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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的最高境界是“写心” ——访本届兰亭奖获得者张建会

 阿亠 2015-06-22

书法的最高境界是“写心” ——访本届兰亭奖获得者张建会

古城绍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四月二十一日,第五届中国书法兰亭奖颂奖大会在“书圣”王羲之挥毫写下煌煌巨作《兰亭集序》的地方隆重举行。大会上,有一老一少颇为引人瞩目:老的名唤孙伯翔,乃当今书坛大家、本届兰亭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少的是他的学生,名唤张建会,是本届兰亭艺术奖最年轻的获奖者、唯一的“60后”。这是一个分量很重的奖项,由全国各地书协推荐有全国影响、近年获过奖、有水平又有修为的61位中年书法家,由评委打分排序,前十名即为兰亭艺术奖获得者。

本刊记者与张建会有过几次接触,对他的人品学识、艺术造诣仰慕已久。而赴江南领奖前夜的一次长谈,则使我深入了解了一位书法家成功的秘笈,以及对书法艺术独到而精湛的见解。

张建会是山东人氏,1960年出生于天津。他与书法艺术的渊源,与家族的遗传基因不无关系:其祖父、姥爷、兄长均写得一手好字,使他不仅耳濡目染,对书法产生了浓厚兴趣,而且自幼受到家人的指导和规范。上小学时,适逢“文革”,校园里的张贴的大字报和毛主席诗词,有些写得颇为潇洒劲健,他便暗中学习模仿。当时,学校有描红大仿课,他的书法作业经常被老师画红圈当范本,放到楼道的墙报栏上展示,令他深受鼓励,信心备增。到中学时期,更到学校美术组学画、在板报组刻蜡版、写黑板报,十八般武艺都派上用场。

而对他的书法艺术起了决定作用的,是他在市少年宫、青年宫参加书法学习班时,遇上了几位好老师:顾志新、宁书纶和孙其峰,从学艺到做人,从“入门”到“出门”,直到老师的人格魅力,无不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例如孙其峰向他传授学习方法时,指出学艺有“苦学派”和“智取派”,前者是要临池不辍,下苦功夫打好基础。但临帖容易熟视无睹,看不出字的特征,所以孙先生建议他多读书法大字典,同一个字,不同的体,不同的特征和写法,相互对比和衬托,便能很快抓住字体的异同,掌握内中的规律性。这便是“智取”。从此,张建会按老师提示的方法,用最聪明的头脑,下最笨的功夫,书艺有了长足的进步。



现在回过头来看,张建会认为他的成功得益于“坚持”二字。

了解张建会工作经历的人都知道:他在公安局做过预审,在政治部和团委搞过行政,后来又调到天津市书法家协会从事专业,无论到哪儿,始终未将他所热爱的书法艺术置之脑后,始终如象棋中的卒子,一步一步往前拱,最多横着走,也不会后退一步。在他看来,人往往有一种心理暗示,譬如观影,中途接个电话,回来再看感觉少了点什么,不完整了;电影可以重看,人生却不能重来,所以即使他工作岗位不断变化,心里书法这条“线”却始终未断,形散神不散。19岁在公安学校学习时,张建会为自己取过一个宅号“毅成草堂”,寓意毅力是成功之母。是因之前他读过梁启超的一篇文章《论毅力》,颇受启发。一个人的成功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经历一些风浪,一些摇摆,只有坚持不懈,才能到达成功的彼岸。2005年,张建会调入书协工作。初来乍到,很多人为他担心。书协工作繁重,精力牵涉很多,别把专业丢了。十年后的今天,他的专业不仅未丢,而且有了质的突破。他觉得,虽然繁杂的事务性工作占用了他的大量时间,但在这个平台上,他站得高了,眼界宽了,见识广了,提高也就快了。换个角度说,他平时没时间写字,一旦有点时间,便会格外珍惜,效率可能更高。书法,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如今,张建会已奠定了在书法界的地位,其书法作品的市场认可度也很高。但身为天津书协常务副主席,他并不太注重市场,也不参加一般笔会,以免染上铜臭味、江湖味,不愿为了物质而牺牲艺术,牺牲享受书法创作的过程和由此带来的快感。

我的追求:气象+法度+意蕴

记者:据我所知,你的书法以隶为主,兼擅行、草、楷、篆,而隶书则与孙伯翔先生一脉相承,讲究正大气象、古质之美,请谈谈你是如何向孙先生学习,先“合”后“分”,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创作思路的?

