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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乌调查》中有一段，记录了市井社会的上九流和下九流的排名歌诀，曰：“下九流是：一削（削脚趾），二拍（拍背），三吹（吹鼓手），四打（打烟铳），五采茶（男女合唱采茶戏），六唱戏，七差人，八剃头，九娼妓。上九流是：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流问卜四堪舆，五流丹青六流匠，七僧八道九琴棋”。 《寻乌调查》调查的是三十年代之前中国内陆省份的一个不足三千人的小县城的状况，这个小县城也是旧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大体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的市井老常态。 几十年过去了，《寻乌调查》中的上下九流共计十八流行当的发展变化如何，各个行当的从业人员状况怎样，且来看： 概论 先简单的了解一下三十年代前，上下九流的排序规则。 按照“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原则，过去（指建国前、下同）的上下九流总的排序规则是：下九流按照“劳力”排序，即按照体力劳动量的大小来排序；上九流按照“劳心”排序，即按照脑力劳动量的大小来排序。 下九流中从一削到九娼妓，都是体力活，劳动量依次减轻，而名次逐步递减，反映了过去社会上，劳动者是要凭力气吃饭的主流价值观。 上九流则不然，从一流举子到七僧八道九琴棋，都是脑力活。按照状元之才总是最高的通例，从一流到九流都是脑力活，其对智力的要求是递减的，其脑力劳动量也是递减的，当然其收入也是递减的。 总之，过去将各个行当划分上下九流，区别上下贵贱，其实质是反映了旧中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一般人家都讲究耕读传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其子孙后代从事低贱的行当的，很多时候，即使是万不得已，也选择宁死不从。虽然有的时候，低贱的行当能来钱，能快速致富。但毕竟，在赚钱之先，还有一个礼义廉耻拦在前面。那时的人们比较死脑筋，做点事，总是考虑是否有辱名节，就怕做错事了，死后见不得祖宗。严重缺乏开拓进取精神。 建国（指新中国、下同）之初，上下九流十八行当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提倡自食其力、劳动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劳动者最光荣，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些靠手艺、体力劳动谋生的，基本都组织起来，进生产队、合作社、进了工厂、进了艺术团体。那些诲淫诲盗、封建迷信、不劳而获的一概遭到取缔，乃至禁绝。 后来（指市场化以后、下同）以后，上下九流十八行当的地位又发生了一次颠覆性的变化。 一、下九流的变与化 1、一削（削脚趾），二拍（拍背）： 过去：大多在澡堂里，其服务的对象基本是穷苦百姓，收入低微。 建国后：大多就地转为国营、集体浴室的正式工，翻身成了工人阶级，可以拿工资，不再靠削脚趾、搓背等伺候人获得收入了。由过去的下九流居然变成领导阶级，这上哪说理去。 后来：有人很愤慨，说澡堂子根本就用不着国营和集体的，于是，就不再有国营集体浴室，全国人民喜迎各种豪华洗浴中心、洗浴城。这个行业的工人铁饭碗最早被砸烂，工人们该干嘛干嘛去。于是一削二拍行当得到了恢复和发展。而且，现在的洗浴中心一年四季都营业，只要有活干，虽然不是正式工，没有什么劳保社保的，但据说收入还不错，一段时期曾有传言，说拿手术刀的还不如拿修脚刀的，再后来，事实证明那传言不靠谱，毕竟上下九流的排名摆在那。 2、三吹（吹鼓手），四打（打烟铳）： 过去：各种红白喜事及重大活动都少不了，那时节，事主家管饭，还给钱，所谓靠吹吹打打过日子，就是指干这个。 建国后：封建迷信活动不准搞了，除了少数的吹鼓手去搞民乐，其余的基本就散了，或务农或务工，即从了正行了。 后来：人民有了需求，市场有了发展，一些吹打班子也就逐渐的组建起来了。但现在看来，城市居民不作兴这个，其主要的市场还在广大的乡村。现在常说的事主要求一吹一铳或是几吹几铳。就是说，事主需要请一个吹的（主要是唢呐，其声高亢嘹亮），一个打烟铳（音充）的。几吹几铳就是几个吹的几个打铳的。（烟铳这个东西，现代都市人，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们，怕是很少见过的，其外形像个套筒，打烟铳时，在套筒的粗管部分分层装上火药和引信，打烟铳者一手持细管部位，一手点燃引信，其响如雷，据说能震慑一切邪魅）。