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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昵称26133476 2015-06-14

朱子彦:新时期三国史研究若干问题述评(2)

发布时间:2013-12-04 13:38 作者:朱子彦 字号:   点击: 2546次

 
  那么,三国鼎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这自然需要详细探讨,深加考量。但不可否认的是“人谋”的作用和影响至关重要,不可或缺,诚如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所言:“曹操比之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亦人谋也。”很显然,诸葛亮强调曹操战胜袁绍的法宝,就是“人谋”。其实,不仅曹袁争霸的成败取决于“人谋”,而且整个三国战争史都证明,凡善用“人谋”者就能克敌制胜,反之则必然失败。如曹操赤壁之战失利,关羽走麦城、失荆州,刘备夷陵之战全军覆没,诸葛恪倾孙吴全国兵力攻打曹魏新城(今合肥)导致惨败,姜维将主力驻守沓中、弃守汉中外围,最终导致蜀汉灭亡等等,都是不善人谋的结果。大量事例证明,战争不只是军事的角力,而是政治、经济、外交、地利、人和等综合力的较量,而其中的“人谋”则显得尤为重要。公元280年,西晋灭吴,四海归一,虽是大势所趋,但如果不是司马昭、羊祜等人具有战略眼光,深谋远虑,长期经营,并最后夺取交州,从战略上完成对孙吴的四面合围,要想一举荡平割据江东80余年、据长江天险、拥兵数十万、根深蒂固的孙氏政权谈何容易。
 
  如果我们把“人谋”的问题引申开来作思考的话,就会发现,不仅一部三国史与“人谋”紧密相联,实际上,整个人类的历史进程,又怎能离开“人谋”的作用与影响?长期以来,唯物史观被我们误解为唯“物”史观,而唯“物”又被简化为唯“经济因素”,似乎只有经济才是历史发展的唯一的、根本的动因。于是,事无巨细,凡事都从经济上来寻找解释,似乎不如此,就不能体现唯物主义的立场和精神,至于人的活动,特别是人的智慧反而退居次要的地位,仅仅充当历史发展的工具。其实,无视历史发展的主体——人的活动、“人谋”的作用,历史还能前进吗?这种经济解读的泛用,看似为求其深,实在反失其真。所以,三国军事史上一个个典型的“人谋”发挥至关重要的案例,很值得今人借鉴。
 
  二
 
  新时期以来,学界对三国史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也存在若干问题。
 
  第一,目前尚无一支专治三国史与《三国志》的专家学者队伍。据张大可先生统计,从1978~2001年的24年中,公开发表的三国史研究论文有2931篇,作者人数共有1719人。但总体而言,广度与深度不够,缺乏系统性,除了老一辈学者陈寅恪、田余庆、唐长孺、高敏、黎虎、方诗铭等先生留下传世的论著外,研究的进展不大,高质量、高水平的论著不多,其原因是有多种情况造成的:一是作者队伍参差不齐,其中有不少人是“散兵游勇”,即本人并非专治秦汉或魏晋史,甚至亦非中古史的研究者,仅是对三国史中的某一、二个问题有兴趣,一时兴起,撰写一、二篇论文,之后再不为之。在张大可所列的作者统计表中,研究三国史的核心作者只有81位,不到作者总数的二十一分之一,按张大可的表述,所谓的核心作者即是发表三国史研究论文在五篇以上者。[3]张大可认为,迄今为止,尚无专治三国史的学者。为何会出现这一情况?笔者以为,这同长期以来,治中国古代史学者以断代史为畛域有关。从严格意义上说,三国史始于曹魏代汉的公元220年,终于西晋灭吴的的公元280年,首尾凡60年。如以当下厘定的断代史来划分,三国这段历史则难以衔接秦汉与魏晋史。因为,治秦汉史学者认为,曹魏建国后的历史已超越秦汉史研究的范畴;治魏晋史学者则认为,曹魏建国前的历史并不在魏晋史的研究范畴之中,如此一来,三国史的研究变得二头(即秦汉与魏晋)都接不起来,似有被腰斩之嫌。其实,在清史的研究中,也出现过类似的状况。有清一代共267年(1644~1911年),1949年以降,学界通常将中古史与近代史的分界线定为1840年,这就人为地把清史分成古代史与近代史二个阶段,而要研究完整的清史,则必须兼治古近,否则就把清史腰斩了。
 
  另外,还有一个奇特现象,即三国史的研究从表面上看似烈火烹油,鲜花著锦之盛,但却很少有人打出堂堂正正之旗号,即宣称自己是专治三国史的学者。这一方面是因为建国以后,研究中古史的学者大都以断代史见长,而三国史既不属秦汉,亦不附魏晋,不能自成断代史的单元,因皮(指三国史)之太窄,故学术之毛难以生根。
 
