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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儿皇帝”(30)朱祁镇

 文化龙乡 2015-05-26

        九  明 英宗 朱祁镇(1427--1464)

   朱祁镇的经历比较复杂:九岁登基,二十三岁成了战俘和太上皇,三十一岁再次称帝,三十八岁病故,是朱明王朝唯一一位梅开二度的皇帝。在前十四年的皇帝生涯中,他基本上无所作为。

                  (一)  年幼登基

    朱祁镇的父亲是明宣宗朱瞻基,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但其母为谁,则无从稽考;不过,他倒有个名义上的或是冒名母亲,就是朱瞻基的第二任皇后孙氏。这个“秘密”,不能说地球人都知道,但在隐秘的皇宫中却是尽人皆知的。

    孙氏出生于一个县主薄之家,恰好朱瞻基的母亲张皇后的娘家也住在此城中。两家不知怎的搭上了关系,年仅三、四岁的孙丫头就进了张家的门,成了张皇后之母的“丫头”。也有人说是因家境贫寒,卖身为奴的。

    皇后之母经常入宫探望女儿。她老人家面善心慈,多次在皇后女儿面前夸赞孙丫头,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将来一定会出落成国色天香、才貌双全的贤妻良母。张皇后很孝顺,依了娘的话,把孙丫头接近了皇宫,在自己身边当差。孙丫头伶俐勤快,极得皇后欢心。

    朱瞻基当了太子后,娶了胡家女儿为太子妃。张皇后见儿子身体强壮,且胃口极大,便顺手将孙丫头给了儿子,当了个小老婆,那个年代叫太子嫔。朱瞻基早已对老娘身边的这个美人垂涎三尺,此番遂了愿,更是宝贝得不行。孙嫔的风头渐渐盖过了胡妃。

    登基后,朱瞻基封胡氏为皇后,孙氏为贵妃。也许是怕孙贵妃受委屈,也许是为了表“忠心”,朱瞻基虽然不能在名号上让二人相同,就想方设法在其他方面弥补,来宽慰宠妃。

    按照规矩,皇后金宝全册,就是既有金印又有绶带证书以示荣耀;皇后以下有册无宝。朱瞻基力行改革,给孙贵妃发了一个金宝,开创了贵妃有宝的先例。

    这一举动,足以证明孙贵妃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把个孙贵妃喜得梨花带雨,捧着金宝娇呼万岁。朱瞻基闻听莺声燕语,酥了半边。

    胡皇后也罢,孙贵妃也罢,尽管同沾雨露,就是不见肚皮隆起,恨不能找个枕头充数。胡皇后老实,顺其自然,静候胎音;孙贵妃或是聪颖,或是受高人指点,或是受朱瞻基怂恿,暗中把宫中其他女人初生的孩子抱来抚养,这就是朱祁镇。他的生母不知是何人,也不知所终,可怜的女人!

    有了孩子做后盾,孙贵妃底气陡涨,公然与胡皇后分庭抗礼。胡皇后肚中有“缺”,忍气吞声,高挂免战牌。心爱的女人有了后代,朱瞻基也有了信心,不久就派人暗示胡皇后,“请”她让贤。

    胡皇后自知斗不过孙贵妃,“主动”请辞,被老公赐号为“静慈仙师”,念经拜佛去了。孙贵妃成了皇后,母仪天下。朱祁镇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太子,这一年他只有四个月大,他的老子也不到三十岁。

    按照朱瞻基的如意算盘,自己即使不能像曾祖父朱元璋那样当三十一年的皇帝,也会如祖父朱棣一般在皇位上超过二十年,肯定不会像倒霉的父亲仁宗朱高炽那样只在位一年。到那时,就算撒手人间,但儿子业已成人,自己完全可以含笑而去。

    然而,在儿子九岁那年,朱瞻基大病一场。无常索命,太医束手,仙丹失灵,皇帝没救了。临终前,朱瞻基最割舍不下的是老婆孩子,尤其是对儿子朱祁镇的前途和命运难以放心。

    用尽最后一点脑力思考一番后,他留下了一份奇怪的遗诏,主要内容是:国家重务白皇太后。意思是国家大事要禀告太后,由他的生母、以前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张氏定夺。

    这份遗诏奇怪之处有二。其一,没有像他前三任皇帝那样明确指定皇位继承人。朱瞻基的祖父、明太祖朱元璋,遗命由自己的孙子朱允炆继位;他的祖父明成祖朱棣和父亲明仁宗朱高炽,都在死前确定由皇太子登基为帝。朱瞻基却对当了九年太子的儿子朱祁镇未作出任何安排或暗示;

    其二,朱瞻基的皇后孙氏健在,且正处于壮年,理应由皇后以皇帝遗孀的身份处置国事,而朱瞻基却将国事全盘托付给了风烛残年的老母亲。此种原因何在?

