’字,拆开来不就是‘一止’吗?是不是预示着俺家这个皇帝,在俺这里就‘一人而止’呢?看来,俺儿没福,没准接不上俺的班!”

    邢邵头上冒出黄豆粒大小的汗珠,颗颗刺目,扑通跪倒,膝盖生疼,呲牙咧嘴连说该死,请高洋允许他回去修改。高洋眼望苍天,摆了摆手,凝重地说:“不用改了,就它了。这,就是命!”

    高洋担错了心,没有说对,在他死后,高殷当了一回皇帝。

    然而,这个十五岁即位的少年,下场并不美妙。原来,他的名和字,大有“凶”机。

    “殷”,还有两个读音,一是“yin”形容雷声;一是“yan”,指赤黑色,多与“红”搭配成“殷红”,即带黑的红色,一般指的是血。

    “正”,确实是“一止”,但不是“一人而止”,而是“一年而止”。

    高殷登基近一年时,皇宫中响起一声“惊雷”,把他从御座上一头打翻在地;又过了一年,他的喉咙,被一双黑手紧紧扼住,眼角、嘴角迸出了殷红的血······

                          (一)  疯狂高洋

    高殷的父亲高洋,早年间是个少年英雄,二十出头就逼迫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禅位,自立为帝,开创北齐。

    在此后的六、七年里,高洋西抗西魏,南征南梁,北击柔然,成为中国大地上的一方霸主。

    如果此时高洋身亡,他在历史上就能成为圣君,或是明君,或是伟人;但在功高盖世的时候,他偏偏没死,成了一国之害,一家之患。由此观之,功成身退,可谓圣人。

    高洋将近三十时,露出了酒鬼的真面目,无日不饮,无时不饮,常常袒胸露乳,醉卧街头;有时骑驴闹市,有时狂歌宫中,有时涂脂抹粉,有时散发疯走。

    有一次,他抱着酒坛子在路上晃晃悠悠地游荡,遇到一位妇人。他醉醺醺地问:“老娘们,你说当今天子咋样?”妇人啐了一口,答道:“疯疯癫癫的,像个什么天子!”高洋酒劲大发,斩了妇人。

    与当今的网游成瘾的少年一样,高洋酒后最喜欢的游戏,是杀人,那玩意最刺激。他在宫中摆上大铁锅、长锯子、大铡刀、大石锥等凶器,酒一上头,别人就没了头。锅煮、锯断、刀铡、锥捣,其惨无比,仿佛人间地狱,他却乐得哈哈大笑,举杯狂饮。杀人之后,他还不放过尸首,下令肢解,然后扔在火中,投在水中,空气中弥漫尸臭,河水中漂浮尸骨。首都邺城(今河北临漳)的百姓一个劲抱怨空气和水的质量不好,恨不能戴上口罩,或是喝瓶矿泉水。这两样东西,当时哪找去?

    为了应付高洋杀人的嗜好,省得他酒后乱杀,大臣们想出一个高招,把邺城犯了死罪的囚犯,集中关押,皇帝一醉,死囚就被押到他身边,供其练手。死囚们纷纷主动报名,一是以死在皇帝手中感到无比光荣,二是三个月内如果没被皇帝干掉,就等于是下了赦免令,可以回家与老婆团圆。这叫皇恩浩荡,死里逃生。

    除了杀人,高洋还喜欢家暴。当今社会上的家暴爱好者们,都是些炕头汉子,关起家门撒野,只敢对付自己的老婆,不管她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

    高洋从来不打老婆,他老婆李祖娥可以作证。称帝之前,高洋常常亲自给老婆买衣服首饰,是个好老公;称帝之后,有着鲜卑血统的他力排众议,坚定不移地立汉族出身的李祖娥为皇后。杀人如麻的高洋,见了李祖娥,手麻,从来不戳她一指头。

    他陪老婆回娘家,见到了丈母娘崔氏,忽地发了疯,用带响的弓箭射她,骂道:“俺醉了的时候,连俺娘都不认了,你个老婆子算个什么东西!”踏前一步,踹倒崔氏,赏了她老人家一百马鞭。崔氏惨呼救命,她女儿、皇后李祖娥只能暗中抹泪,不敢相救。

    高家的媳妇们,高洋也不放过,不论辈分高低,只要他看中了,或是想起来了,都要玩弄一番,不愿意的只有死路一条。皇后李祖娥的姐姐,有些姿色,高洋将她强行霸占,又嫌她老公碍事,把他活活射死。高洋死去多年的哥哥高澄,留下了遗孀元氏,就是高洋的嫂子,某日酒后,高洋把嫂子叫来,吼道:“你那个死男人,强暴过俺老婆,今天俺要报仇!”言罢动手,污辱了她。事毕,高洋还不解气,命身边的卫士蜂拥而上,把他嫂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生不能死。

    高家的男人们,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高洋的六弟、常山王高演,多次劝兄长戒酒戒淫,做个好领导。高洋非但不听,反将高演暴打一番。高演愤而绝食。他们的亲娘、太后娄昭君听说后,日夜哭泣,求老二饶了老六。高洋良心发现,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要是死了,俺娘咋办?”他亲自出马,软硬兼施,高演这才舍了当个饿死鬼的念头。