  另一方面,三国史的研究有其不同于其他断代史研究的特殊性。自罗贯中所撰的《三国演义》问世后,小说《三国演义》就同陈寿的《三国志》胶着在一起,虽然历史学家竭尽全力,欲将二者作泾渭之分,但《三国演义》在民间的影响实在太大,其中的著名人物,如曹操、刘备、诸葛亮、周瑜、关羽、张飞的虚构故事妇孺皆知,已成为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史实”了。历史工作者欲厘清演义同史志的关系颇为不易,既做不到“户户而说”,③欲著文章予以说明,又有几许人来看,几许人来读。特别是近年来,自易中天讲三国出名之后,有关三国的书多得几乎扎堆,其中不乏如《水煮三国》、《水淘三国》、《烧烤三国》、《麻辣三国》等这样的喷饭之作。也有不少三国文化爱好者,对三国史情有独钟,跃跃欲试,但他们没有受过规范严格的学术训练,在著书立说时,往往将演义、民间传说当作史料,和史志混在一起使用。如2007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关羽传》竟将仅有900余字的《三国志·关羽传》演绎成45万余字,皇皇巨著,确实惊人。笔者震撼之余,翻阅了这本书的参考资料,发现作者著述中居然引《关公演义》、《花关索传》、《关羽三小姐》、《关氏家谱》等这样不经的材料,确实令人捧腹发噱。总之,时下的三国文化缤彩粉呈,花团锦簇,但是要使广大民众真正懂得学术上的三国史与文学、民俗上的三国史的区别、泾渭,实在太难。“剪不断,理还乱”是这一文化现象的真实写照。正因为如此,在高校或社科院任职的部分历史学教授、博士虽然亦有人确确实实在研究三国史,但为了避免同民间非科班出身的“草根”文人混淆于一起,戴上所研究的学问,不够学术,不上档次的帽子,故避讳禁忌,干脆不提“三国”二字,而称自己是研究秦汉或魏晋史的学者。
 
  为了加快三国史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张大可先生曾于上一世纪90年代向史学界提出:建立三国史研究会。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从现状来看,魏晋南北朝史学会(一级学会)下设六朝史学会、北朝研究会等二级学会,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促进了六朝史、北朝史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文学界对小说《三国演义》的研究极为重视,早在1984年就成立了中国《三国演义》学会,并多次召开大型的国际学术讨论会,这对《三国演义》这部小说的深入研究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我想,文学界的这一做法,可以为史学界所借鉴,因为,小说毕竟是小说,不能替代三国史。三国史的内容极为丰富,三国文化深入人心,在中华文明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为了更好地弘扬三国文化,让喜爱三国文化的广大民众真正了解三国史。同时,也为了使三国史的研究更加专业化、学术化,史学界有理由,也有必要将三国史独立出来,成立三国史学会,抑或三国史研究会。设立专门研究机构,创办专门刊物,定期举办全国、甚至是国际性的三国史学术研讨会,可以将各个高校、研究机构的一批从事三国史研究的专家学者凝聚起来,发挥团队作用,这是本人,包括学界诸多学人们殷殷期盼的,希望这一美好的愿景能早日实现。
 
  第二,在21世纪前的三国史研究中,重复的内容多,创新的少,对鼎足江南的孙吴史不甚重视。三国时期的政治,易代鼎革,影响深远;三国时期的经济,实行屯田,承先启后;三国时期的军事,金戈铁马,奇谋迭出;三国时期的外交,风云变幻,纵横捭阖;三国时期的人物,英雄辈出,耀眼夺目,总之,有关三国的选题极为丰富,可供学者研究的内容不可胜数。然而,多数学者的研究视野不够开阔,从司马朝军统计的半个世纪(1952~2001年)的三国史研究成果来看,在近53种中、小册子中,关于曹操的有11种,关于诸葛亮有15种,两个人物就占了总量的半数。在3314篇学术论文中,写曹操和诸葛亮的有929篇,约占总量的三分之一。[4]而魏、吴二国的主要谋臣武将,都鲜有人研究。其实,对三国历史作出重大贡献的人物颇多,三国后期的重要人物,如王昶、王基、胡遵、胡奋、陈泰、石苞、诸葛诞、羊祜、杜预、王濬、陆抗、朱然、朱桓、吕岱、步骘、全琮、蒋琬、费祎、霍弋、罗宪等很少为人关注。
 