    朱瞻基的考虑和安排不无道理。第一,他力图避免出现因子幼母壮而导致天下大乱的情形出现,如果他明确表示让儿子继位,则孙皇后升格为孙太后,必将以母亲的身份干预朝政,他人无从置喙,孙氏的权利和影响无人可以限制,明朝就有可能出现第二个吕后或武则天,朱家的子孙也许会有一场灭顶之灾,江山也有可能出现动荡;

    第二,母亲张氏由皇后而为太后,在宫中已有十余年的时间,树大根深,势力非凡;如果他再进一步扩大母亲的权力,则张氏这个婆婆定能在法理上和道统上遏制孙氏这个儿媳妇。即便朱祁镇登基后,孙氏会升格为皇太后,但她上面还有一个更为强势的太皇太后,谅孙氏无力掀起什么风浪来;

    第三,以朱瞻基对母亲的了解和对朝局的判断,他认为儿子朱祁镇登上皇位并无障碍。因为儿子毕竟已经当了九年的太子,虽然年幼,但肯定是众望所归,任何人也无力动摇儿子国之储君的地位,除非母亲希望天下大乱;而且,在朱瞻基看来,他交权给母亲,张氏必能理解儿子的良苦用心,感念儿子的孝顺之情,在护国的同时必能护“孙”,使儿子能在九泉之下安心休养。

    宣德十年(1435)正月,朱瞻基终于合上了双眼,举国哀悼。朝廷内外,人们纷纷打听:新皇何时即位?

    谁知一连过了五、六天,仍然未见动静。一时间谣言四起,说张太后要立自己的小儿子襄王为帝。内阁首辅杨士奇、杨荣等人坐不住了,与文武百官上书张太后,请她给个说法。张太后赶紧召诸大臣到乾清宫,指着朱祁镇,老泪婆娑地说:“这就是新天子!”群臣一激动,纷纷跪在地上,山呼万岁。朱祁镇就此登基,时年九岁。

               (二) 王振专权

    朱祁镇即位后,立即下诏,尊祖母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孙皇后为太后。祖孙三代,两妇人一幼童,开始治理天下。

    因皇帝年幼,群臣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老太太予以拒绝,她说:“毋坏祖宗家法。”朱祁镇此时是明朝第六代领导人,在他之前确无夫人垂帘之事,老太太言之有理。不过,她老人家可能还有更深层此的想法。

    如果婆婆垂帘,儿媳妇放在何处?孙氏怎么说也是朱祁镇的“嫡母”,又带着太后的大帽子,总不能把她撇在一边吧。所以,即使垂帘,也应是两宫垂帘。婆媳二人共同垂帘,似乎历史上没有先例。

    而且,张老太太可能也想到了,如果定下垂帘的规矩,年事已高的自己比一定哪天就会离开人世,那么此帘之后的主人必定是孙太后一人。这是她老人家和已经过世的儿子所不愿看到的景象。因此,张太皇太后坚决不同意垂帘听政。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自知在国事上自己没啥经验和本领,干脆将朝政交给了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薄等一般老臣,自己躲在后宫调教孙子,颐养天年,有事的时候,她才派太监到内阁询问。

    她这一撒手,孙太后这个从前的丫环,后来的儿媳,现在的太后,即使有野心,也没有理由干政了。好在据史书记载,孙太后还是非常本分的。

    “三杨 ”以大学士的身份组成内阁,操持着王朝的一切。杨士奇有学识,杨荣有才识,杨薄有雅操,三人同心协力,勇于任事,敢于发挥各自的才能,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在朱祁镇初次为帝的前七年,出现了“三杨”开泰的良好局面。

    静水之下必有潜流。就在“三杨”尽心国事之时,一双阴鸷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们手中的权力。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宦官王振。