张建会:好的。孙先生的书风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和一个反复调整的过程: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规整,八十年代的“童体”,九十年代末的回归方正,至今已人书俱老、炉火纯青,随心所欲不逾矩,到达一个自由王国。做为学生,必须先“合”后“分”,“过河拆桥”,创造出自己独特的书风。隶书源于两汉,这个时期的政治、文化、社会是崇尚雄浑、博大、朴拙的古质之美的,这是隶书产生的人文背景。我从隶书学习创作中,从对两汉古人所遗资料的研究中,总结出三方面的艺术追求:一是气象,二是法度,三是意蕴。首先是气象。与行草、楷书不同,隶书的笔划本身就方正平直,取法两汉碑版,首在“正大气象”。汉隶之气象首推摩崖石刻,它裸露于峰巅之间,依山傍势,经风雨侵蚀,更显得力抵千钧,气象峥嵘。气象得,则纲举目张,风神尽览;气象失,则谨毛失貌,渐行渐远。二是法度。我每每于正大气象中把握古质之本,碑、简、摩崖、墓志,凡汉隶所遗存,多有吸收,确立了宗汉碑法度,取摩崖气象,尚简书意趣的创作方法。三是意蕴。意蕴是书家从清以后出土的汉代书写的墨迹,即简牍帛书中感悟出来的。此前,书家只能从两汉碑刻中体会汉隶的笔法。但我认为对简牍帛书不能取其法,只能取其意。因为书写在上面的字很小,相当于蝇头小楷,小楷书写是用笔尖,空间回旋余地不大,不似榜书,除用手外,尚可辅以肩、肘、腰之力,可尽情抒写,游刃有余。而解读汉碑,确实为后人学习隶书,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并赋予一种书写性。

总之,气象表现在形质上的方正,意蕴体现的是作品的灵魂。单纯强调气象,没有意蕴,未必是真正的“正大气象”,所以我在平时的书法教学中,强调要在矛盾中求整合,将气象与意蕴、金石气与书卷气结合起来,使作者的情感、精神层面的东西附着得更多些。

有形与无形:功夫在诗外

记者:对一个初学者来说,书法的基本功无疑是最重要的,但是否有了基本功,掌握了一定的技法,就能写好字呢?尤其是,中国的书家千千万,各有各的风格和面貌,这又是由哪些因素决定的?

张建会:是的,书法需要技法,技法有有形的,也有无形的,有形的是长期临池不辍,无形的是一个人的文化积累,而起决定作用的是无形的,即“功夫在诗外”。一般来说,初学者对书法的学习、认识,往往停留在“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层面;或者认为,儿童画可以天真烂漫,由着孩子的心性来,毛笔字则有固定的规范和要求,从执笔到笔划的起、行、收,均有一种教条、一种古板的模式。其实,书法学习、入门一定要规范,而入门后则应打破规范,形成自己的风格。为何有些孩子幼时表现出色,被捧为神童、苗子,长大后却默默无闻了?就因为他们只下了有形的功夫,没下无形的功夫,以为临过多少帖,下过多大功夫,便会与字的好坏成正比,这是一种误导。因为书法做为艺术是形而上的,必须通过形而下来支撑,就像吃饭拿筷子一样,会用筷子才能吃东西,但筷子再好,没有好东西也无济于事。

我说的隐形的、无形的基本功,在认识上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的生活经历、环境背景、审美悟性不同,要结合自身条件加以调整。做为老师,要为学生搭好架子,教对方法。方法对了,就容易成功,方法不对,有悟性也会消解。方法是在实践中积累、变通出来的,还要在动态中随时调整,处理好各种关系。初始阶段可能很难,很纠结,很挣扎,有时甚至对自己产生疑问,失去自信。但只要坚持下去,善于思考和借鉴,路子就会越走越宽。反之,如果你认为自己的作品有了成型的模式,又得到社会认同,便故步自封,不求进取,路子就会越走越窄。艺术都是触类旁通的,有时,别人的一句话,一件作品,都会使你产生顿悟,找到调整和改变自己的灵丹妙药。何时算有了自家风貌呢?就是读者看书家的作品,便能将作者的精神气质,艺术追求等一一解读出来,产生“对话”。可能有一天读者与书家谋面,年龄、长相、高矮胖瘦,都与想象有一定差异,但对他艺术的解读却不会改变。

书法的最高境界是“写心”

