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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孀

 在天涯377 2015-06-05
富孀    曹军庆

我认识杨广生。仅仅是认识,我和他不是朋友。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了。这个城里的死人都被葬在烟灯公墓。那是一个小峡谷。从前是农田,种植烟草、茶叶、和小麦。十几年前改为墓地。自那以后,墓碑和坟墓差不多铺了有小半个峡谷。它们密密麻麻。去到那儿,你才会想到,原来城里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乍一看,似乎那座城市正在进行整体搬迁。只不过这儿的建筑要低矮神秘一些,好像在搬迁途中进行了许多删减。但是整洁,秩序井然。要过多久,那座城市才会全都搬过来呢?这是我站在墓地里一瞬间的遐想。杨广生的骨灰刚被下葬。黑压压的人群,无声地呆立着。只有庞瑞丽哭倒在地。 
杨广生死于一场车祸。他的小汽车,在国道上被一辆大货车撞得粉碎。一个人临死时会听到什么,庞瑞丽是知道的。那时候,他们通过一次电话。国道上宽敞空旷,杨广生一定有了片刻的松弛,他就在车里拨通了庞瑞丽的手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辆超载大货车正从一个岔道口拐入国道,在向着他驶来。十分钟后,他们将迎面撞上。 
墓地里的景色单调,但肃穆。太阳的光芒直射下来。很多人都在偷窥庞瑞丽。这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她的悲伤里明显掺杂着惊恐和慌乱。她处在纷纷乱乱的目光中。人们的视线很快就从死人那里,转移到了她身上。 
奢华冗长的葬礼终于结束了。疲惫不堪的庞瑞丽被几个女人搀扶着,上了一辆车。她的面容苍白如纸。那些人架着她,远远望去,就像她遭遇了一次绑架。 

杨广生的死,制造了一个悬念。那就是谁将得到庞瑞丽?许多人都在说,杨广生之死,将会成就另一个百万富翁。这个人无疑是幸运儿。庞瑞丽的冰冷,艳丽和财富,让城里所有的男人垂涎。现在就开始考虑这种事情,的确有些残酷。她的丈夫不是刚死吗?而且还死得那么惨,见过现场的人无不扼腕叹惜。但是我不能掉以轻心,该有多少人在瞄准她啊!死去的杨广生留下了巨额财富,那么活着的庞瑞丽肯定会成为一头猎物。一头美丽的猎物。 
早在庞瑞丽嫁给杨广生之前,我们就熟悉。我承认我暗恋过她。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可能隐隐约约知道我的想法,只是都不曾说透。对于她的婚姻,我蔑视过,也诅咒过。我冷眼观察她的生活。她的富裕和安逸让我愤怒。这都是怨恨引起的。她嫁给了别人,对我是一种伤害。我不相信她能永远快乐。她那么有钱的家里就一定不会出事吗?所以,当我获悉扬广生的车祸后,心里竟有一种意外的欣喜。我独身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了头。杨广生的离开,为我拉开了一道缝,或者说打开了一扇门。我说过,我曾暗恋过庞瑞丽。但这份情感,在多年的怨恨和心头滋生的恶念中,被磨蚀掉了。现在吸引我的,是她的金钱,和她依然妖娆的身体。我和城里的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 
我必须尽早去看望庞瑞丽,我要让自己显得温情。毕竟她还处在丧期。我想,适度的悲伤,和不失时机的怀旧,可以更好地去接近她。 
眼下,庞瑞丽一个人住在一所大宅子里。它是幢三层小楼,楼下有车库和栽种着花草的小院。我来到这里时,她还穿着丧服。所谓丧服,只是我的猜想:她全身都是黑色。但面料和款式却很新潮,甚至略显轻薄,上面镶有一些绦饰,因她的走动而飘拂。她在吸烟。过去她不吸,但现在她却吸了。大概是从杨广生死之后开始吧?她手指细长,夹着烟卷。叼上去后,嘴唇会微微嘬起,显得有些性感。 
她的样子可以说是痛苦,也可以说是颓废,我无法说清。一个黑衣寡妇,一个未亡人。她的身上透出一种冷嗖嗖的气息。我推测,在她的脚下应该还有一只猫或狗。我向下看去,果然有。它小小的身躯蜷伏在地板上,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但它明显还活着,它只是闭着眼睛而已。我猜不透它的身份。它到底是狗呢?还是猫? 
你来了啊,她说。她打了一个哈欠,并没有掩饰。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点燃了烟卷。烟放在茶几上。 
我说,我来看看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被她看穿了心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儿坐立不安。我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何面对一个富人的遗孀? 
但是,庞瑞丽好像没想那么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款款而谈。 
她说,杨广生好像有预感,知道他会死。那天,他的举动有些反常。他上了车,又返回来。说是忘了带包,但包明明就在车上。他和遇到的每一个熟人客气地打招呼。那些人后来回忆说,他那么和气,厚道,又有教养,就像是在跟活着的人辞行。 
我听过这种说法,城里都在这么传。但我不相信。哪怕现在出自庞瑞丽的口,我也不信。杨广生是出门办事,不是去赴死。如果他知道这次出去将会死掉,那他为什么还要出去呢?他完全可以取消行程。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得到一些牵强的解释。 
奇怪的是,他在死之前的十分钟还给我打过电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他说他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让我多和他说几句话。
庞瑞丽垂下眼睛,面色红润。谈到这个电话,使她有些羞涩。那是一个柔情的电话。在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辆十分钟后撞上他的大货车,它在哪儿呢? 
庞瑞丽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她是不是从死亡里面捞起一些可供怀恋和回味的东西?如果是,那么这个电话将让她怀念一生。 