    王振,山西尉州(今尉县)人,年少时自阉入宫。此人颇通文墨,在内书堂当了一名小太监;后来调往东宫,任局郎,专门侍候时为太子的朱祁镇。

    王振是太监中不可多得的“阉”才,极有长远眼光,看准了眼前这个小太子早晚要变成大皇帝,便把朱祁镇当成活祖宗供奉起来。这个太监,是为尽心尽责的不男不女的保姆,整日围着朱祁镇打转。不论刮风下雨,不管严寒酷暑,王振都想老母鸡般护卫在朱祁镇身边。

    他教太子识字,哄得太后、皇帝、皇后眉开眼“花”,认定这个太监是大大的忠臣;他驮着太子四处乱窜,八方游玩,花样百出,逗得朱祁镇玩心大炽,睁开眼就要找王公公。时间一晃就是七、八年,俩人之间的感情日益浑厚。

    对于一个幼儿而言,生于帝王之家,物质上无忧,情感上匮乏。朱祁镇有父却似无父,他的父亲忙于国事,忙于传宗接代,没空管他;有母却似无母,生母不知是谁,“嫡母”孙皇后按规矩不能亲自抚养他。

    童年的朱祁镇,身边是宫女、奶妈、保姆、太监,他自然亲近他们,更亲近对自己最“好”的王振。大约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朦胧中觉得王振即使父亲又是母亲,所以他最听王振的话,是王太监的“好孩子”。

    朱祁镇当了皇帝后,王振也熬出了头,成了大太监,掌管司礼监。司礼监的一项重要职责,是替皇帝管理一切走账,甚至可以替皇帝批阅处理,权力极大。

    可以这么说,在特殊情况下,比如皇帝倦于或懒于政事时,司礼监太监就是幕后皇帝。因此,司礼监是明朝宫廷中二十四个宦官衙门中最重要的一个,他的头领极为煊赫。

    司礼监太监人选的条件无非有三:一是皇帝认为他忠心耿耿;二是识文断字;三是要有心机。王振恰好占有此三条,便出任此要职,成为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有了实现野心的平台,王振当然不能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以他的狡猾,对形势看得很清楚。上有太后,下有“三杨”,王振要想出人头地,把持朝政,尚待时日,绝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把事情搞砸了,会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王振揽权的方针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循序渐进,力求保险。

    王振善于揣摩人的心理,知道“三杨”的喜好,于是极力伪装自己,投“三杨”之所好。

    一日,他随朱祁镇到内阁听政。正事完毕后,他对“三杨”痛心疾首地言道:“各位大人,昨儿个皇上又去打球了。先帝爷当年因为玩球,几乎误了天下。现在皇上又这样,怎么得了啊!”

    “三杨”大为震惊,又极为感动,觉得小皇帝身边有这样一位识大体、顾大局、防微杜渐的太监,是天下之福,对王太监刮目相看,交口称赞,渐渐放松警惕。

    时间一长,王振急于揽权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了。他数次擅作主张,处理朝政,惹得杨士奇大为光火,撂挑子回家,三日不上朝。帝国的政治机器几乎停转。 

    张老太太听说后,急得上火,派人将王振痛扁一顿,打了个半死。然后她让朱祁镇把“三杨”等人召来,当面决定处死王振。王振吓得软瘫在地,朱祁镇惊得目瞪口呆,眼中流露出悲戚。

    杨士奇等人看在眼里,十分顾忌小皇帝的感受,跪下为王振求情。张老太太念王振看护孙子有功,又见大臣们替他哀告,于是就饶了王振一命。王振挣扎着跪了起来,捣头如蒜,从此收敛了不少。

    正统七年(1442),张太皇太后病逝,十六岁的朱祁镇开始亲政。此时,杨荣已经过世;杨士奇因受杀人犯儿子的连累,脸上无光,闭门不出;杨薄年老多病,独木难支。新任阁臣马渝、曹鼐等人尚未成气候。郁闷了许久的王振,遂跳将出来,兴风作浪。

    朱祁镇对王振的重新“出山”,大为兴奋,感到有了主心骨。他呼王振为“先生”,仿佛当年刘备得了诸葛亮一般,如鱼得水,如释重负。这个少年天子,把国事完全交给了王“先生”,自己躲进深宫,吃喝玩乐去了。

    卷土重来的王振,在接下来的七年里,主要忙于“正名”、“立威”。

    “正名”,就是为他自己和天下的宦官们摆脱“不得干政”的束缚。

    明太祖朱元璋,总结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严防宦官干政。他在皇宫门口挂了一块铁牌,上面写着:内臣(即宦官)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这是祖宗家法,也是大明律条,当年张太皇太后要杀王振,就是依据这一条。

