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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华岳:艺术的洁愿

 云溪书屋 2015-06-24

庄华岳:艺术的洁愿


石建邦   发表于2012-07-16 01:07

庄华岳1919年生于广东潮州,考入杭州国立艺专后,与赵无极一起成为吴大羽门下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作品经常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激赏。

  庄华岳1919年生于广东潮州,考入杭州国立艺专后,与赵无极一起成为吴大羽门下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作品经常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激赏。吴大羽曾题词赠别庄华岳:“怀有同样洁愿的人,无别离。”

庄华岳水彩作品两幅

 

 1985年,庄华岳(左)和老师吴大羽(右)。  

 

  大约上世纪40年代,吴大羽在学生庄华岳的纪念册上题词赠别:“怀有同样洁愿的人,无别离。”

  2005年,笔者写完吴冠中,有更上层楼、一览杭州国立艺专全貌的愿望。先后拜识郑为、张功慤、丁天缺、王辰等当年艺专的莘莘学子,深深领略了他们内心的坚守。然由于种种原因,终与南国的庄华岳缘悭一面,失之交臂。

  2009年岁末,承庄先生女儿女婿雅意,寄来一包资料。晴窗无事,我将一大叠画作照片细细粘贴,整理成册,静静品读其笔下的缤纷画意。前年夏天,我终难掩一睹真迹的冲动,只身飞到潮州。当晚住在他女儿女婿家里,细看原作,心潮起伏。

  庄华岳1919年生于广东潮州,父亲是当地的名士兼知名书法家,一手张黑女魏碑闻名乡里。庄华岳幼承家学,同样写得一手好字,早年还曾为父亲代笔应酬。他少年时代即灵心慧质,聪颖过人,唐诗宋词过目成诵。

  1935年,他考入杭州国立艺专,与赵无极一起成为吴大羽门下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作品经常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激赏。庄华岳与赵无极,可谓终生莫逆,友情甚笃。当年学校军训,赵无极因为受不了军事训练的单调刻板,偷偷拖着庄华岳溜回上海家里游玩。要不是赵无极的父亲发觉得早,亲自把他们送回军训总队,两人恐怕早被学校开除。

  当年,庄华岳的艺术天分令艺专的多数学生倾倒。他每每写生作画,总有同学围观请教。低班的郑为回忆,“我至今还记得庄华岳他经常提了一只小画箱到处写生的情景,那时他用点彩手法,很单纯、迅速地去捕捉村里的各种景物。他的笔触与颜色,是那么单纯、正确、抽象,使我心悦诚服,我非常喜欢看他作画。”我不知道他的水彩作品《村舍》,是否即其早年所作,和后来上世纪80年代初的《母亲》和《周总理》为我们约略呈示了娴熟的点彩手法,受修拉的影响明显,但更细腻、敏感,温润含蓄。

  曾经在吴大羽师的推荐下,庄华岳有两次机会出国留学。然而造化弄人,此时的中国已为战争的阴霾笼罩,机会均化为泡影。他毕业的时候,正逢抗战岁月,国难方殷,学校辗转内迁至云南昆明。经朋友介绍,庄华岳到大理一所中学教书。师生情同手足,当他要辞别学生去重庆谋事时,学生们依依惜别,程程相送。一路穿过下关,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庄华岳又被一大群学生拦下来。学生们带着鲜鱼、活鸡和其他食物,在一个公园里为敬爱的老师饯行。这一经历让他刻骨铭心,自此春泥护花,甘愿当一辈子老师。1947年,庄华岳回到潮州,搁下画笔,在当地金山中学教书。他为学生上英语和音乐课,默默无闻,终老故乡,女儿们甚至不知道父亲还会画画。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个从旧时代过来的知识分子,所经历的新社会的运动磨难和身心煎熬,似乎可以想象,其实无法想象。