    老三永安王高浚就没有这般幸运了。他多次上书,劝告二哥学好。高洋想起往事,凶性大发。原来,他们在十几岁的时候,有次去见老大高澄。高洋不讲卫生,鼻涕流出一尺多长。高浚当场喝斥高洋左右的人说:“为何不给二哥擦擦鼻子!”惹得高澄等大小兄弟起哄,纷纷拿高洋开涮,弄得差点下不了台。高浚当时是一片好心,高洋却认为他是故意使自己难堪,一直怀恨在心。后来有一回,高洋酒后乱性,光着屁股耍流氓,被高浚撞见,当场言道:“二哥,这不是皇帝应该做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高洋把三弟的奏书扯得粉碎,命人赶往徐州,将高浚逮捕入京,关入铁笼,置于地牢。与他同样倒霉的,还有老七、上党王高涣。

    高涣武能上马冲阵,文能下马治民,是个人才。人才有大小之分。皇帝喜欢小才,可用而无害;不喜大才,才高震主,西汉韩信就是因为这个而掉了脑袋的。兄弟中的人才,更让皇帝害怕,因为他们与他有同一个梦想同一个爹,亦有资格称帝。因此,对皇帝而言,兄弟不可不防,祸患不可不除。三国时曹丕懂得这个道理,一直打压才子弟弟曹植;西晋司马炎没有认清兄弟、本家的潜在危害,不把兄弟本家当外人,大肆封王,结果在他死后闹出了八王之乱,完了子孙,毁了江山。

    也是在一次酒后,高洋脑子有点乱,想起了一句古老的预言:亡高者黑衣,意思是灭亡高家的是一个黑衣人。他问:“何物最黑?”身边人答道:“漆”。高洋大怒:“‘漆’,就是‘七’,老七要造反!”高涣因此遭到关押。

    一年以后,高洋驾临地牢,亲执长矛,率人隔着铁笼刺向老三高浚、老七高涣。二王力大,把伸进笼中的长矛都折断了。高洋下令放火,顷刻间二人便毛发皆尽,尸身如炭。事后,他还将两个兄弟媳妇赏给了手下。

    至于大臣们,那就更不在话下。

    右仆射杨愔,是高洋的妹夫,娶的是太原公主。这位公主,曾经是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皇后。高洋很信任杨愔,把国家都交由他处理,自己乐得酒醉。杨愔工作勤勤恳恳,把北方治理的井井有条。即便如此,也没得到高洋的应有尊重。高洋上厕所时,杨愔要给他送卫生纸(厕筹),有时还遭到高洋手中马鞭的袭击,打得浑身是血,甚至有一回高洋还想用小刀把他的肚子划开玩玩。杨愔每日生活在恐惧中,千方百计躲着皇帝,但不敢时间长了。高洋要是有事找不到他,他就完了。

    大官尚不保险,小官就难保性命了。都督韩哲,没犯错误,无故被杀;典御丞李集,劝谏了几句,没了人头。

    天保七年(556)八月十八日,高洋要西巡,文武百官前往送行。高洋命令长矛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说:“俺一举鞭,就开杀!”好在直到傍晚,高洋一直狂饮,喝得连举鞭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些高级干部才活了下来。

    儿子如此没有人性,惹翻了他娘娄昭君,偷空给了他一拐棍,骂道:“你爹咋生了你这么个畜生!”高洋顶嘴道:“你敢打俺?看俺不把你这个老婆子嫁给洋鬼子(胡人)!”娄昭君气得两手哆嗦,从此不再言语,更无笑容,叫人看着寒心。

    高洋尚有点孝心,想方设法逗母亲一笑。他灌醉自己,趴在地上,钻到母亲座位的底下,用身子把座位顶了起来。不了劲头过猛,把他娘摔了个四仰八叉,一身伤痛,呻吟不已。高洋惊出大汗,酒也醒了,跺着脚嚷道:“俺不活了!”他找来柴禾,点起大火,刚要跳进去,被娄昭君一把抱住。高洋说:“娘,你不想让俺死,就笑一笑。”娄昭君挤出一丝苦笑:“二小子,从前你不是喝醉了嘛,说了些醉话,娘没放在心上。”

    高洋这次下了大决心,要做一回大孝子。他跪在席子上,痛骂自己,然后解开上衣,露出后背,命人打他,叫道:“打不出血来,俺打死你!”娄昭君极不忍心,紧紧抱住他的头,央求儿子不要自我折磨。高洋不依不饶,非得挨揍。他娘没法,叫人打了他脚背五十下,算是惩罚。