  汉末三国群雄逐鹿,军阀厮杀,军事选题理应在三国史的研究中占有一定比重,但学者关注度过分集中在三大战役,即官渡、赤壁、夷陵之战,以及诸葛亮的北伐。据统计,在1952~2001年的时间段内,有关三国军事史研究的论文有66篇,其中涉及三大战役及蜀汉北伐的有46篇,占总量的百分之七十以上。[5]毫无疑义,三大战役及蜀汉北伐确在三国军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其他战役,如魏吴的寿春、合肥、石亭、东关之战,魏蜀的汉中之战,司马氏平淮南三叛,魏灭蜀,晋平吴等都是事关三国全局的重大战争,但涉猎者寥若晨星。再之,三国军事史上的战略要地历来受史家关注,但大都将目光视线投向荆州,荆州为魏蜀吴三国的必争之地,其重要性自不待言。但徐州、兖州、凉州、交州也是战略要地,各个割据势力在此反复争夺,演出了一幕幕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历史活剧。然而,徐、兖、凉、交四州也很少有专文论及,即使提到,亦语焉不详。
 
  在三国史的研究中,有重魏蜀,轻吴史的倾向。小说《三国演义》以曹魏与蜀汉的政治、军事斗争为主线,刘备、曹操、诸葛亮、关羽等成为头号主角,孙吴一方,孙策、孙权、周瑜等江东政权的开创者都成了陪衬,被严重边缘化。对此状况,学界理应予以矫枉纠偏,力求避免畸轻畸重的失衡状态。但在数千篇三国史研究的学术论文中,专论孙吴史的论文不足百分之十,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缺陷,当然,这一状况近年来已有所改观。④从宏观上来看,三国历史实际上是南北朝对峙,蜀汉只是一个配角。孙吴立国江南,具有划时代意义,从此长江以南的经济得到极大的开发,江南历经六朝,至唐宋,经济、文化都已超越黄河流域。孙权在位期间,派船队赴辽东、高句骊,遣使节“南宣国化”,同扶南(今泰国)、林邑(今越南)、堂明(今柬埔寨)诸国建立联系,又“浮海求夷洲及亶洲”,把夷洲(今台湾)纳入吴国的疆域,使其成为祖国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所以,孙权是一位对历史有大贡献的人物,其历史地位并不在曹操、诸葛亮之下,故对孙吴史及孙权的研究理应得到史家足够的重视。
 
  第三,对史料的形成过程及辨析不够,忽视海外的研究成果。三国史研究的困境在于史料的单薄,其基干史料只有陈寿《三国志》与裴松之的注。除此之外,唯一重要的新材料是近年来在长沙走马楼出土的吴简,这批简牍文书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我们对于孙吴地方社会的组织结构的认识。近年来,学者对吴简显示出浓厚的兴趣,发表了一批颇有研究深度的论著,但是对于整个三国政治、经济史的研究框架而言,影响并不是太大。应该承认,文献资料较少,是制约三国史研究深化的主要瓶颈。这种史料上局限,迫使研究的展开只能建立在对史料精细解读的基础之上。我以为能在很少的史料中闪转腾挪,发前人之所未发,是考验史家学养功力的主要标尺。
 
  三国时代的文献记载虽然略显单薄,但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其展现的历史书写背后的丰富内涵,是不能简单地以“史料”二字来涵盖的。由于寿志过于简略,裴注提供了大量的歧异记载,虽然在传统史学观念中多少有芜杂之嫌,却是复原汉魏之际复杂历史现象的重要原料。从某种意义上说,丰富多彩、互相歧异的三国史记载,其实要胜过唐宋以降单调的、程式化的国史叙事,但是要揭示这段复杂与多元的历史,往往要付出更多的辛劳,在援引《三国志》、《华阳国志》、《世说新语》、《晋书》等史籍的相关记载时,必须要详细比勘各种歧异的记载。这样做的目的,不仅是排除错误史实,复原历史真相,而且能够通过一些不太精准正确的文本记载(仍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了解当时的社会背景与人物心态,毫无疑问,这也是我们洞察风云变幻的三国时代的一个途径。实事求是地讲,时下,注重辨析史料源流,通过探讨史料的形成过程或编纂者的政治立场,来分析汉魏晋时代政治与社会状况的研究者并不多见,绝大多数学者的研究方法比较单一,即不加辨析地引用寿志或裴注,满足于将史料与历史事实之间建立简单的对应联系,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学术上的浮躁,在一定程度上,丢弃了前辈学者对相关史料考订疏证用力精审细致的严谨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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