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该是杜鹃花灿烂开放的时节。
“仙游登山协会”的朋友说要去赏花海，邀我同行，顺便再访“十八股头”的奇岩怪石。我知道，他等着写一篇关于“一场姹紫嫣红的花事”的散文，无非给自己一个适当的借口罢。
头驴是条老驴，步履轻盈，经验丰富，这是第九次上山，于凤山之一溪一涧一草一木了如指掌。
周四的天不太好，行前便已阴沉，待至“九座寺”，更是细雨霏霏，烟雾邈邈，山峦隐隐，我便开始忧心落得个“雾里看花”的结局---就算是杜鹃开得再热烈奔放，也是“薄纱轻拢，云鬓遮颜”，终究难窥其其全貌。
但是，突然发觉薄雾中的“九座寺”朦胧的别有一番“仙风道骨”。若干年前雷电烧毁的山门殿静静的卧于原野，几棵石柱孤零零地顶着个焦黑的残盖，破剌剌的伏于穹下，破败荒凉，但这倒引来无数相机的噼啪关注，据说还有作者因此获奖的。
沿着寺后的小径出发，一边儿是雨水浸养过的石墙，斑驳不知猴年马月。或许有些些唐风，或许有些些宋韵，更或许是明清的清癯幽宁。
细雨中的土径难免有些湿滑，不过路边不时可见前驴们留下的驻棍，木的，竹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带枝叶的，系飘带的。随手捡起撑扶一阵，没用了，嫌累手了，就势搁躺在路边草丛，留于后人。
这段土路坡缓，倒也不累人。一路上，松果黄澄澄的招摇着，偶有些外形怪异的植物勾起好奇，倒也不寂寞。问候过旧驴，招呼过新驴，半个时辰倒也很快就过了。
头驴在前面呼唤，警告大家是该竖起衣领，放下裤腿的时候了。但是，接下来的几分钟，惊呼声还是此起彼落了好一阵子。旱蚂蝗似乎是“余则成”般，在不为人知时潜入你的腿脖,叼住你的血管饱餐一顿。那位据说年轻时是把农业好手的大哥，该有50出头了吧，脚面爬了条肥大的软体动物，把他吓得不轻，幸好没有晕倒。我喷了一根烟，那小家伙依然守口如瓶不肯松开。倒了几滴“风油精”后终于将它正法了。
超度了诸多“亡灵”后，终于走上正途。一列石阵很突然的结束了土路的旅途。那是一列纵向的巨石，很突兀的从土里冒出，3-5米高不等，石面光滑细致，泛着黑黝黝的光，疑为生铁。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石头表面呈现垂直分布的槽沟，比较等距得在石面排开。槽沟边缘锋利尖实，槽沟经过雨水长期冲刷，圆润圆滑，摸上去很有人工打磨的感觉。岩石上端，石头两面槽沟交接处，石锋尖刻如利剑出鞘，直刺云霄。石虽不高，却很有刺破青天的气势。这列巨石逶迤向树林深处延伸，长达数十米，中间偶有间断.想来，间断处必是巨石向泥土下方发展之故。
巨石之首有一个大槽，流水下冲，湿漉漉的泛着白光。想必是地质构造活跃之初，由于熔岩喷发流淌冷却后形成结构不稳定的基石，后经岁月侵蚀，脆弱处崩塌后，流水磨砺而成。凹槽处往往长有乔木，石树交融，不分彼此,倒也有趣。石面苔藓葱葱，树影憧憧，薄雾濛濛，别有一番滋味。
转过这列长龙，沿土坡上攀，眼前景象令人大惊---一副“山峦地貌图”赫然眼前。它和中学地理课本上描绘的山川地形地貌如出一辙，活脱脱就是放大版的地图。这处“石图”长宽5-8米，出土大约40-50厘米，伏于地上，石面葱绿，“山脉”高低起伏，呈放射状扩散,四向绵延，沟壑纵横,实在妙不可言。离“地貌图”不远处，一块高约3米的大石厚墩墩的扎着，表面同样遍布深浅不一的垂直凹槽。一个大凹槽斜斜向上直通石顶。我手脚并用，顺势攀援而上，眼前又是一亮---一副更大的“山川地貌图”在巨石顶部延展，只见“峰峦叠嶂”，“峰回路转”,“群峰争艳”,“千峰百嶂”,“孤峰突起”,“跻峰造极 ”,“山外有山”,十分壮观！大自然真乃“鬼斧神工”---现实版的也好,微缩版也好,居然都能一挥而就.
转过几个弯,几座更大的巨石临渊而立,深渊处长出的高树树顶刚及石腰.巨石边缘有一巨大凹槽斜斜向上,前驴们遗下的木棍靠在凹槽里成了极好的攀援工具.不过,心惊胆战还是免不了的.几只母驴倒也不惧,接着上了.攀上崖顶不由惊呼,只见崖顶平行向前横亘着十几道石槽,沟岭相间,石沟的深与宽都大约40-60厘米,沟中可容一人平躺.石岭上端却是锋利异常,也很坚硬,凌冽.如此这般规整的平行分布,如兵马俑阵列般森严肃穆,以为人工雕琢,我们看得也是醉了.数一数共计18股,如猪的股头般,世人称之“十八股头”,倒也贴切生动的很.崖顶面积不大,小数十平米而已,但是因为这些沟槽,平添了许多神秘的氛围.