    打完之后,高洋穿好衣服,长跪不起,放声大哭,发誓戒酒。

    他还真戒了,一天、两天、三天······娄昭君的老脸都笑成了花。可惜刚出十天,高洋又与酒坛子“复婚”了。

    龙生九种,种种不同;酒鬼的儿子不一定就是酒鬼。

    高洋的长子高殷,自幼温文尔雅,滴酒不沾,待人和气,而且勤奋读书,学问渐长。众臣都夸他是个合格的接班人,盼着他爹高洋早日驾崩。

    高洋见了高殷就来气,说他“得汉家性质,不似我!”意思是高殷像个文弱的汉族人,不像是他的种。

    为了培养儿子的野蛮气,他让高殷去杀囚犯。高殷心中不忍,不愿下手。高洋瞪出了眼珠子,高殷这才哆哆嗦嗦地拿起刀来,闭着眼砍了几下,囚犯高声惨叫,可总也掉不下头来。

    高洋大怒,用马鞭的把狠狠地撞了高殷一下。高殷被吓得从此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精神恍惚。

    高洋恨铁不成钢,恨太子不成流氓,多次在宴会上对百官嚷嚷:“太子性子太绵,成不了事。俺为国家着想,将来把皇位传给六弟高演,让高殷一边凉快去!”

    此时已升任尚书令的杨愔,心中着急,把众人的意见告诉了高洋:“太子,是国家的根本,不可动摇。您老人家灌了三泡马尿后,就胡说八道,要传位给高演,让俺们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呢,马上就办;要是假的呢,这不是给国家添乱吗?”

    高洋想想也对,自己百年之后,弟弟是不会给他烧香寄钱的,在那边连酒都喝不上,为了阴间的幸福,还得指望自己的傻儿子,这才绝了换马的念头。

    天保十年(559)九月,高洋突然吃不下饭去了,日渐消瘦,可能是酒精肝转成了肝硬化。

    病榻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酒鬼、流氓、无赖,自知来日无多,颤抖的黑手握着皇后李祖娥颤抖的小手,颤抖着说:“人生终有一死,俺不怕!只可怜高殷这孩子太小了,有人会抢他的饭碗!”李祖娥哭个不停,只是没声。

    转过头来,他又死死盯着立在榻前的常山王高演,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一句话:“老六,要抢你就抢,俺没意见,但你不能杀了高殷,否则,俺作鬼也不放过你!”高演吓得跪倒尘埃,哭着连说不敢。

    十月初十,高洋带着一身的罪孽和对儿子的挂念,挂了,终年三十一岁。

                            二)  夺位高演

    高洋刚一咽气,有人就跳将出来,要对十五岁的高殷下手。

    此人不是高演,是高演他娘,也就是高殷的亲奶奶、皇太后娄昭君。她虽疼爱孙子高殷,但她与高殷的母亲李祖娥一向婆媳关系紧张,担心高殷即位后,李祖娥升为皇太后,自己变成太皇太后,说话不管用了。老婆子也想揽权,着实可恶!

    高洋对此早有预备。临终前,他给儿子高殷挑选了四大护法:尚书令、开封王杨愔,领军大将军、平秦王高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颐。这四位受遗诏辅政,手握实权,是真正的实力派。至于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这两位高洋的亲兄弟,只在治丧委员会中挂了个虚名。

    杨愔等人没有辜负死皇帝高洋的期望,断然拒绝了皇太后娄昭君的建议,顺利地将高殷变成了活皇帝。

    高殷即位后,母亲李祖娥升为皇太后,祖母娄昭君升为太皇太后。有儿子撑腰,李祖娥这个昔日的小媳妇壮了胆气,公然与婆婆平起平坐,气得娄昭君抹泪,心中暗暗叫劲:李祖娥,你等着,非叫俺儿打倒你儿不可!

    高殷虽然当了皇帝,但暂时还不能公开行使皇帝的权力,因为在服丧期间,孝子是不能上班的;而且,他还是一个不太董事的少年。然而,国家机器不能停摆,该办的事还得办。高殷任命六叔高演为太师,让他成了自己的替身,料理国家大事和小事。高演还真不客气,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像模像样的审阅中央机关和地方政府送来的报告,进行批复,俨然是个代理皇帝。

    尚书令杨愔对此很不满意,他认为高演与九弟高湛都是皇帝的亲叔,也有资格当皇帝,加上太皇太后娄昭君的暗中支持,怕对高殷不利,趁高演回家休假的当口,不再送文件给他传阅。假满上班的高演,没事可做,又不好问,憋了一肚皮鸟气。

    二哥高洋在世时,高演几次被打得发昏,要不是他娘讲情,早就没了性命。现在高殷登了基,性格温顺,不忍杀人,是个好皇帝,也是好侄儿。高演有心不管事,当个逍遥王爷,轻闲几日。他的好友王晞大为不然,暗中告诫:“当今圣上还年轻,杨愔等人把持朝政,乱传圣旨,你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所以王爷要多和圣上亲近,防止有人捣鬼。最好是像当年的周公那样,辅助几年,等圣上成熟了,再归还大权,退居林下。这样,于国于己,都有好处。”高演心有所动,但没有作声。