在乡村的丧事上常能见到，其他重要活动如舞龙灯之类的场合上也可以有。总之，这个行当后来算是基本恢复了。 3、五采茶（男女合唱采茶戏），六唱戏： 过去：唱戏的艺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如何，大家都应当知道或都听说过，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建国后：他（她）们都属于文艺工作者，有了主人翁的地位。特别是在学习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解决了文艺是为什么人的问题之后，广大文艺工作者工作热情空前高涨。按照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精神，传统文艺得到了继承和创新。文艺工作者为人民大众服务，寓教于乐，可谓责任重大，使命神圣，地位高尚。 后来：一切以经济效益为中心以后，文艺工作者又变回为艺人，文艺界经常也可称为娱乐界了。艺人和娱乐界不再有那么多的使命和责任，本着娱乐至上的原则，圈内造星，圈外追星，祖国山河一片星光灿烂，好一派太平盛世。 4、七差人： 过去：差人地位不高，那是因为差人都是官府的临时工，没有编制的，有编制的差人就是官人了。所谓官差，就是指一个官大人带领几个差人组成的团队。差人的工资基本是由雇佣他的官大人负担或是由官大人想办法筹集的。吃谁的粮就当谁的差。差人地位也不怎么稳当，官大人一不高兴，就可能开了他的差。虽然地位低下，但只要得了差，便可以用茶水钱、买靴子钱等等名堂，向各方索要好处。如果弄到了足够的钱，不想干了，开小差自己跑回家便是，也不用办理辞职手续那么麻烦。差人的形象一般来说都是吏滑如油的。 建国后：旧官府中的差人要么转正，要么遣散，人民政府中不再有差人这个行当了。 后来：由于全面实行公务员制度，又由于公务员编制是有限的，而大量的事务性工作又需要有人去做，所以政府机关又聘用了一些临时工，但这些临时工的工资也是由各级政府机关负担的，所以这些人是不同于过去差人的。城管队里的临时工和各类警队里的协警，虽然没有正式身份，而且干的活有苦又累，但由于其工资费用等仍是政府机关负担的，所以也是不同于过去差人的。如果说，一定要找出差人的传承，那么各级机关单位中的门卫保安们可能有点类似，也算是差人这个行当的延续了。 5、八剃头： 过去：剃头匠，一般都是挑着剃头挑子，在相对固定的地盘上，沿着相对固定的线路，一趟趟地揽活。乡下的剃头匠还要兼有骟猪（给猪牛等作节育手术）等手艺。城里有剃头铺子和理发店，但剃头匠们的地位还是低下的，正如《寻乌调查》中所说：“剃头工则十个有八个没老婆”。 建国后：剃头匠们也如浴室行业一样，城里的大多转为国营集体理发店的正式工了，乡下的剃头匠也编入了生产小队或大队，剃头也拿工分。翻身的解放的剃头匠都成了理发师，和社会上的其他行当一样，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老婆肯定是能娶到的。 后来：也如浴室等行业一样，铁饭碗在第一时间也被砸了。再后来，到处都是美容美发厅，对美容美发工作者的要求是，既要手艺好，更要会推销。因为各种美容美发用品的收入很是不菲。 6、九娼妓： 过去：下九流之末流，人皆可欺，有执照。 建国后：不分明暗一概取缔，行业内人员改正从良，自食其力，整个行业遭受了灭顶之灾。 后来：为了经济发展的需要，为了招商引资的需要，一些无业、失业、下岗的女性，为了生计、速富或者其他方面的需要，偷偷摸摸的下了海。使这个古老的行业重新焕发了生机。但地位确不如过去，因为长期以来，一直没有解决该行业的合法性问题，连个执照都拿不到，得不到有关部门的保护，职能寄生在其他行业里。 二、上九流的变与化 1、一流举子： 过去：举子，一般是指通过了官方考试，获得了举人的身份，取得了做官的资格但又没有捞到官做的学子。在那时，这部分人是很挺牛的，所以排在上九流之首。他们可以免交捐税、可以结交权贵，能够包揽诉讼，做到上下其手，或造福或鱼肉乡里。 建国后：一些进步人士转为各类委员代表，一些民愤极大的得到了镇压，一些落后分子也受到管制。这个群体也就不再存在了。事实上，当时人民有事都去找政府，政府也清廉为民办事，所以这些人也没有市场，民间的社会风气由此也干净了不少。 后来：仍然没有举子这个称谓，看似这个群体就此消亡了。但如果按照这个群体的功能划分，他们还是有传承的，有一群体干的活与他们神似。一些提前退休或者是升迁无望转为虚职而提前离岗的公职人员，这些人不用再去上班点卯，但工资待遇不变，有着稳定的收入、充裕的时间、和健康的身体。由于在岗时积攒了一些资源，他们还是可以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干些诸如跑机关、搞关系、拉业务、打官司等等事项，和过去的举子干的活计倒也差不多。 