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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地爱恋我亲亲的母(《往事老北川》代序)

 昵称14979747 2015-06-15

家乡还在,家乡一直都还在那儿!

被称之为震惊全球的那场大震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都还不能面对那惨绝人寰的现实。

我那山裹城、城绕水,县城心窝里流淌着一条三色河的谷底小镇哟,只要一想到她,心中就会涌动着那许许多多剪不断,理不清的关于生命信息的符码,地层深邃的秘密……就会闻到许许多多熟悉的味道……听到许许多多熟悉的声音……看到许许多多熟悉的身影---

白云深处的古碉、神奇烈烈的经幡;弯弯山涧中的晨风、艳艳的朝霞;蓝天下羊儿跟着云儿跑、云儿绕着羊儿飘;土路夕阳下悠悠扬扬的羌笛、袅袅炊烟里深情款款的口弦;那些个会说话时就会唱歌,会走路后就会跳舞,一嗓子吼到了天上去了,脚根还扎在泥土里,从古至今基因里就有着山歌和舞蹈的羌族兄弟姐妹,他们羌绣盈身,炫幻神幽,挥舞着羌红,可以拉着树儿唱歌,也可以牵着云儿跳舞,让情歌吼绿一片片山林,把岁月揉进一坛坛咂酒……在那里你随便走走,就走进了原始,走进了古代。

一切一切都还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哟……

母土是一块大磁铁,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细碎的铁沫,无能怎样都要被她吸引回去的。

不知道那算第几感,每次回去,撕裂的大山,横陈的巨石都会牵动着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地震中要么全家都走了的人,要么就走得只剩下一个孤独地活着的人,都那么活脱脱地站在我面前---我会顿感一种刻骨入膸、销魂蚀魄的疼痛。

如果看见天空有一缕阴云,就觉得那似乎是一道隐喻,穿巡曲城那些断壁残垣时,我的脚步轻了又轻,生怕踩疼了我那满目疮痍、遍体鳞伤的母土,踩疼了我罹难同胞的魂灵……我甚至抱着一棵树都像抱着一个久违的亲人而啜泣不已……挥别时,总有一种生死绝别的感觉,总想把对亲亲母土深深的哀挽和爱恋储在大山的皱折里,留在家乡的记忆里……

回到市里了,老县城还那么完整无缺地晃动在我脑海里……那些蛰伏多年的思绪象一群群蜜蜂,重行复重行在我那穷富交织、载欣载悲的母土上……

可是无论怎样,我都得面对现实了,家乡没有了,老北川没有了。现在她就是一座万人塚、一座巨型的露天地震博物馆、N种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数据库,成天供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吊唁、参观、收集、考察及思索……

那里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似乎都成了零,但她却还那么有价值,现在看到的老北川是一种文化、历史、地质意义上的存在了。人们悉心地在那儿打捞着,一星儿一星儿地打起老北川的各色各种碎片。我也责无旁贷地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我试图从文学的角度去打捞。老北川于我来说,山已不是那些山,河也不是那些河了,可心还是那颗心。命中注定钟情的故乡,让我有一种神秘的皈依意识。我吃母土长出的五谷杂粮,穿戴大山云雾纺织的五彩霓裳。我笑过她的笑,哭过她的哭。应该说母土是一方启迪我创作的精神资源、文化资源,更是催生、引发我想象力的磁场。从山之巅、谷之底沿着大地或冲或流、或高或低、或急或缓,一泄千里万里的三色河是燃烧我一生的血液,在那禹山禹水中寻找记忆的密码,那是我书写的“母本”,我的生命与精神的源头,我的全部知识、文化谱系的根基,我们的历史、生活和经验的真相。

当渐行渐远的时间沉淀与当代生活的图景和符号在深厚的地层中浑然杂沉,再历经年代的风化而像地质断层式的画面呈现出来后,该是多么好的素材。

我总是想着我应该把一个个零碎的、个体的记忆汇集起来,构成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把在这片母土上我所经历、所了解的往事写下来,传给后人。曾有个作家说过:“有些人写什么或能写什么几乎是命定,甚至是非他莫属的,他不写,这东西就永远不会出现。”往事钩沉,翻洗一个民族的底片,再现一个民族的魂灵,这就是一种责任和使命啊!

关于家乡的记忆清醒得一如我昨天才面临过的人、事和现场,纠结得像山里那些盘根虬曲的老树,怎么怎么都难以理出个头绪。我与那些往事象来自前世的约定,它们是一定要在这时汇集来我笔下的。所以,2009年,我出版了出版了5.12大型纪实文学《北川殇》之后,2010年我又以《百年母土》命名申报了中国作协重点扶持作品。申时报时,我就想,管它怎样,我都必须完成这部小说。但是真正动笔后,才发现这部小说命题太大,构架沉重,难以着笔。这时各种建议也来了,就有人建议写地震、有人建议写迁城、写双城记、写重建,但我觉得这些好象都不能表达我的创作主诣。家园的泯灭、史料的缺失,故乡在风尘废墟中若隐若现。我总想把那个历史的北川和我感知的北川经过淘洗、揉合,抽离后,再来动笔。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作家的写作只为本民族所理解的话,那他是有罪的,因为这样他会造成一个民族的短视。

最后想来思去,还是落脚在写一群羌族释比承传人的故事上。因为一个民族的灵魂,便是他的文化,而羌族文化的魂灵,就是释比文化。只有让人解读了这个民族的文化精髓,才有可能解读这个民族的生活故事。

可是,这于我来来说又恰恰是很陌生的领域。虽然在母土生活了30多年,但所了解的博大精深、幽幻神秘的释比文化仅仅是毛皮耳。因而,创作中的困惑是前几部长篇小说都没有遇到过的。这就要求我必须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先去走访、阅读、体验、追忆、笔录……慢慢地,我觉着这部小说走的是一条高难度和危险的创作路线,几乎似神性的写作,非“十年磨一剑”不可。所以我想,与其草率成书,不如慢慢熬炼,先执笔一部关于老北川的随笔、散文和特写。

于是就有了这部《往事老北川》。这部书的整体结构恰似一列多节车厢串成的小火车,她既是外向的、经验式的、记录式的、表现式的、再现式的传统文本,也是内向的、内省的、思索的、拷问的观念文本。在这部书中,除了一些新作外,还收辑了原来发表过的一些相关老北川的篇什,共分《家乡有条三色河》、《云影里的阿爸许》、《一个山谷一个太阳》、《圣歌北川》四辑。

从家乡那条三色河到羌韵悠悠的尚武村;到从兽油灯下到老屋残梦;从春天那金黄的告别到一个山谷一个太阳;从今夜,我又是孩儿王到走过40年我们来相会;从竹语 泉声 女寿星到老爸老妈钻石婚;从云影里的阿爸“许”到总书记号召学习的时代楷模兰辉;从“包饺子”的魔咒到两次迁城;我力图以一种胶着性、情意性的语言风格和生动形象的人物、场景描绘,鞭辞入理的哲学思辨,全方位、大视角地胪述老北川的人文风情、时政变革以及我自身与周围人等的心路历程,表达我对亲亲母土的深深爱恋……

母土伴儿一生,乡愁随女百年。跨栏式写作很痛苦,字字都象芒刺,刺进心窝;但写这样的文章也很享受,句句都在跳跃,闪着灵光。如果说这些比较接地气的文章或多或少地于社会传递了一些正能量,并获得过一些荣誉,那也归功于母土对我的养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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