在城里,杨广生是少有的几个顶尖富人之一。他靠做水产生意起家,后来还做过大宗家电产品,最后投身到房地产产业中来。没人能说清他有多少钱。有人说几百万,也有人说几千万。庞瑞丽还不到三十岁,也没有生育过。依据常理,所有这些钱,现在全都归了她。一个女人,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城里的男人们当然不会放过她,他们会像苍蝇一样叮着她。他们会无孔不入。 
庞瑞丽突然浮出水面,或是被推上了浪尖。过去,她从不理财,过着慵懒的家庭生活。当初选择杨广生,就是想找个依靠。事实上也是这样,庞瑞丽做了几年阔太太。她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美美容,打打牌,看看电视。杨广生顶在那儿,她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操心。可是现在,偌大的产业一下子落到她的手上,让她猝不及防。 
外界有很多传言。人们猜测,杨广生的钱会不会分散在多个地方。因为他的死亡,是个突发事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没有做任何安排和交代。那么,家里的这些钱,以及账上和银行的这些钱,会不会就是他所有的钱呢?或者,他会不会在外面其它地方还有存款和投资?很多人都在议论这种可能性。据说,有钱人不会把他所有的钱都集中在一个地方,狡兔还三窟呢。杨广生会例外吗?这些推测和议论传到庞瑞丽的耳中,让她焦虑不安。 
庞瑞丽决定彻底弄清她的家底。她要知道,杨广生到底留给了她什么?留下了多少?她的寻找最先从家里面开始,她到处翻找。寻找账册,记事本,记有数字的纸片,台历上的只言片语。每一个角落她都找遍了。写字台,橱柜,茶几。还有那些夹层,搁板,甚至衣服上的口袋。她肯定有了最初的收获。但她缺乏必要和完整的线索,杨广生过去被遮掩的一切不可能全部呈现在她眼前。她只能偶然看到某一角,某一点或某一面。这更刺激了庞瑞丽的好奇心,让她越发倔强。 
庞瑞丽在家里寻找了一段时间。她刨根究底。在各个房间和楼上楼下走来走去。有时还会跺跺地板,或敲敲墙壁。她这样子,就像是一个乡下的守财奴,在不停地挖掘自己的屋基和菜园。她找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她对着它们沉思,但她理不出头绪。 
在家里寻找,还只是第一步。但是,随着寻找的深入,庞瑞丽陷进去了。那些曾经存在过,又因为杨广生的死而消失了的事情,在一一重新显露。这不是庞瑞丽的初衷。但她不得不转过身来,回到从前。从前,她毫无察觉,所以那些事情好像并不曾发生。当她知道以后,它们似乎不是已经在从前,而只是现在才突然发生。 
一天夜里,庞瑞丽已经很累,她坐在地上,看着搜集来的物品。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那是一个幽暗的女人的声音,带有浓厚的异地口音。缥缈,遥远。那么幽暗的声音,会不会也是一个幽暗的女人呢?她说,是杨 
广生的家吗? 是啊,庞瑞丽说。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是的。 
他死了吗? 死了! 电话并没有挂断。那边是一声幽暗的叹息。两个女人对峙着。庞瑞丽后来对我说,她清晰地看见了一张憔悴的女人面影,从她的话筒上跌落。跌到了电话机上,破碎在那儿。她的五官,变成了上面的数字按键。庞瑞丽说,这个女人的面孔,她似曾相识。 