    少年皇帝高殷天真烂漫,毫无政治经验,而且心地宽厚,极重亲情,对六叔高演、九叔高湛并无疑心,一向尊重。辅政大臣杨愔等人则不然,对高家二兄弟严防死守,形同防贼,千方百计不让他俩掌握权柄。

    高洋死于晋阳,遗体要运回首都邺城(今河北临漳),举行一个盛大的葬礼。

    晋阳(今太原)是高家的根本之地,兵力比首都还要雄厚,高家一向不容他人染指,都由自家亲人镇守。高欢在世时,常居此地,遥控朝廷,由儿子高澄、高洋兄弟在京中监视皇帝;高欢死后,高澄守晋阳,高洋镇首都;高洋登基后,大部分时间都住晋阳,让太子高殷在高演、高湛两位叔父的辅佐下安居京城。

    高殷要亲自护送父亲的灵柩回京,由谁来控制晋阳这块根本之地呢?

    杨愔等辅政四大臣不能留在晋阳,他们中有三人不姓高,是外人。唯一姓高的平秦王高归彦,还是皇帝高殷的祖父辈,血缘太远。如果他们留守此地,高家上下绝对不会答应,搞不好会闹出大乱子来。

    镇守晋阳的最佳人选应是高演和高湛,他们俩是皇帝高殷的亲叔。朝野上下呼声最高的是常山王高演,他在皇叔中排行最高。杨愔等人当然不能让高演遂愿,不得已决定让高湛留下。高湛喜出望外,暗中打定主意要大干一番。不料,杨愔等人突然变卦,强令高演、高湛随同返京。

    消息传出,满朝大哗,惊疑不定。因为此举表明高殷并不信任他的两位亲叔,暴露出皇帝与亲王们之间存在巨大矛盾。其实,皇帝叔侄并无芥蒂,有矛盾的是辅政四大臣和俩亲王,高殷实在是冤枉。

    高殷带着两位叔父赶往京城,辅政四大臣随行,一路平安。谁想到刚刚在首都安顿下来,辅政四大臣之间就出现了裂隙。

    原来,四大臣中的平秦王高归彦,“总知禁卫”,就是禁卫军总司令,负责皇宫和皇帝的安全工作。从晋阳出发前,杨愔没跟高归彦商量,连个招呼也没打,就以高殷的名义偷偷抽调了高归彦的五千人马,留在了晋阳,暗中监视晋阳守将。

    回到京城的高归彦,认真负责,忠于职守,闲来无事清点人马,这才发现少了五千人,大惊。事已至此,杨愔也包不住火了,一个劲地向高归彦做自我批评,态度十分诚恳。高归彦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冒火:姓杨的,你眼里没有俺,俺还不跟你玩了呢!他想了又想,觉得外姓人靠不住,还是高家人好,转而暗中投奔高演、高湛二王,成了卧底。杨愔蒙在鼓里,依旧与他商议对付二王的计策,铸成了大错。

    尚书令杨愔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了自己,主动辞去了开封王的爵位,以示自己大公无私;第二把火烧向了朝廷百官,实施了干部选拔任用制度的改革,淘汰了一大批尸位素餐、庸碌无为的文官武将,这批下岗干部,齐聚高演、高湛的王府中,日夜谋划,咬牙切齿,想让杨愔等人从人间下岗;第三把火烧向了二位亲王。最初他们商议让高演、高湛离开京城去外地当刺史,考虑到皇帝高殷与二位叔父颇有感情,怕他不同意,便秘密请示太后李祖娥,让她老人家亲自做皇帝儿子的工作,逼他点头。

    李祖娥这位年青寡妇,不懂政治,不晓权谋,遇事就没有注意,赶紧叫来宫女李昌仪来参谋参谋。这个李昌仪,原本是一名普通宫女,只因与太后同姓,就被头脑简单的李祖娥视为娘家人,无话不谈。两个娘们也没商量出个办法来,只好先搁着,打谱以后再说。

    李昌仪倒有几分心机,没有在李祖娥这一棵树上吊死,脚踩两头船,找了个机会,溜到太皇太后娄昭君那里告了密。娄昭君动了杀心,指示两个宝贝儿子赶紧动手。

    外面的世界暗流汹涌,眼看就要变成惊涛骇浪,宫中的皇帝高殷并未察觉,一门心思地读书讲经,练字赏花。他的老师宋钦道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偷偷地劝学生:“二位皇叔权力太大,对你不利,得想个法子解决。”高殷没听老师的,不以为然地说:“这哪成,二位皇叔俺看不错,是俺的左膀右臂,不能动。老师要是不放心,就去找杨愔他们合计一下。”

    商量的结果,是不能让二位亲王同时离京,怕皇帝和他奶奶娄昭君不答应,决定让长广王高湛镇守晋阳,常山王高演录尚书事,在朝中处理政务。杨愔、燕子献、郑颐这三位辅政大臣,满身书卷之气,没个准主意,惯于出尔反尔。早把高湛留在晋阳,带高演进京,还会引出这些风波来吗?

