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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峪惨案70年祭--妈妈的回忆

 汉沽老潘 2015-06-10
 潘家峪惨案70年祭--妈妈的回忆

   我是潘家峪人,1949年出生,属牛的,2010年1月退休,现在家闲居。近年来学着上网打发时间,看了一些关于潘家峪惨案的文章,勾起我记忆深处的儿时听妈妈讲的一些往事,并产生了学着把它写出来的冲动。 
   家母郭春侠,曹庄子人,1962年就过世了。享年仅四十四岁,是多年的心脏病,死于心衰。我姐说:“都是闹日本子吓得”,此说虽无从鉴定,但我是深以为然的。从当年老太太跟我们讲述惨案经过和“跑反”时的表情,语言的沉重,和轻易不愿提起的态度,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恐惧。
1941年1月25日(腊月二十八)的潘家峪惨案,已经过去七十年了,我妈妈是潘家峪惨案的亲历者,现在我把我小时候听妈妈讲的,她在惨案中的一些情况叙述如下。也算是对惨案的纪念和对妈妈的怀念吧。
    1941年1月25日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那一年是小@(jin)年,二十九就是最后一天。当时我家十一口人,爷爷,大伯,三叔起大早去岩口赶集,在鬼子来之前就走了。我父亲在开滦下窑不在家。所以全家曾祖母以下,我奶奶,老姑,大娘,老婶,我妈和年仅两岁的大姐,共七口人被鬼子包围住了。先驱赶到西大坑,开始娘儿几个还在一起,后来在向大院押解的过程中就走散了。身边只剩下老姑和老婶,大娘,奶奶和曾祖母都被挤丢了。
   当人们被押解到大院时,屠杀现场已经布置完毕,随着院门关闭,四周的火起和敌人的枪响,顿时院中大乱。活着的人们东奔西窜,在前院后院,屋里屋外,牲口棚,猪圈,厕所等一切地方,寻找能躲避烈火和鬼子枪弹的角落。喊爹叫妈,呼儿唤女,推搡碰撞,乱成一片。在日本鬼子的机关枪,步枪的持续不断的射击和熊熊烈火的燃烧中,谁又能顾得了谁呢!
   我妈妈是小脚,怀里抱着两岁的大姐,跑不得跑,藏不能藏,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身边随时都有人倒下死亡的时候,其心中的绝望,害怕,恐惧是可想而知的。只能选择躺在死人堆中装死,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所幸我姐当时正值生病,高烧几天,手脚无力,嗓子不能出声,才得以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侥幸活命。
   我老姑在屠杀的开始就被击中了,死在离我妈妈不远的地方。我老婶也学我妈妈的样子,往死人堆里钻,但是,因为她是才结婚不久,不好意思在人边躺下,而是抱着头,撅着屁股,跪着往里爬。结果被高处的鬼子发现,一枪就打死了。
   我妈妈在搂着我姐躺着装死的过程中,遇到两次险情:一次是因为躺的地方离院墙很近,敌人从墙外扔进来的着火的秫秸捆就砸在身上。我妈妈偷偷的用手推,用脚蹬,但是效果很差。正在这时村民潘月乔从旁边跑过,看见我妈妈的处境危险,就停下来,帮着把已着火的秫秸捆往边上扔。使妈妈和姐姐在大火中有了一块儿生命的空间。而潘月乔在扔秫秸捆时,不幸被墙头上的鬼子发现,一枪打死在火海里。
   另一次是在屠杀后期,墙头上的鬼子怕杀得不彻底,又给看得见的死尸挨个补枪。我妈妈的左臂挨了一枪,但子弹从袖口穿出,只觉得烫了一下,没受一点伤。那件有弹孔的衣裳,55年来人收集惨案文物时上缴了。
   经过这一场浩劫,我家里五位亲人罹难,全村死了一千二百多口,可以说是“家家有哭声,户户烧纸钱”。但奇怪的是,从屠杀现场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却很少谈论自己在挨烧过程中的情况。我小时候只记得潘辅庭,潘春,到学校里给同学们讲过一些,而我妈妈却极少和我们讲惨案过程。有时候我们问她,也总是眼光发直,唉声叹气地简单地说几句而已。
    我记得我妈妈讲得最多的情节有两个:一个是说当时我姐病的和死孩子差不多,不会哭不会闹。包她的小被子被大火烧着了好几回,随手捡了三四次别的已死的小孩的被子用。第二个就是潘月乔帮着我妈清理身边的柴草,扔着火的秫秸捆被鬼子打死的情节。总说:“要不是你表叔,我们娘儿俩就烧死了”(潘月乔的母亲和我奶奶是姐儿俩,所以我们叫表叔。)
   直到长大才理解,除了人们都没有文化之外,主要是这些人在惨案中,亲历了血与火的地狱,看见了太多的兽行杀戮,一千多朝夕相处的乡亲,骨肉相连的亲人,顷刻间被鬼子烧杀殆尽。一个美丽的山村,到处是断壁残垣,尸骸狼藉,侥幸活着的人思想所受的刺激,除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还会有别的吗?可怜的妈妈们,害怕回忆重新走过燃烧的地狱和修罗场的行为就不奇怪了。
    我妈妈作为一名平凡的农村妇女,可敬的是亲历过潘家峪惨案的巨大恐怖,并没有被日本鬼子的兽行所吓倒。而是化悲痛为力量,变恐惧为勇敢,立即投身到抗日斗争的革命洪流中。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参加“妇救会”活动,做军鞋,缝军装,交公粮,“支前”工作处处争先。并且,经潘润之,刘素慎介绍,于一九四四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曾任村妇救会主任。由于为人正直,办事认真,公正无私,肯于助人,在村中威信甚高。我记得我家经常有人找妈妈解决问题。一九六二年我妈去世时,村党支部书记潘瑞相,亲自主持追悼会,宣读悼词,许多乡亲都留下了眼泪。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半个世纪了,那时我只有十四岁,但妈妈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印在了心里。到现在五十年弹指一挥,我只能以此文再次寄托我对您的哀思。妈妈,我真的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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