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翻阅木架上的藏书,有光映红脸庞,她微微抬起额头,神情素净,如同婴儿般纯洁天真。都是喜欢阅读的人,约好在每个周末来这里寻找自己的所爱。她读唐诗宋词,也读舌下婉转留香的菜谱。我偏爱散漫以及富有情调的小文。我们尚可以在肩膀相依时长久地交谈。或工作,或生活,或爱或恨。女子对人生的态度,从来不选择繁琐,她在三十岁后,喜欢躲在阳台上认真读完一本本书,烫热柠檬色小巧瓷质杯,沏白咖啡,喝完,午睡。允许自己有些微的倦怠。然后,去树荫下走一段不长不短的路途,陪伴女友用镜头记录下眼中所视见的美丽。她说,所有的美好都是恰逢其时,比如你我,比如此刻,比如不知所以的未来。 书吧门口的甬道两边,种植一些高大榆树,多年生植物,春天初起时开花,结绿色的榆树钱儿,然后枝叶茂密,如同伞状遮蔽蔚蓝天空。在树荫下一起行走,查数脚下的灰格子方砖。女子手中银白色的拎包里藏有新购的书籍,沉坠,暗香恣意。她说最喜欢的还是安妮的那句:要做一个好看的女子,并且相信海誓山盟。她问我,你相信那些关于爱情的誓言吗?我说,我信。她说她也相信。即使这世间情分越来越稀薄,越来越弥足珍贵,但她还是喜欢在心里给某人留个不可替代的位置,允许他一直住在那里。他穿白色衬衣,干净的手指间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他醇厚真诚,不会撒谎,或者,只是不愿意欺骗爱着的女子。他住下来就不会离去,也不说任何没有重量的话语,只是在女子需要的时候会不惧万水千山地赶来,即使路途遥远,她若呼唤,他就会应答。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境遇,彼此深爱,时刻惦念,极少交集,从不纠缠。 她在陌生人家的门户前停住脚步。此处有涂着草绿色油漆的木门半掩,门檐上生有簇簇枯黄杂草。草是去年的,在一场雪后停止生长的欲望。或者,那些草已经老去,并决定不在春天到达时醒来。女子说,草也是有记忆的,会记住所受到的伤害,也会有难以排遣的痛苦存在。有些草会在鸟雀的鸣叫中萌发出新鲜的芽孢儿。有些草骨子里倔强,断断不肯将就。如同我们曾经历过的那些情感,有些人早已离开,却舍不得从记忆里删除开去,于是它们的影子还在生长、扎根,继而盘出藤蔓儿,时时缠绕。有些人存在着,却被我们隔离,如同从未有过相遇相逢。但是无论怎样,我们依然苟活在这里,即使流泪,也不会轻易转身,就此离去。
那么,你有过颓废的时候吗?我问。当然有了,女子说,很多时候,会被俗常的生活绊住手脚,无法逃脱。脚趾有彻骨的被踩踏后的疼痛感觉,拒绝再次行走下去。那时候,也会有哀怨的哭泣,仿佛被整个世界无声地抛弃,不许我们有丝毫的反抗和挣扎。但是,太阳落了终归还会有升起的时候。在黑暗的屋子里,我允许自己大声地痛哭,却不会在不相干的他人面前流下半滴眼泪。很多人同情弱者,我却无法容纳懦弱的自己。所有人都会经历不同的磨难,一味地顺从,只能加速沉沦,无法跃出土层,就不能有接受新鲜阳光抚慰的机会。因此,我会悄悄擦去脸上的泪水,继续在清晨早早起床,温水洗浴,装扮面容,然后从容出门,奔赴另一场场生。
生活里总是有一些高度我们拼劲所有的力气都无法触及。然而,还是喜欢抬起头仰望那些美好。如同在夏日里渴望一大筒奶油冰淇淋,轻轻舔舐,空气里充溢甜糯的味道,那是我们非常喜欢并且贪恋的。同时令我们痴迷的,还有来自陌生人之间的默契和懂得。我们崇尚自然的相处方式,与有信心的人合作,共同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把繁复的工作程序一点点简化,各司其职,并且完美达到预期目的。经常说,工作中的女子是很美的,她或者忙碌,或者安静,气场里始终有优雅的气味流转......还有,我们都是喜欢短发的女子,具有中性美。在事业上从不肯轻易服输,亦懂得在俗常日子里做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女人。 女子说,童年的时候,经常被母亲放在家里,白天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昆虫打群架,和每一只路过的蝴蝶打招呼,希望它能够收起翅膀与自己有短暂的玩耍。终究不能。蝴蝶的翅膀尖蘸着夕阳的红翩跹的时候,母亲才会归来。那时候从不觉孤单。孤单是成年之后才新生的事物。儿童的眼里,世界是新鲜的草莓,咬上一小口,都会渗出无数滴甜美的汁液。而长大之后,懒得去看那些微小事物,即使在静谧的夜晚,听到蛙声或者蛐蛐声,也再也不会有莫名地惊喜。人一成熟,便会变得世故。更因为懂得,所以懒得争辩。因为看透,更羞于去说破。所以成年后的孤单,不会很诗意。
那时候,好像每颗星星都会在夜晚准时出现,从不躲避月亮的光芒,兀自在或远或近的地方眨着眼睛。母亲会在灯光下给自己读漫画,这一本读完,接着翻开下一本。直至夜露降临,直至大雪封住路口。母亲才会熄灯,用手臂圈住害怕黑暗和寒冷的孩子。那时候,父亲总是很沉默的样子,眉头紧锁。他是不会发光的星星,有着深邃的大人的内心世界,不允许孩童进入。他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球赛,喝啤酒,拒绝母亲隐晦的提示。他在早晨时穿白色球鞋出去跑步,在市场上买回煎饼、油条、豆腐脑。他经常发脾气,是一只困在穹窿里的野兽。然,他有时候非常具有父爱,在危险面前把自己的身子挡在孩子面前,他是一个无比高大的英雄。然,他疲惫时躺在床脚不被人发觉地入睡,双腿蜷缩并拢,他又是一个貌似脆弱的孩子。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多重性格?这是我一直思索并至今无法破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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