    王振进进出出,看见这块铁牌,以前是喉头发紧,脊梁冒汗,现在是双目冒火吹“鼻毛”瞪眼。在他看来,这是他专权干政的法律障碍,不可不除。他也不请示朱祁镇,自己下令将铁牌摘去。

    宫中的太监们闻令,纷纷伸出两个大拇指,连夸王公公有胆,像个大老爷们;然后一拥齐上,七手八脚地摘下铁牌,扔到了不见天日的旮旯里。朱祁镇听说后,微微一笑,不以为忤,照旧玩他自己的去了。

    此牌一去,太监露头。从此,明朝太监开始把持朝政。从某种意义上说,明朝既非亡于“流寇”李自成之手,也非亡于“蛮夷”满清之手,而是亡于太监干政。

    “立威”,就是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

    一是大兴土木。他在皇宫东边仿照皇宫模式,修建了一座豪华的私宅,雕梁画栋,穷奢极欲;又造了一座智化寺,动用国库,浪费惊人。此举是向世人表明,俺王公公想干啥就干啥,你奈我何!

    二是打击异己。这是得志后的无耻小人的拿手好戏。

    正统八年(1443)夏,天降暴雨,雷声阵阵,震耳欲聋。侍讲刘球上书朱祁镇,认为天相示警,请皇上提防奸人。王振大怒,认定刘球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矛头对准自己,遂擅令将刘球逮捕入狱。不久,王振又指使手下将刘球肢解。

    大理少卿王暄、祭酒李时勉为人正直,一向不用正眼瞧王振。王振捏造证据,将王暄差点迫害致死;李时勉被打发至国子监看门,斯文扫地;御史李铎膝盖极硬,路遇王振,立而不跪,被发配至天寒地冻的东北铁岭。

    原本是王振手下的内侍张环、顾忠和锦衣卫的一个小特务王永,看不惯王振的作派,良心发现,在京城四处张贴匿名小字报,揭发他的恶行。事情败露,三人都在菜市口被五马分尸,其惨无比。

    王振不仅打“苍蝇”,也打“老虎”,朝廷中的几位高官也曾遭到他的凌辱。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国家的“钱袋子”、“米袋子”,是一个重要的衙门,其官员一个个财大气粗,眼睛一直朝上看。碰到王振,算他们倒霉。

    某年,户部得罪了王振,王振大怒,把户部主要领导一锅端,尚书刘中敷、侍郎吴玺、陈常三人,披枷带锁,罚跪于长安门外,官威尽失。处理这么一个重要部门的官员,是件震动朝野的大事,王振却一不请示,二不汇报,自主当事,高下由心。

    朱祁镇这个皇帝,对此事毫不知情。即使他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而已,因为“王先生”办事,皇帝放心。

    有时候王振也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货,根本不管对方的来头有多大。驸马都尉石璟,是皇家的乘龙快婿,朱祁镇的姐夫,攀龙附凤,平日里很是威风。闲来无事,他在自己的驸马府中大骂随老婆陪嫁过来的宦官,骂了个狗血喷头,感觉很爽。

    王振听说后,觉得石驸马指着和尚骂秃子,是对整个太监团体的莫大污辱,将石璟逮捕下狱,弄得石驸马百般摸不着头脑。他的老婆这位昔日的皇家公主,八方求告,方才保住了老公的小命。

    三是网罗班底,拼凑喽啰,培植势力。

    王振集团的核心人物是他的两个侄儿,一个叫王山,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一个叫王林,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叔侄同心,兄弟联手,牢牢控制了锦衣卫这一当时势力最大的特务机构,侦缉、监听、跟踪、逮捕、关押、谋害,无所不用其极,对王振的对手或潜在的敌人编织了一张给密不透风的大网。触网者轻者流放,重者身首异处,吓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互相戒备。

    王振集团的中坚力量是一帮太监,其中的马顺、郭敬、唐童、陈宫等人最为猖獗。他们要么在宫中任职,仗着王振的实力,趾高气昂,横行京城;要么出镇地方,名为监军,实为首脑,指手画脚,蹂躏州县。