    高演、高湛欣欣然接受了任命,于乾明元年(560)二月二十三日,在尚书省举行盛大集会,约集文武百官,一是祝贺二位亲王履行新职,二是为常山王高湛送行。

    这么隆重的大会,身为尚书令的杨愔焉能不去?这既是露脸的机会,又是与二位亲王冰释前嫌、重修旧好的节点。杨愔正要出发,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郑颐拦住他,言道:“不知道二王要搞什么鬼,还是不去为好!”杨愔急了,嚷道:“俺们一心为国,一片赤诚,不能随便怀疑人!再说了,哪有亲王要去外地任职,俺们不去送送的道理!”

    赶到尚书省时,文武百官都已入席,专等杨愔这几位。山珍海味罗列,管弦丝竹齐奏,人人喜气洋洋,一片祥和之气。二位亲王起身迎接杨愔等人,含笑送入座间。杨愔未喝先醉,面色潮红,一派得意。

    常山王高湛手执酒盏,挨个敬酒。行至杨愔,高湛特意敬了双杯。杨愔激动得颤抖,酒至即干,一滴不剩,赢得满堂喝彩。他四下里拱手致意,即席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盛赞天子圣明,夸奖二王贤能。高湛也没闲着,大声嚷道:“倒酒、倒酒,还不倒酒!”话音未落,猛可地从尚书省后面的房间里冲出几十条壮汉,手执刀枪,腰系绳索,七手八脚摁住杨愔,将其五花大绑,踹倒在地。辅政四大臣之一的侍中燕子献有把子力气,左冲右突,加上头上没毛,难以揪住,差点逃走。那个没敢去赴宴的中书侍郎郑颐,在尚药局被擒。

    原来,高演、高湛兄弟早有安排,喝酒是假,拿人是真。杨愔等人疏于防范,自投罗网。

    杨愔着了道,架子不倒,怒目而视,厉声大叫:“二位亲王造反,想要杀害忠良之辈吗!俺们拥戴天子,削权亲王,赤心为国,何罪之有!”

    高演被杨愔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惊得脑子有些乱,想和杨愔好好谈谈。一旁的高湛红了眼,吼道:“哥,甭和他罗嗦!来人啊,给俺照死里打!”可怜杨愔,忠心辅政两任天子,被打得一眼迸出。

    至此,当政三个月的四位辅政大臣,只剩下了平秦王高归彦。他当场撕下了伪装,与高演、高湛并排而走,冲向皇宫。杨愔见此情景,心跳加速,心痛异常,长叹一声,当场晕厥。他知道,这盘棋,再也翻不过来了。

    皇宫的禁卫军,都是高归彦的部下,见了总司令,纷纷让道,个别不服的军官,要么被杀,要么独木难支,放下武器。

    昭阳殿,皇帝的办公场所。太皇太后娄昭君居中而坐,一脸威严;两侧立着太后李祖娥、皇帝高殷,满面惊恐。

    进得殿来,高演扑通跪下,以头撞砖,咚咚山响,道是杨愔等人企图谋反,被自己和兄弟高湛联手拿下,虽然挽救了国家,挽救了皇帝,但事先未经请示批准,擅自行动,罪该万死,请皇帝治罪。

    高演刚刚说完,娄昭君目露凶光,斜了儿媳李祖娥一眼,吓得她双目紧闭,双肩颤抖;又斜了孙子高殷一眼,高殷嘴角哆嗦,欲言又止。

    高殷这个少年皇帝,此刻完全有还手翻盘的能力。当时殿中庭院和两侧走廊上,尚有两千卫士,顶盔贯甲,手执刀枪,只等皇帝一声令下。武卫娥永乐,武艺高强,赤胆忠心,眼里只有天子,没有皇帝他奶奶的影子。他敲着寒光闪闪的腰刀,梗着脖子望着高殷,心中呐喊:皇上,你就下命令吧!

    自打被死老爸高洋用刀把撞了一下之后,高殷就落下了病根,说话结巴,越急越说不出来,这时更是只见脸上肌肉乱抖,就是听不到声音,急得娥永乐跺脚。

    娄昭君见势不妙,厉声对卫兵们叫道:“退下!”没人动弹。老太婆抬起龙头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退下!再不退,就得死!”娥永乐还刀入鞘,泪流满面,捂面而走,卫士们一哄而散。

    娄昭君这才长出一口气,问道:“杨愔何在?”有人答道:“还活着,只是一只眼没了。”娄昭君一向喜欢杨愔,常呼之为杨郎,叹道:“这小子有何能耐造反,留着他办事岂不更好!”

    转过脸来,娄昭君质问高殷:“这帮人想造反,想先杀了你的两个叔,再杀俺。你为啥不管?”高殷面色惨白,还是张不开嘴。娄昭君又对李祖娥怒目而视,嚷嚷道:“俺母子三人,岂能受你这个汉族娘们的气!”吓得李祖娥赶紧跪倒,哭着求饶。娄昭君鄙夷地瞧着她,迸出一句话:“你听着,俺儿高演并不是想当什么皇帝,他这样干,都是杨愔他们几个逼的!”高演听罢,磕头不止,哭着喊着说是还是老娘知道俺的心。娄昭君心痛儿子,厉声对高殷道:“咋不劝劝你叔!”高殷这才缓过神来,凄然道:“奶奶、六叔,俺只求一件事,饶了俺这条命!俺自己下台,这里的事,六叔瞧着办!”