2、二流医： 过去：医，也称郎中，基本就是中医，有坐医，也有行医。那时医者大多世代相传，也有“不能作良相，只好为良医”半路出家者，意思是读书人考功名不成功就去当了医生。历史上很多有名的人物都是这样的。所以在排名上举子之后即是医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建国后：除了农村的赤脚医生外，大多医生都在医院里上班，医生等都成为医务工作者，医院是事业单位，每个医生都是有牌照、有单位的。行医或江湖郎中基本绝迹（边远地区为人民服务的送医上门不能算行医）。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的口号国人皆知，医务工作者们也确实是那样做的，医生和护士是医院的重要资源和骨干力量，那时的医生是个高尚而神圣的职业。 后来：为了更好地发展医疗事业，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医院开始向市场要效益。于是，一般稍有实力的医院，宁愿花数十万、数百万、数千万元采购仪器设备，也不愿意用十数万元、数十万元引进好医生。因为就经济贡献来说，医院里的医生肯定是没有机器设备做的贡献多。不管是好医生还是孬医生，只要会开各种检查单、化验单、处方单的就是合格的医生。机器转起来了，药品卖出去了，我们的医疗事业得到了蓬勃的发展。据说，老百姓看病既不难也不贵。而医生这个职业也不再是那么高尚和神圣了，在发生医患纠纷时，医生往往处在风口浪尖上，甚至一不留神就会挨刀。医生成了高风险的职业。 3、三流问卜四堪舆： 过去：这还是读书人干的事，考不取功名，又不能去行医，只好去摆个摊子，测字、打卦、问卜。简单地说，问卜和堪舆就是分别接受咨询阳间与问阴间的人和事。 建国后：作为封建迷信活动一度禁绝。 后来：为了顺应经济发展的需要，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这个行业又逐步发展起来了。但是，由于一是当初破四旧的力度过大，据说传承断了不少；二是现在干这些活的人，现代书没有读好，古代书又读不下去，所以现在的问卜和堪舆水平大不如昨。但据说很多当权者还是相信他们的。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这个行业在，大发展是迟早的事。 4、五流丹青六流匠： 过去：有一种说法叫做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意思是，学成一门手艺，就可以走遍天下，年成再不好，总能有口饭吃。将画画的和手艺人放在差不多的层次，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都是凭手艺吃饭，其收入水平和地位基本处在一个层面上。 建国后：五流丹青成了文艺工作者，搞创作、画画，拿工资。工作既高雅，又清闲。而六流匠们，则进了合作社、建筑队和工厂等各类生产单位，国家还为各类匠人制定了等级，匠人也可称师，曰技师。成了工人阶级，做了主人翁。 后来：市场的手逐渐伸进了画画行业，画画的都知道了要重视包装和营销，只要找对了经销商，画匠水准的产品，也能卖出大师级的好价。所以大师辈出，画画市场格外繁荣。而匠人则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合作社废了，建筑公司和工厂卖了，大部分匠人都去到街头去揽活去了。回到了匠人们最原始的那种走街串巷吆喝揽活的本来面目。政府还专门沿马路边划出了一溜地，让一些大国工匠们，蹲在各自的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旁，举着自己擅长的各类工种招牌，等着主顾来招呼。地位是不怎么样了，至少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主人翁了，但据说收入还不错，而且就业很自由，收费很自主。 5、七僧八道： 过去：国内僧道事业的发展，向来是当运则荣，应劫则枯。太平时节，则佑国护民，场子建得富丽堂皇；流年不利，则避世修行，随时提防有人来砸场子。 建国后：迷信活动遭受重大打击，僧道事业受阻。 后来：迎来了大国盛世，和其他行当一样，僧道事业得到了快速发展，各路世外高人，纷纷参与红尘历练，人间善男信女得见、遇各路神仙指点迷津。民人幸甚，僧道幸甚。 6、九琴棋： 过去：谋生不易。 建国后：成为文体工作者，为人民服务。工作高雅清闲。 后来：终究逃不脱，沦为名利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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