再见到庞瑞丽,她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穿那种黑色的衣服。她衣着朴素,也不化妆。虽然还抽着烟,但显得憔悴。她闪烁其词地和我讨论外界的那些传言。她告诉我,她在调查杨广生的财产。这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我说我明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她。 
这是一个混乱时期。死亡的阴影,曾经对庞瑞丽充满诱惑。但随之而来的忙碌,取证,回忆和思索,把她折磨得疲惫不堪。 
我说看到她这样子,我很心疼。她说没事儿。 
我扶住了她的腰。她在我的肩头那里倚靠了一下,她也有柔弱的时候。但很快她就把我推开了。她比杨广生刚死那会儿更忧郁也更坚强。 
这时,她对我说到了那天晚上的电话。说到了那个幽暗的女人。她说,问题是他只有一个女人,还是有多个?还有,他和那些女人们的关系深到了哪一步?他有没有和某个女人秘密结婚?或者,有没有哪个女人给他生下过孩子? 
听到她如此质疑,我觉得寒彻骨髓。我再次提到了外面的一些说法,并且从中添油加醋。我说,对杨广生的风言风语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时有耳闻。但是庞瑞丽毫无察觉,她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
看着庞瑞丽,我有了自己的谋划。这个年轻的寡妇,她现在需要弄清楚杨广生财产的数量和去向。她住在死者留给她的那所大宅子里。宅子里光线明亮,装饰华丽。她吸烟,养宠物狗和猫。如果她穿旗袍,那活脱就是旧电影里的贵妇人了。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她呢?这是我目前急于知晓的事。
然而,庞瑞丽有自己的打算。她正一寸寸回溯杨广生的生活。她是从账目开始呢?还是他的私生活?也许都一样。它们都露出了破绽。她被弄得焦头烂额。杨广生的过去是一片黑暗区域,她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我建议庞瑞丽请一个律师。实际上我还准备让她请一名会计师和一名私人侦探,他们加在一起,足以解开杨广生之谜。会计师可以把他的账目弄得一清二楚,私人侦探能让他隐秘的私生活暴露无遗。但我隐去了后面的建议。我只是把一位王姓律师介绍给她。 
王律师也是一个烟瘾很大的人。我俩在一个露天食摊吃了饭,还喝了啤酒。席间,他不停地眨眼睛。王律师是我的朋友,以前他的眼睛没毛病,可是这一次,他总在眨。弄得我的眼皮子很不舒服,跟着累得慌。我怀疑他对庞瑞丽也有了私心,或某种企图。我在心里冷笑。不过,这也没啥。人之常情嘛。我帮忙起草了一个文字的东西,算是协议吧。王律师签了字。他答应庞瑞丽,一定把什么都搞清楚。他有这个能力。 
请王律师,我是有考虑的。毕竟是朋友,无论事前或事后,我可以从他那里套出一些消息。他不会拒绝我。再怎么说,这单生意也是我揽给他的。 
除了律师,背着庞瑞丽,我另外请了一个私人侦探。花这笔钱值得,也有必要。庞瑞丽提醒了我。她说,会不会有外面的女人给他生过孩子呢?如果真有此事,那些孩子和女人将会和庞瑞丽争夺这些财产。他们是有力的争夺者。毫无疑问,他们将瓜分遗产。我要私人侦探替我调查清楚杨广生的地下女人们。有钱的男人,都会有一些地下女人,这很正常。我要摸清她们与杨广生的秘密,以及她们的生育情况。 
当然,私人侦探还必须监视律师的行踪。王律师不会知道他的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事实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做了这些安排,我稍稍安心了些。表面上,我只是庞瑞丽的一个陪伴者。我对她说一些温存的话,安抚她,劝慰她。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别的这种陪伴者?也许我只是其中之一。可是,眼见着我的地位在提高。近来,她频繁约见我。好多事情主动和我商量。也许是我为她介绍了律师的缘故吧?我暗自窃喜。但我不能流露出来,我要把握好分寸。 
私人侦探的事,尤其不能让她知道。我要保证有自己的底牌,这是我的秘密。只有把她弄到了手,我才能松懈。 