    王振集团的外围势力是一群寡廉鲜耻的朝臣。兵部尚书徐晞在职时,见到王振就不由自主地屈膝下跪,工部郎中王佑干脆拜王振为“干爹”,被提拔为工部侍郎,成了二把手。另外还有不少朝臣贪生怕死,要么争当王太监的义子,要么四处搜刮金银财宝,拱手奉献王振,不求闻达,但求苟活。

    这样一来,满朝文武除了于谦等正人君子之外,都成了王振的走卒或爪牙,明朝进入了一个太监专政的黑暗年代。这是明朝历史上第一次,但绝不是唯一一次。王振开创了明朝太监专政的先河,刘瑾、魏忠贤等人又将其发扬光大。

                       (三)  土木之变

    王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手遮天的自己的最难以招架的对手,不在国内,而在域外;不是汉族人,而是蒙古人。

    众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从蒙古人手中收复了中原,建立了明朝。蒙古人远遁北漠,回到其祖先的发祥地。群龙无首,内战连连,一直未能威胁明朝。

    到了朱祁镇的父亲、宣宗朱瞻基在位时,蒙古族中的瓦剌部落在丞相脱欢的策划下渐渐强盛起来。正统四年(1439)脱欢去世,他的儿子也先接过了父亲的相位,后又任太师,把持了瓦剌部落的实权,可汗脱脱不花是个傀儡而已。

    也先既有胆略,又具才干,将瓦剌部落的势力范围逐年扩张,形成了一个东至辽东,西到今新疆、甘肃等地的庞大汗国,对明朝的挑战日益严重。

    兵部尚书邝堃等人多次上书,要求严防瓦剌。朱祁镇只顾在宫中休闲,把此事推给王振处理。王振压根就未将瓦剌放在眼里,既不整军,又不备战,坐视瓦剌的强大。

    也先极有野心,试图策马中原,回复蒙古帝国的昔日雄风,但羽翼未丰,实力不逮,只好卑躬屈膝地向明朝进贡。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换取本部落所需的丝绸等奢侈品,既可自己享用,又可转手西卖,获取暴利;另一方面是麻痹明朝。

    瓦剌进贡的大宗物品是马匹,明军缺的正是此物。这样的交易对双方都有益处,一直持续了十年。

    正统十四年(1449)二月,王振不知哪根筋不对,忽发神经,让礼部核实贡使人数,按实赏赐,一反过去对瓦剌虚报人数、冒领赏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同时,自作主张,将马价减去五分之四。也先闻讯,于当年七月兵开四路,大举入寇。塞外明军抵挡不住,纷纷溃逃,也先顺势围困了大同城。

    边报传来,满朝哗然。王振反而不惧,劝朱祁镇御驾亲征,道是瓦剌不堪一击,皇帝定能旗开得胜。二十三岁的朱祁镇一向听从王“先生”的话可能觉得在北京城中闷得慌,也想出去打个仗玩玩,遂下诏出兵。大臣们交章劝谏,皆无效果。

    七月十六日,仅用几天时间凑成的五十万大军,匆忙上路,开向大同。一路之上,屡遭风雨,人马俱疲,随行的兵部尚书邝堃也从马上摔下,身负重伤。他不顾伤痛,苦劝皇帝回京。王振大发雌雄威,罚邝堃和另一个户部尚书王佑在草丛中跪了整整一夜。

    也先得知明军来援,佯装惧怕,撤围退兵,企图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八月初一,明军未动一刀一枪,顺利进入大同城。王振兴高采烈,一个劲地夸赞朱祁镇这个皇帝威力无比,吓得敌人望风而逃;同时捎带着自我表扬,说俺王公公料敌如神。朱祁镇对王振更是敬佩有加。君臣二人似乎未觉得过瘾,准备继续北进,再抖抖威风。

    王振的死党郭敬,时任大同镇守太监,尝过瓦剌军队的厉害,这时不得不站出来,把前线的实情和敌人的实力源源本本地告诉了王振。王振这才如梦方醒,大叫不好,让朱祁镇班师。朱祁镇立即下令,全军回撤。进亦由王振,退亦有王振,朱祁镇这个皇帝实在好当。

    撤军路线由王振一手安排,他让大军途经他的老家尉州。项羽当年说过“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王振也是这个想法。他想:能带着皇帝回家,当今天下有几人!一则让那些以前瞧不起和瞧得起自己的人看看,俺王振回来了,还带着当今圣上,了不得了!二则让长眠于地下的八辈祖宗们听听,断子绝孙的王振,现在的动静,大着呢!