    办得结果是有人掉头,有人加冕。杨愔、燕子献、郑颐三位辅政大臣去了黄泉,侍候先帝高洋去了。杨、燕二位死得痛快,只挨了一刀。郑颐死得最惨。长广王高湛想起郑颐曾在皇帝侄儿高殷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还曾上书弹劾自己,野性发作,将郑颐的舌头生生地拔了出来,又斩了他的双手,让他说不出也写不成了,最后才要了他的命。祸从口出,罪由纸生,郑颐至死方才明白这个道理。那个一身武功的娥永乐,不久亦遇害而亡。

    该杀的都杀了,该赏的也得赏。高演升任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再进一步就是皇帝,他热切渴望这一天的到来;高湛任太傅兼京畿大都督,既为三公之一,又有实权在握,盼着侄儿高殷、哥哥高演早死,自己好挪挪位置。叛徒、平秦王高归彦当上了司徒,成了朝中显贵。高殷依旧做他的皇帝,终日枯坐宫中,无事可干。唯一能做的就是与母亲、太后李祖娥泪眼相看,还得忍受祖母娄昭君的恶言恶语。这母子二人在煎熬中苦苦度日,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大丞相高演没敢住在首都邺城,跑到了晋阳遥控朝廷,留下太傅高湛在京城监管皇帝侄儿高殷。在娄昭君、高演、高湛母子三人的逼迫下,高殷不得已发布一道诏书,道是“军国之政,皆申晋阳,禀大丞相规算”。就是国家的一切事务,都由高演决策。高演据此取得了独揽朝政的权力,成了不是皇帝的皇帝。

    仅仅过了四个多月,高演实在摁不住狂跳的野心,跑去找他娘娄昭君,死活要求转正,当个真皇帝。娄昭君见有的大臣公开反对,便拒绝了儿子的要求。

    过了几日,不死心的高演又找上门来,吓唬他娘说:“现在天下人心未定,怕是要出乱子,娘你还是让俺上岗吧!”娄昭君年纪大了,怕出动静,又经不住儿子的两次哀求,就于乾明元年(560)八月初三下令,废黜高殷为济南王,由高演登基为帝。

    高殷的皇帝梦,仅仅做了十一个月就醒了。

                           (三)  血色殷红

    高演升为皇帝,他的母亲娄昭君由皇帝的祖母回归为皇帝的亲娘,名号由太皇太后改为皇太后。高殷的母亲李祖娥失去了皇太后的位置,被称为文宣皇后,意思是死去的文宣帝高洋的活皇后。

    娄昭君对孙子高殷心中颇感愧疚,对儿子高演千叮咛万嘱咐:“你答应过你哥高洋,决不杀高殷;现在你得向俺保证,绝不动他一根指头!”高演重重地点了点头。

    和他二哥高洋一样,高演也是个孝子,只是方式不同。高洋只会给他娘耍把戏,弄不好还会伤了他娘。高演那是真孝顺,是打心眼里发出的。

    即位不久,他娘娄昭君病了。高演心中忧虑,怕他娘不行了,走起路来都慌慌张张的,没个皇帝样了;在四十多天里,他衣不解带,侍候他娘。他娘的病情稍一严重,他就亲自睡在门外,亲自端药端水端饭,决不让别人插手;他娘心脏不好,有时痛得直叫不想活了,他站在床边,死命用手指狠掐掌心,流了一袖子血。他这是恨自己不能替母亲受罪,恨自己无能,不能及时救治母亲。

    孝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心,不能事事都听别人的,那怕是亲生母亲。

    高演最大的心事就是侄儿高殷。这个前任皇帝活着一天,高演就摆脱不了篡位的罪名,说起话来似乎也没啥底气;高殷在世一日,就会有人拿他做文章,或是打着为他抱打不平的名义造反。这是高演最不愿意也最害怕看到的一幕。

    杀了高殷吧,怕活着的母亲不答应,死去的二哥来寻仇;不杀吧,真不知道高殷或别人拿他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没有动静便罢,有了动静那就地动山摇!

    高演很是纠结,纠结了整整一年。

    被贬为济南王的高殷,倒是极为老实本分,在首都邺城呆着,足不出户,出也出不去,看守太多。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伙食不错,待遇挺高,维持王爷的身份绰绰有余,就是没有自由。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老实的高殷遇到了不老实的“神仙”。有些自称会望气的高手纷纷传言,说邺城上空有“天子气”。

    闲言碎语传到了高演耳中,很是惊慌:俺是天子,头上是有天子气,这没错;可俺住在晋阳,邺城咋会有天子呢?

    寻思半晌,他恍然大悟:高殷在邺城,当过天子,虽然下了台,难保将来不复辟。到那时,俺可就大大不妙了!侄儿,别怪你叔心狠!娘啊,别怪儿子不孝!哥啊,别怪兄弟食言!

