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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与浮华

 CLib 2015-06-29

  来自:解放网 | 2014-03-07 17:29 | 作者:陈鹏举

  本真与浮华,历来是人们的两种审美取向。譬如艺术审美取向。什么是艺术的美呢?不同的人们会有不同的理解。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境遇和语境里,也会有不同的理解。而这不同,大抵也就是本真与浮华这两种。宋代五大名窑的瓷器,无论色泽还是形态,都精当到大模大样。这是中国人的本真美。到了“清三代”康雍乾时期,瓷器又到了无与伦比的鼎盛时期。瓷器可以如此精致和美满,是难以想象的。这种美就是一种不时在人们心中漾溢的浮华美。古时家具也是这样。明代的家具是无以复减的线条,表达空灵、谦和和安稳感。到了清代,家具就是无以复加的繁琐和体量感了。很清楚,前者是本真,后者是浮华。都是美,美的取向却不同。为什么到了清代,或者说到了康雍乾三代,就有浮华美了呢?原因恐怕就是那时是“盛世”,好像无所不能,又好像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奢侈成风,变成了一种荣耀,浮华美自然无处不在了。还譬如书法,陆机的《平复帖》、颜真卿的《祭侄稿》是本真美,而历来不少庙堂碑铭,是浮华美。近日在北京拍卖的陈独秀给胡适的七通信札、梁启超给胡适的词稿和信札,分别以554.4万元和78.4万元落槌。陈独秀信札的史料价值重要,梁启超信札的学术价值也是很高的。之所以两者落槌价的差距大,除了其他原因,梁字出于敬重写得工整,不如陈字的本真,可能也是个原因。就艺术而言,浮华也是一种美。譬如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是本真美,而《荷塘月色》就是浮华美。

  

  本真与浮华也是人们的两种生活审美取向。这两种取向,其实是精神和物质的两种不同取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诗说的是大自然中的人的本真状态,还有“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讲的是亲情,无论身份贵贱、境遇贫富,亲情总是挥之不去。“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讲的是故乡难忘,而难忘的故乡,在记忆里也就是天上那一轮月亮,至于田舍的简奢,是不在话下的。白居易的《琵琶行》,讲的是本真的生活里常有的伤感,他的《长恨歌》,讲的是浮华的生活中沉淀下来的爱情。杜甫的《丽人行》,是用烈日般灼人的文字,抨击人间骄纵无度的浮华。李白的《清平调》,原意是歌颂浮华,可他的“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说历史上很美的赵飞燕,也要精心梳妆之后才可能和杨贵妃相似,无意间回到了他的“天然去雕饰”的本真主张。有人会说这些事很本真、很精神,但在现世社会里,精舍香车之类的物质生活还是应该享用的,因为浮华美是盛世的一个象征。这话也没错。温饱解决了,总会向往别样美感的生活。人间的浮华,在任何时代都存在。精舍香车之类的物欲,任何时代都存在横流的现象。谁都可以自由取向本真还是浮华。只是要说的是,即使是浮华,内里也应该有本真的。无视本真的浮华,是不值得给与理解的。精舍香车之类可以成为生活的一种附丽,但不该是目的。不然,就是一种滑稽,譬如杜甫《丽人行》中写到的杨家兄妹,像一拨戏剧人物,形态斑斓,无美可言。

  

  本真与浮华,还是人生审美的两种取向。在这方面,本真是美的,浮华是不足为训的。从文从艺的人,对文和艺的迷恋与生俱来。开初怀着本真,经历了许多境遇的改换,经历了许多岁月的消磨,在文和艺中,依然是无限的本真。即使生命终止了,在文和艺中,本真依然不容怀疑。这就是一个文人、一个艺术家的人生审美取向。说取向,甚至还不确切。因为这些本真的人,甚至无心去“取”,没想到去“向”。苏曼殊是二十世纪上半叶的诗人。他原本不会写诗。他的诗人朋友陈独秀、柳亚子教他写诗。一个星期过去了,躲在房里的苏曼殊打开门,捧着诗稿出来。他问老师,这是诗吗?老师大惊:这就是诗啊,这诗写得太好了!“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这是什么样的诗啊,天和地、家和国,都隐隐写到了。隐隐地写到,隐隐地痛,诗人的本真,让这个初学诗的人,伤心到了这个样子。还有画家徐悲鸿,他笔下的那匹奔马,即使累倒了,也会一往无前。这就是从文从艺的人的本真美。这种本真美,千百年来许多大文人和大艺术家都拥有着。然而,这个世界,从文从艺的人,并不都像苏曼殊、徐悲鸿。许多人从文从艺了一辈子,还不明白文和艺其实就是担当自己一颗本真的心。不过走到这一步,还无关人品。走过这一步,就是厚颜了。和文和艺不沾边,竟然可以顶着“文人”和“艺术家”的名头招摇过市。这种当下时兴的浮华,说它“美”,是要自家掌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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