庞瑞丽去了墓地。我也跟着去了。那个山谷。在杨广生的周围,又多出了几个新的墓碑。但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杨广生的墓。杨广生的墓修得高大气派。墓碑的材质明显优于四周。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格不菲。谷地里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她在吸烟,一根接着一根的吸。这期间,庞瑞丽并没有烧纸钱。其实,她根本就没带这些东西。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墓碑。墓地里的风很硬。纵横交错的树。其间影影绰绰夹杂着其他几个人。此刻,没有人被安葬。 
我们在墓地里逗留了很久。庞瑞丽的造访意义不明。她不是来祭奠,也不是来怀念。她来干什么呢?即将离开时,庞瑞丽突然满脸通红。 
她说,杨广生活着时我就不了解他,现在他死了,我为什么还要去了解他呢? 
在他的墓地里,我没法说话。我怕对死者不敬。墓地里的风吹来吹去,庞瑞丽突然红脸没有任何来由。不过,那种充血状态不久就消退了,她重新变得苍白。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谁啊? 杨广生。 
我们一起注视着那座墓。此时他被封存在里面。他躺在一只精巧的骨灰盒里。那之前他的车在国道上被撞毁了。再之前,他是个成功而富有的商人。而且他还娶了现在正站在这儿凭吊他的女人。女人的身边还站着我。他知道女人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吗? 
回到那所大宅子,我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我说,人都已经死了,何必再想那些事呢? 
她一挥手拦住了我,不让我往下说。她的情绪很颓唐。我们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室内灯火通明。我们带回了墓地的味道,彼此能从对方的身上嗅出。我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味道,但它肯定来自墓地。它让我们的器官有粘稠的感觉。 
庞瑞丽再次说到了杨广生死之前打给她的电话。她说,十分钟后他就死了。他生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听到他声音的人。 
她为什么要反复说到这个?这很重要吗? 
为此,我还去电信部门查过那个手机号。在那十分钟里,他再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接过。之后那部手机沉入虚无。 
那么,这个男人,他是不是爱我呢? 
庞瑞丽这样问道,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哆嗦。 

王律师和私人侦探的工作都很顺利。我和侦探见了一面。在一个咖啡馆里。他告诉我,杨广生的确有许多女人。她们身份各异,有风尘女子,也有职业女性。有本地的,更多的却分布在外地。我记起了某天夜里,庞瑞丽接到的那个外地电话。总之,他口味很杂。侦探有她们的详细资料。有个奇怪现象是,杨广生对那些女人非常吝啬。他很少给她们钱,即使给,也很少。对她们其中的一部分,杨广生还有暴力倾向和虐待行为。据此,侦探认为杨广生多少在心理上存在一些问题。
但是,杨广生对庞瑞丽却恩爱有加。他呵护她,疼爱她。目前的证据显示,杨广生账目清楚,他所有的钱都在庞瑞丽的掌握中。而且,这些钱没有任何风险。因为杨广生并没有在外面生过孩子。在生育方面,杨广生似乎患有某种隐疾。当然,这只是侦探私下的猜测,缺乏确凿的证据。不过,他对待妻子和外面的女人,在态度上的差异,应该是有所寓意的。他内疚,狂暴。对他而言,有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他殴打女人。而在家里,他又那么温存。这中间存在着巨大的反差。 
我是雇主。私人侦探和我构成雇佣关系。他喋喋不休地分析着。我感兴趣的是,杨广生没有子嗣,这少了很多麻烦。我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有别的人来染指杨广生的钱。庞瑞丽必须是唯一的受益者。 
因为放心和放松下来,我有些昏昏欲睡。侦探还在说话。他现在在谈王律师。律师的工作同样很有成效。他不但弄清楚了杨广生钱的数目,眼下,他还在追究这些钱都是怎么一笔一笔赚来的。这当然是庞瑞丽的授意。他沿着杨广生的商业轨迹一步一步地往回追查。从房地产,到家电,再到最初的水产生意。这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需要很专业的技术手段。他的调查和取证,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从他已掌握的事实(那些事实他将逐一披露给庞瑞丽)来看,杨广生的钱肮脏,黑暗。它们来路不正。 
接下来,侦探给我讲述了一些故事和案例。比如做水产生意时,杨广生曾私吞过对方客户的两大车鲜货。他一分钱也没有给对方。他正是用这两车鲜货做为本钱才起家的。水产有起色后,为了扩大生意,他竟请黑帮的人挤走了相邻的四五家摊位。并砍伤过其中的两位小老板。那是杨广生的暴利时期,那时候,他赚下的钱充满血腥气息。做家电也一样,他同样私吞过对方的货,直到现在都没有付款。至于房地产,那里面的事情就更多了。他非常残忍,不择手段,他的金钱就是这么赚来的。在侦探讲述时,我不住地冷笑。我不知道庞瑞丽为什么要拧开这个瓶盖?她是有意识的吗?拧开这个瓶盖,将会倒出什么东西来呢? 