    邺城有天子气的流言,平秦王高归彦也听说了,心中一激凌:一年前俺要是向着高殷,高演兄弟的政变就不会成功;要是高殷重新当了皇帝,俺一家老少吃饭的家伙肯定保不住。不行,俺得想想办法1

    他跑到皇帝面前,力劝高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高演横下一条心,拿出了一不怕娘、二不怕报应的精神,命高归彦亲赴首都,押解高殷回晋阳。

    皇建二年(561)九月,高演派人拿着毒酒让高殷干杯,高殷奋起反抗,被来人生生扼死!殷红的鲜血流满他苍白的脸。年仅十七。

    报应来得很快,违背诺言的高演不久就hold不住了。

    高殷死了没几天,一向健壮的高演开始生病,症状是腹中发热,日夜烦躁,吃了不少汤药,不管用。他住在晋阳宫,一睁眼就会出现幻觉,看见不少嘴角流血、披头散发的恶鬼在房梁上或站或骑,或哭或唱,惊得他高呼救命。太监们煮油四洒,或举着火把驱赶,也不见效。可怪的是,只有高演满目是鬼,别人都看不见。

    就在高演惊魂不定的时候,有位姓赵的尚书令史从首都邺城来到晋阳,给他带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姓赵的说,他从邺城出发时,看见高演的二哥、文宣帝高洋带着杨愔、燕子献在天上飞驰,说是要来晋阳复仇。

    复仇,复什么仇?高演猛然想起高洋临终前的话,说是他高演可以夺皇位,但不能杀高殷,自己当初是答应过的。他想想就后悔,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恨不能立时把高殷从坟中拉出来救活。到了这步田地,后悔有啥用呢?

    宫里是呆不下了,高演溜了出去,名为打猎,实为避鬼。他纵马狂奔,左右开弓,放声大叫:“挡俺者死,避俺者生!俺是天子,谁敢害俺!”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从草丛中闪电般蹿出,直奔高演胯下骏马。那马仰天嘶鸣,高举双蹄,直立冲天。高演猝不及防,一头从马上摔下。只听得一声惨叫,高演顿时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御榻之上,浑身疼痛,止不住呻吟。诊断结果,是肋骨骨折,具体几根,史书未作记载,不敢胡说,但那种滋味可以想见:不敢咳嗽,不敢喘气,放屁都疼,疼的冒汗。

    他娘娄昭君听说后,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前来探视这位大孝子。看完伤情后,老婆子突然问道:“俺孙儿高殷在哪里?”高演闭目不答,泪水滚滚,不知是疼的,还是悔的。连问三遍,老婆子都没有得到答案,殿中一片死寂。她顿时明白了,恨恨地用拐杖戳了戳地,惊得高演睁开了泪眼,想看看老娘怎么了。娄昭君铁青着脸,咬着牙,恨恨地言道:“你杀了他?不听俺的话,你死了活该!”说罢,转身就走,门外传来了苍老的嚎啕,撕心裂肺。

    皇建二年(562)十一月初二,距高殷死后仅仅两个月,凶手高演觉得自己不行了,口述遗诏,传位于九弟长广王高湛。高澄、高洋、高演、高湛是亲兄弟,一个爹,一个娘,就是娄昭君,现在就剩下高湛了。高演这才明白,邺城上空的天子气,不是高殷的,是高湛的,一口气上不来,又昏死过去。

    高演为何传弟不传子?他的儿子高百年当时只有六岁,还在尿炕呢,怎能治理国家?就算是把皇冠传给了他,早晚也会被人夺去,这个强盗不是别人,肯定是高百年的亲叔高湛,他肯定会向高演学习。要是杀了高湛,高演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们也会跳将出来的;要是把他们都杀尽了,谁来守卫高家,谁来守卫高家的天下、高演走投无路,只能忍痛割爱,传位高湛,指望他看在同一个娘的份上,存点良心。

    病榻上的高演,在太监的扶持下,挣扎着坐了起来,提笔给高湛写了一封亲笔信:你侄儿高百年年幼无罪,老弟你要善待他,不要学俺。

    一封短短的信,用了高演大半天的工夫。每写一划,他都要手捂伤处,咳嗽半晌,疼得流泪,汗湿重衣。

    写罢,他轻轻躺下,轻出一口长气。忽然间,太监们发现,高演侧着身子,在枕头上胡乱点头,两手抱拳一个劲地惨呼:饶命、饶命······。不知道这个垂死的皇帝,又看见了什么?

    折腾了一阵,高演终于不动了,一颗泪珠挂在了蓬乱的胡须上。终年二十七岁。这位杀侄孝母的皇帝,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儿不孝,不能为老母送终!

    远在邺城的高湛收到了晋阳使者送来的遗诏,死活不敢相信:天上能掉馅饼,俺信;掉皇冠,俺不信!该不是想骗俺去送命吧?