  多少年了,庄华岳归隐家乡,失却音讯,让同学师友们不胜系念。其间也颇有误传,1948年闵希文写信告诉远在法国的吴冠中,说庄华岳已经病逝。吴冠中“半日惊疑”,特地写信向老师吴大羽求证……1956年,在法国画坛崭露头角的赵无极又听悉他的死讯,伤痛之余完成作品《友人之碑》,模拟古代碑碣大小,寄托深情。“对死者的怀念是我内心的一种仪式”,赵无极希望童年时期的好友“在我的画中永生”。此画标志了赵无极画风的重要转折,如今辗转入藏德国斯图加特美术博物馆。日后两人重逢,提及此事,庄华岳哈哈大笑,彼此眼角闪着泪花。

  暌违四十多年后,赵无极终于1985年回到杭州母校讲学,特别邀请庄华岳前来相聚。庄华岳被赵无极隆重介绍给讲习班的学生,还让他为学生们评点了一堂素描课。赵更向院长肖峰热情推荐,希望他能回母校任教,庄华岳婉拒了邀请。赵又在多种场合称赞庄的才能,“如他有我同样的机会来法国创作,他一定会成为非常重要的画家。”杭州之行,庄华岳更与老师林文铮,同学丁天缺、吴季鑫、张功慤等故旧晤面,相谈甚欢。送别赵无极,庄华岳专程去沪上看望吴大羽,重聆恩师教诲。

  众多师友像粉丝一样盼望着庄华岳的重新亮相,赵无极从法国寄来画材和画册,鼓励他重拾画笔。回到家里,庄华岳心境通明,抖落积久的尘灰,清理桌砚,“从头拾起秃笔,甘为老童之涂鸦,盖用之作为个人生活方式的一个方面……且每于偶得理想色线之际,反而舞手蹈足,无穷其乐也。”(庄华岳《致林文铮书》)他重回四十年前的艺术梦境,由此而一发不可收拾。

  试看他1986年前后的“涂鸦”作品,以中国水墨的线条勾勒为主,信手为身边的猫咪孩童、花鸟树木作描画,寥寥数笔,意态十足。既有八大山人的洗练冷峻,又有漫画式的随兴散淡,偶尔还有受赵无极抽象绘画启发的试笔之作。总的来说,似乎那时还处在练笔热身。

  但进入1990年代的作品,则充分唤醒了蛰伏在其心灵深处的艺术天分和喷薄情感,从此摒弃墨色线条的拘束,转而让色彩领唱主角。色彩冲破形的羁绊,铺陈出一片全新的视觉意象,温暖热烈,明丽灿烂中斯文蕴藉,深情款款。不管是《争妍系列》、《奏鸣系列》,还是《京剧系列》或《形色系列》,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这些作品正好与乃师吴大羽的晚年创制遥相唱和,异曲同工。据他的女儿说,庄华岳画画时特别敏感,不容许一星半点的干扰。他不但要房间内寂静无人,而且必须家里人全部出去了才能进入状态。而且他的作品大多只有巴掌大小,最大的不过四十公分见方,他自诩为“火柴匣主人”,但咫尺方寸之间状尽万千气象,更胜于别人的寻丈巨制。

  那一年,当庄华岳来到沪上,看望阔别四十多年的老师吴大羽时,老师凝视着他的脸说:“啊,都老了,可你的结构还在!”师生俩明白,除了色彩,只有它——结构——是支撑生命的骨架!他们更有共同的心声:“绘画作品并不是仅仅依靠着纸、墨、笔、画布、颜料等等来完成的。绘画更本质、更本源、更广大的载体是生活,是人生,是生命本身!”

  艺术这个纯洁的缪斯,往往被世俗名利狎玩。吴大羽早年留学法国,师从罗丹弟子,雕塑家布尔德尔(Bourdelle)。布尔德尔睥睨世俗,画艺超群。曾有画商找他,说只要愿意配合,保证财源滚滚。布尔德尔冷冷地看那画商一眼,扔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雨,幸好没有打湿我高飞的翅膀!”

  “怀有同样洁愿的人,无别离。”——从布尔德尔到吴大羽再到庄华岳,师生三代血性相通,共同用生命坚守着艺术的独立和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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