庞瑞丽越来越憔悴。她启动了一种调查,本意是准确弄清她的财富,以及她有没有潜在的对手和敌人?没想到的是,调查的深入却揭开了一道道黑幕。她欲罢不能。是她让律师这么走下去的,她要看个究竟。现在,庞瑞丽至少弄清了两个事实。一个是杨广生的钱,也可以说是她的钱,都是黑钱。再就是这个邪恶的男人,很可能真爱着她。 
这种结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宅子,我经常在那里出入。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这里的主人呢?庞瑞丽的烟吸得更凶了,她还咳嗽,屋子里烟雾腾腾。这天,她接到了又一个电话。我也在现场。同样的外地口音,但不是先前的那一个,是另一个。 
她也是这样问,是杨广生的家吗? 
是啊,庞瑞丽答道。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总打不通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火化了。 火化? 
因为他死了。 沉默。 
你想给一个死人打电话吗? 
电话,一下子挂断了。 
我不明白的是,那些女人,杨广生对她们那么坏。他打她们,也不给她们钱。她们为什么还会记挂着他呢?杨广生死后,这样的电话我就接过很多。 
是啊,这是为什么? 
但他没有打过我。谁?我问。 
杨广生。他也没有羞辱过我。他总是像抱孩子一样地抱着我。你为什么老是往这儿跑呢?庞瑞丽叹息着问道。 
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向你求婚的。 
庞瑞丽笑了说,恐怕很难有这一天吧? 

今晚,庞瑞丽要我来见她。她说,她已经把杨广生的钱都还回去了。能还的就还,还不回去的就让王律师捐掉。 
这是一个非常突然的消息,我一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什么还回去?还给谁? 
因为那些钱本来就不是杨广生的,也不是我的。有账可查,并且可以找到当事人,能还给别人的,就先还了。更多的钱实在无法还,也找不到当事人。没办法,我干脆让律师一股脑儿捐给了一家疯人院。
为什么是疯人院? 
因为我想这个世界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疯子出现。而且我希望让那些疯子们能过得好一点。 
这所宅子马上也是别人的了,我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我只要一小套够住就行。 
你是在赎罪吗? 不是,罪不罪的与我无关。那么,你才是一个疯子。 
庞瑞丽笑了笑,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向我求婚的。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一下,发生了这种事,你还会有兴趣吗? 
这个愚蠢的女人,亏她问得出来?自打杨广生死后,我就在精心策划这件事。我的目的当然是和她结婚。可是,她把钱都捐出去了,我还和她结什么婚?我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怒火在我的体内燃烧。在我的想像中我开始了对庞瑞丽的殴打。我们在三楼。我把她踢下了楼梯。现在她在那些楼梯上翻滚。疯子!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还在踢,她继续滚,一直滚落到二楼。你以为你是什么?没有了杨广生的那些钱,你和我嫖过的妓女有什么区别?和你结婚?笑话!她的脸破了[BFQ],鼻子也破了。血迹滴落在地板上,楼梯上。在二楼,我没有停下来,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把她重又踢下楼梯。她磕磕绊绊的,滚向一楼。她的身体,肯定有几处骨折。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的脸在我的脚下破碎,她躺在一楼的地板上,她蜷缩成一团。 
这是多么痛快淋漓的殴打啊!和杨广生殴打他外面的女人一样。男人有时候就需要这么殴打。但这不是事实。我仅仅只是丢下她,打开大门,轻蔑地扬长而去。我不能留下来,没准儿我会杀死她。她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和心血啊。 
可是,当我走过几条街道,我又停下了脚步。我回想起当我离开时,庞瑞丽始终一言不发,她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她是不是真的把钱捐出去了?这是一个疑问。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和计谋?她在试探我?还是蒙蔽我?想到这儿,我冷汗直流。 
我迅速转身,回到大宅子那里。可是里面一片黑暗,我怎么也叫不开大门。我离开时,大门还开着。但现在却闭得紧紧的。我试着打了庞瑞丽的电话,果然关机。再打王律师,也关机。最后我打了私人侦探,同样关机。我站在大门前疑惑重重。他们,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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