    他没有动身,派了一名亲信前往晋阳,嘱咐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亲信新手打开棺木,亲眼看见了死皇帝,回去告诉了他,高湛这才披星戴月,风驰电掣般奔往晋阳。这次真不能晚了,晚了没帽子可抢了。

    十一月十六日,即高演死后半个月,高湛在晋阳喜滋滋地登基,头上的天空一片湛蓝。他抚摸着二哥高洋、六哥高演坐过的龙椅,心中狂呼:世界,是俺的了!

    五个月后,做过三任皇太后、一任太皇太后的娄昭君寿终正寝,享年六十二岁,比他的四个亲生儿子的寿命都长。高湛不但没哭,连孝衣都没穿,照样听着音乐喝酒,搂着美人寻欢。这小子,真他娘的不孝!比高演差远了!

    八个月后,那个曾经叛变过高殷的平秦王高归彦,据城谋反,兵败被擒,与其子孙十五人同斩于闹市。历史又一次证明,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

    河清三年(564)六月,天空中出现异象,两道长虹横贯太阳,赤星出现。高湛大觉不妙,打算用高百年当自己的替身,斩之以徇天道。恰在此时,高百年的老师贾德胄跑进宫中,说高百年擅自写了几个皇帝专用的“赦”字,其心不良。高湛大怒,派人召高百年进宫。高百年很敏感,认定此一去就回不来了,割下身上佩戴的玉玦留给了十四岁的妃子斛律氏,以示永诀。

    见到高百年后,高湛让他写个“赦”字,高百年连说不敢,吃逼不过,提笔写出,与贾老师送来的一模一样。高湛暴喝一声,令左右乱棍齐下,一顿暴打;然后拖着他绕着殿堂乱转,边转边打。所过之处,鲜血淋漓,变成血路。高百年凄惨哀求:“九叔饶命,俺愿意给您当奴才!”高湛不听,照样喊打,眼见得高百年气息奄奄,这才将他斩首,仍在水池中,池中一片血红,惨不忍睹。

    妃子斛律氏闻讯,握着高百年留下的玉玦,放声大哭,哭得人心惶惶,合府垂泪。一个月后,她绝食而亡,手里还死握着那块玉玦,出身将军的父亲流着老泪,拼尽全力才算掰开。玉玦和玉手,久已冰凉。寄语苦命的小夫妻:天堂里没有恶魔,好生恩爱吧。

    该死的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活着的只能活受罪。此之谓: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高殷的母亲李祖娥,在儿子死后一年零三个月时,遭受了一场奇耻大辱和人间惨祸,失去了清白,失去了另一个儿子。一日,高湛兽心发作,逼迫李祖娥与他上床,李祖娥抵死不从。高湛阴阴地一阵狞笑:“你要是不从俺,俺就杀了你的小儿子!”李祖娥育有二子,小的叫高绍德,时封太原王。

    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李祖娥身上迸发出母性的光辉,为了保全小儿子的性命,她忍辱与禽兽同床共枕。

    不久,李祖娥怀上了魔种,身形渐大,行走不便。恰在此时,小儿子高绍德前来探望母亲,她羞愧难当,不敢相见。高绍德一时火起,嚷道:“别当俺不知道!娘的肚子大了,不敢见儿!”转身就走,满脸怒容。

    后来,李祖娥产下一女,又羞又恨,悄悄地弄死了。高湛贼耳朵挺长,拎着把刀找上门来,怒道:“李祖娥,你个贱人!你敢杀俺的女儿,俺就不能杀你儿子!”当着李祖娥的面,高湛对高绍德大叫:“当年你爹(高洋)打俺的时候,你咋不劝劝他、你在旁边看热闹,害得老子好惨!你娘今天又杀了俺女儿,你得偿命!”言罢,他用刀环狠撞高绍德,打得他满头是血,气绝而亡。

    眼睁睁的看着小儿子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李祖娥放声大哭,哭的是两个不幸的儿子,也哭的是悲惨的自己,不幸嫁入帝王家,家破人亡活受罪。

    高湛三把两把扯下李祖娥的衣服,把一丝不挂的前嫂踹倒在地,乱打一气,打得她哭声震天。实在是打累了,高湛这才命人将她装在绢袋里拖出去,血淋淋地扔进了渠水中,渠水变得惨红。

    不知过了多久,李祖娥在冰冷的水中苏醒过来,有人用一架牛车把她送进了妙胜寺,出家为尼。北齐灭亡后,她辗转回到了娘家赵郡(今邯郸一带),留了一条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曾拥有过天上人间般的奢华,也有过人间地狱般的磨难,她曾体验过老公一腔的挚爱,也曾经享受过儿子在怀的甜蜜。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剩下她身后长长的阴影。青灯古佛,注视她的孤寂;木鱼声声,敲碎她的心灵······

    高湛只当了短短四年皇帝,又做了三年太上皇,因病而亡,寿仅三十二岁。在他死后九年,北周大军攻入邺城,高湛的儿子后主高纬、孙子幼主高恒,双双出逃,中途被擒,后被处决,一向骨肉相残的北齐,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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