下得“十八股头”,继续向山顶进发,一路边的巨大石群，踞在坡上，或立或卧，或危卵累叠,或唇齿相依，或逼涩相欺,或狭隘通幽,或临渊独傲,或孑然不群,莫不拍案叫绝;有二石相叠,上着如皇冠，褶皱分明,形态逼真;有石龟引颈窥探,憨态可掬;又有一石鹰据高俯视，傲气逼人;又有一高石劈裂,中余一罅隙,天光难漏,称“一线天”,目不暇接,莫一而足.这些石物表面无一例外遍布垂直槽痕。
转过这群石阵,不远处便是“十八股头”的最高峰---乱石岗。数十个巨石平地累叠而成百米高峰,石间留有许多漏缝,或成“一线天”,或成“蜘蛛洞”.上得石面,发现了先驴们留下诸多木棍,搭在缝隙间以为栈道,战战兢兢间,相互扶持下,居然一个个得全部攀援至峰顶.峰顶山风凛冽,雾气蒸腾幻灭,临风虚无,飘若风筝,心境浩淼,疑身处南天门,虽无法远眺,却也心旷神怡.
俯视峰底,杜鹃花海开得正艳---红粉朱赤绛,丹茜绯玫彤,紫赫褐殷赭---浓淡相宜,一片灿然,光华透雾,一种颜色,百般风情,怪不得古人生生造出这诸多华丽辞藻.只见这些尤物---有时枝繁叶茂,花团锦簇;有时花叶扶疏,花影摇曳;有时傲然怒放,一枝独秀;有时花枝连理,柳暗花明---好个花花世界!
虽是雾里看花,却也是看得心花怒放,眼花缭乱;如此这般花枝招展,虽是走马观花,真是看得“乱花渐欲迷人眼”;就算李杜有妙笔生花之才,柳白有花言巧语之能,也难以描述这花容月貌之一二.自古文人多风流,沾花惹草平常事,以花喻美人再妙不过,只见这些杜鹃---有时丹叶肥厚,润滢欲滴如杨妃;有时粉颜薄施,娇弱如黛玉;有时绯艳浮华,魅惑若飞燕;有时樱口绛唇，端庄文雅如貂蝉---想到这儿呼呼有些些感伤,都说红颜薄命,花红易凋;就算羞花闭月,总有美人迟暮,残花败柳时;哪怕是落英缤纷的霜红,绿肥红瘦的憾喟,究竟不过是墨客们天花乱坠的“阴谋”.所以想起杜秋娘的《金缕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莫负春光,莫负青春!所以,一时极想身有双翼,穿行于无边的雾气中,忽忽腾挪跳跃在崖间,忽忽戏弄亲热于枝头,又任性滚跌于茂茂春草里,且放纵鸣唱于丽丽春光中.
才下峰顶,又上龟背---据说是如假包换的“闽中第一龟”---体型庞大,神态逼真.我童心突起,攒了一大把杜鹃,要插在龟背上供人瞻仰.沿着龟石边沿查看,在龟腹发现了一条石缝通向龟头与龟背相交处.石缝内一石斜斜向上可供攀援.这块巨石表面被侵蚀成锯齿状的等距深沟槽,以为仙人之作,令人叹息.上得龟背,俯视周遭,四望寂寂,千万年间,唯有这祥瑞之物默默守候着这片枯荣交加晴雨更替的花海,生生灭灭,灭灭生生.
在山顶盘亘良久，选择另路返回,顺便探访极为“神秘”的“贼营”---据说曾是唐代“九座寺”“五百僧众”练功的圣地和反清复明的“红花会”活动的营地---这倒很有“煽情性”,想想这漫山遍野的“槽沟石”上若有一群群灰衣的“武林高僧”或“优雅精致”的“陈家洛们”在“腾挪闪跃”“飞刀走石”,那是何等美妙的一个“金庸世界”?
及至“贼营”,有点失望,不过几块崩塌的巨石互相构撑而成的漏洞,区区数十平米的简陋岩洞而已.但是明显有早期人类活动的痕迹---炊烟熏黑岩壁留积的灰层颇厚.岩洞上下都是落差10余米的“槽壁”,洞口所在自是隐蔽,当做“贼窝”也是不错的选择.洞口不远处有一石构通道,通道的崖壁间居然横亘着12根“落落错错”的“石条”,像极人的肋骨,俗称“排骨”.只见着12根排骨一字排开,看似彼此断开实则下边相连,真不知究竟如何形成?美哉!
一驴眼尖,发现“排骨”边的石壁上有一模糊题刻,依稀辨别为“第垣”,没有落款,年代不可辨别.道教有“北斗第垣”之说,主吉凶财富.看来,这山坳里的一群“小贼”还是颇有点文采滴,算得是“雅贼”了.
告别“排骨”,绕山腰寻径直下,沿途林木葱茏,山岚袅娜.不一会儿,暮雨淅沥起来,队伍拉开安全距离,默默前行,心渐渐宁静下来.暮雾悄然聚来,拢住一切,拢住我们的身影,拢住了我们的心,两耳里唯有雨声淅沥和脚步踢踏.幂幂中回味一天经历见闻,感受生命的单纯和快乐,体会脱尘去俗带来的愉悦.一个小时的雨中漫步,一个小时的荒野跋涉,从一个新奇的世外桃园重新回到人间.在那条不足50米的小街寻到驴友们爱去的小店,蒸些猪肉饭,炒些山野菜,就着清汤一顿狼吞.几个饱嗝,几个哈欠后,打道回府也!
下面图片来自网络,以便更好展示晴天时"十八股头"的概貌,谢谢原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