    大军刚刚走了四十里,王振忽地一声怪叫,急吼吼地下令部队改道。朱祁镇摸不着头脑,将士们更是糊涂,王振亦不解释,只得由他摆布。队列大乱,人嚷马嘶,急成一团。

    原来,王振灵光一现,想到五十万人马经过尉州时,上百万条腿还不把地里的庄稼踩平了,那可都是俺的家产啊!

    随行护驾的大同参将郭登,敏锐的嗅出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意识到也先不久就会尾追而来,一场激战迫在眉睫。他向朱祁镇建议,大军不易改道,理应按原路线继续前进,抓紧时间,以防不测。朱祁镇眼里哪有一个小小的参将,对他的建议一口否决。

    也先探知明军后撤,立即下令全线出击,紧追不舍,务求全胜。被王振这一折腾,明军被敌军追上。王振此刻仍有“大将”风度,命令后卫部队与敌军交火,自己和朱祁镇不慌不乱地继续前行。

    到达土木堡后,王振下令停止前进。因为他自己的千余辆大车满载宝物,行动迟缓,落在了后面,他要等一等。这个太监,死到临头,仍然舍命不舍财。

    兵部尚书邝堃,目睹殿后的部队被瓦剌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心急如焚,上书朱祁镇,请他火速赶往居庸关。王振扣押了奏章,他的算盘是:皇帝在,兵就在;兵在,他的财务就有了保险。

    邝堃急得胡子都白了,直接找到朱祁镇,当面陈述意见,被王振蛮横地命人轰了出去。朱祁镇在旁无动于衷,在他心中,一个念头总也挥之不去:听王先生的话,跟王公公走。

    朱祁镇在土木堡呆了一夜。第二天,追赶而来的瓦剌骑兵将明军团团包围住。经两天激战,明军大败。见情势危急,朱祁镇倒还有几分血性,将“先生”留在中军大账,亲自出马,率众出击。

    瓦剌骑兵不怕大明皇帝,大砍大杀。大明皇帝回天乏术,只好跳下马来,盘腿而坐,静候敌兵。这种临危不惧、从容就“俘”的气度,却非凡品所能为。

    皇帝被俘了!消息迅速传开,明军顿时土崩瓦解,四散逃命。王振惊得呆若木鸡,浑身发抖。在他身边的护卫将士樊猛,人如其名,果然生猛,大吼一声:“俺为天下除了此害!”挥起铁锤,把王振连冠带首砸了个粉碎!

    远在北京的朝廷,听闻皇帝被俘的消息,乱成一锅粥,有的主张重金赎回,即使割地也在所不惜;有的建议南迁,避兵锋芒。在兵部侍郎于谦等人的坚持下,孙太后下令由朱祁镇的同父异母弟、郕王朱祁钰监国,主持朝政。

    朱祁钰命人抄了王振的家,没收了金银六十余库,玉百盘,高六尺的珊瑚二十余株,以及难以估计的大量珍玩。王振当权七年,聚敛了偌大家产,自己却无福消受了。人没了,贪来的钱没花了,这便是贪官的悲哀。

    不久,朱祁钰当上了皇帝。朱祁镇被遥尊为太上皇,他的第一次皇帝生涯宣告结束。

    在此之后,也先挟持朱祁镇攻大同、战北京,都无果而终。见朱祁镇已形同鸡肋,失去利用价值,也先只好将他释放。

    在瓦剌当了一年俘虏的朱祁镇,回到北京后又被朱祁钰安置在南宫,重兵看护,名为奉养,实为软禁。

    一晃将近八年过去了,度日如年的朱祁镇突然迎来了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机。

    景泰八年(1457)正月,明景帝朱祁钰病重。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王振的死党、太监曹吉祥等人发动政变,迎立朱祁镇复位,史称“夺门之变”。朱祁钰被贬为郕王,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复辟后的朱祁镇仍然执迷不悟,万分怀念王振。他为王振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建立祠堂,四时祭祀,并亲自赐祠堂名为“精忠”。死了八年的王振又抖了起来,俨然成了精忠报国的岳飞的翻版。

    朱祁镇又当了七年皇帝。在此期间,他的主要精力用来对付“夺门之变”中的功臣。徐有贞被削职为民,石亨在狱中病亡,曹吉祥被凌迟处死,朱祁镇大获全胜。

    天顺八年(1464)正月,朱祁镇去世,年仅三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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