记者: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创新,是书画评论界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听说你不认同这种说法,提出“不要奢谈创新”,为什么?在你看来,书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张建会:我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创新问题,而是一种传承,即将古人的艺术元素吸收过来,从自我的角度、深度、维度加以表现。所谓的“新”,只是反映当下书家对书法的理解、取舍、组合,找到与众不同之处,创造自己的LOGO。怎么吸收、创造,脱离不了当代的文化背景。比如我们今天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每个人都能看电视、用手机、出国旅游,视野和知识结构都与古人不可同日而语了,不可能再用古人的观念和方式写,但元素必须是古人的,传统的。扎根于古人,又不能被动沿袭古人,亦古亦新,越古越新,所以我提出两句话:“有主见,不固执;善吸收,不盲从。”看似两头堵,实则一种哲学思辨,是我这些年学书、创作最基本的“泛舟之路”把握方向的“舵”。书法到最后,不是写字,是写心、写人,写人的思想、情感、情怀、气质,画如其人,书如其人,是思想情感的一种物化。现在看古人的作品,越看越好,越看越远,可能原来距离是十米,现在是十里了。并非迷信古人,而是随着眼界的开阔,领悟的深入,认识上有了很多升华。可能过去是看技法,看某一方面,没到那个层次,现在再看,都是精品、经典、金子。

记者:做为国粹,书法的历史十分辉煌,可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的成就、造诣,后人是否已不可超越了?

张建会:也不能这么说。王羲之被称为“书圣”,到了他那已是顶峰,看似不能超越了,是好,但总不能一花独放,或众美兼得吧?实际上,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书风,不是超越,而是雁行,并行,或从风格上调整一下。王羲之是书法史上的集大成者,后人皆学二王;他像一棵大树,长了很多枝杈,在这个枝杈上有很多延伸和发展。当代书法如果从改革开放后计算,不过三十年时间,与古人不具可比性。但这个时代也有它的符号,可能在技法上、文心上不如古人,但作品所反映的信息量、时代特征和情感的流露,却有着比古人优越之处。

虽有乱像 主流仍是健康的

记者:近年来,我经常听到关于书法界乱像的议论,从个别地方领导在书协兼职,到一些“前卫”书家脱离传统信马由缰的“丑书”,你对此持何态度?

张建会:这些年书法界从整体上说,专业上说,发展还是健康的。虽然也有江湖的,山寨的,但两者不是一个概念。江湖派不在传统上下功夫,而是随心所欲,用一种外在的形式,装扮和粉饰自己,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外形酷似书家,实则不入流。在专业书家中,也有强调传统和强调创新之分,这样才能促进书法事业的发展。有些书法作品带有探索性,未必成熟,但有积极意义,比对传统亦步亦趋的,对我们的启发可能更大。因为有些成熟的书家的作品,看似完美,往往形成一种惯性思维,缺乏新鲜感,令人熟视无睹;恰恰是那些不够成熟的探索中,有些鲜活的生命力蕴含其中,是你所没有的,能提供一种思路和范式,促进你的思考。

亦真亦幻,“度”的把握最关键

记者:听你谈了这么多精彩见解,感到书法艺术真是奥妙无穷啊!从你个人的经验来说,书法创作应当处理好那些关系?

张建会:比如说书法的虚实关系,是亦真亦幻凭感觉的,太真实了是美术字,太虚幻了是鬼画符,譬如手中攥着一只小鸟,太实,死了,太虚,飞了,用多大的劲,没有量化的指标,如何捏着它不死又不飞,“度”的把握最关键,是学问,内中充满哲学的辩证法和智慧。所以书法学习不是靠笔划、字形的记忆和把握,而是靠感受、感悟、甚至是临场发挥时的“神来之笔”。就像罗纳尔多踢足球,有时用常规的方法踢不进去,用非常规的临门一脚却成功了。

记者:书法与其他艺术创作一样,有时与当时的心情、状态、天气、情绪、工具和表现对象紧密相关,你在书法创作中有无类似的体验,有无写不下去的时候,是如何突破“瓶颈'的?

张建会:当然有。一段时间,忽然卡了,写不去了,非常痛苦,这会伴随你一生的。因为你的眼高了,标准高了,手却跟不上,而这正是改变和进步的开始。闯过这一关,就会进步一大块;有心理阴影,撂了,可能以后再也拾不起来了。这就是哲学上的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

“天津市政协书画艺术研究会”微信订阅号画家素材来源于天津市政协书画艺术研究会《画畵》杂志社。部分素材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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