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中，不论善意还是恶意，给人起外号都有调侃的意思。作家给笔下人物起绰号，则为揭示人物性格，或为让人物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现代小说家中爱给人物起外号的是赵树理，他作品中的“三仙姑”、“二诸葛”、“吃不饱”、“小腿疼”、“惹不起”、“常有理”等，读之引人发笑，过目难忘。古代小说中人物以绰号给读者留下印象的，当然是《水浒传》了。《隋唐演义》中虽然个别英雄也有“赛白猿”、“今世孟贲”、“勇三郎”、“赤发灵官”之类绰号，但不普遍，不似梁山好汉每人都有绰号，如同评定的军衔或职称一般。梁山以外人物，也有有绰号的，例如“没毛大虫”泼皮牛二、“黄蜂刺”黄文炳。 梁山好汉的绰号，有些起得很严肃，暗含个人宣传炒作成分。例如宋江，是唯一的一人独占“呼保义”和“及时雨”两个绰号的人，算上非正式的“孝义黑三郎”则有三个。这三个绰号分别从国家、民间和家庭三个方面肯定了宋江的美德：对国家他呼唤捍卫民族大义，对百姓、对朋友他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对父亲他是大孝子。有个版本的《水浒》第七十一回具体解释“呼保义”三字时解作“呼群保义”，也就是说他还建立了一个群，呼吁“群”里的人一同“保义”。 梁山上第二把手吴用的绰号“智多星”、第三把手公孙胜的绰号“入云龙”，也是夸其优点。其他人的绰号，有的说明其所用兵器，如“大刀关胜”、“双鞭呼延灼”、“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有的标示其性格，如“霹雳火秦明”、“拼命三郎石秀”、“急先锋索超”；有的描绘其形象，如“豹子头林冲”、“美髯公朱仝”、“赤发鬼刘唐”、“青面兽杨志”、“鬼脸儿杜兴”。绰号中带有“病”字的，并非说他身体健康欠佳，而是说此人皮肤发黄，例如“病关索杨雄”、“病尉迟孙立”、“病大虫薛永”。 但是，也有些让读者觉得莫名其妙的绰号，比如不曾打虎的李忠叫“打虎将”，挤拉得武松只好叫“行者”；阮小五叫“短命二郎”，既不吉利，又有违实际：一个人标榜自己活不久，有些匪夷所思，况且“二郎”本该是他二哥阮小二的称呼啊。 “豹子头林冲”和“花和尚鲁智深”听上去绰号和人物的性格人品相反——林冲和豹头环眼、鲁莽粗暴的张翼德性格迥异，鲁智深从不贪女色。但考虑到他俩的绰号主要着眼于外表（脑瓜的形状和身上的刺绣），倒算不得名不副实。 另外一类绰号，则明显是作者在和人物开玩笑，含有戏谑调侃之意了。小可这里主要指的是“镇三山”黄信、“百胜将”韩滔、“小温侯”吕方和“一枝花”蔡庆。 先说黄信。这黄都监一出场，作者对他的介绍就褒中暗含贬意。先客套地说他“武艺高强”，接着却说他“自夸”要“捉尽三山人马”。他所要“镇”的是哪三山？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是也。且不说二龙山三巨头鲁智深、杨志、武松他哪个也敌不过，即便这眼前的清风山，上面的燕顺、王英和郑天寿就哪个也不尿他。他的绰号确属“自夸”。这不，他和刘高一起押送宋江和花荣去青州的途中，遇到燕顺等人拦路，刘高吓得面无人色，他老黄怎样呢？作者写道：“这黄信是个武官，终有些胆量”，壮着胆子拍马向前探问。看官注意：作者这里没有说“黄信大怒”或“黄信大吼一声：刘知寨闪开，某家来也”，而是用“终”和“有些”这样的语词，使得黄信的“拍马向前”就有些勉强。接下来，黄信亮出自己身份，包括那“镇三山”的绰号，不料却丝毫未能“镇住”三位，反招来嘲笑。斗嘴不胜，老黄动手，但与那三位好汉只斗了十合，他就怕被人家捉去“坏了名声”，“哪里顾得众人，独自飞马奔回清风镇去了”。主将一溜，手下人一哄而散，撇下刘高作了俘虏。三山中的一山未被镇住，黄信自己却被镇住了。 再说韩滔。韩滔绰号“百胜将”，呼延灼推荐他为正先锋时说他应过武举，使大家对之充满期待。谁知，两军甫一交锋，与秦明斗到二十余合，韩滔就“力怯”了，想要逃跑。亏得呼延灼上前相救。梁山军大破连环马时，老韩竟被武艺一般的刘唐和杜迁捉住。这“百胜将”出场第一仗就是失败，你说其称号从何而来？也许人家老韩会辩解说：“俺所说的“百胜”，是指以前打仗胜过一百回，与你这梁山交战属于第一百零一回，取胜指标早已完成了！” 类似的还有吕方。他既姓吕，出场时完全学三国温侯吕布的打扮，骑的也是赤马，使的也是画戟。且不论这小吕功夫与三国第一高手老吕相去甚远，梁山上五虎将、八骠骑都排不上，单说他学吕布，竟声称“平昔爱学吕布为人”——熟悉三国故事的，谁不知吕布的为人是最不值得学习的？读到这里，令人不禁哑然失笑。 “一枝花”的绰号使人想到大美女，但它的拥有者蔡庆性别是男，职业是刽子手！此人得此诨名，皆因平素鬓边总插着一枝花。你说好笑不好笑？大家猜小蔡是个伪娘？看性格又不像。也许是他熟悉那歌剧选曲“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为的向白毛女喜儿炫富？也不像。只能用作者和小蔡也和大家开玩笑来解释。或许这里的“一枝花”与俗谚“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含义类似。 称号与实际不符的时候，就变成了玩笑。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