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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我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多么畅销,也再不办签售会了。

 真友书屋 2015-07-02

看推理小说的人,十位里面有八位喜欢吐槽东野圭吾。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东野先生吐槽自己的能力简直超越了他所有的读者。什么“哎呀写小说不花钱哎那我写写看吧!”“写出名了说不定可以回大阪可以买房了哎那我写写看吧”“呜呜呜为什么我的签售会都没有人来我以后再也不办签售会了呜呜呜”……东野圭吾先生,您身为作家的节操呢?!?


今天小编就继续跟你分享他自己写的人生年谱。从1980年开始,跟着东野先生一路吐槽到底。


年谱

文 | 东野圭吾



  • 一九八○年


这一年,圭吾以弓箭部主力的身份参加了大学联赛,结果团体成绩名列倒数第一,后来在保级赛中又一次失利,队伍惨遭降级。圭吾切实感受到自己的确缺乏领导力,我在联赛中也一直处于消沉萎靡的状态。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来领导一帮年龄相仿的人,本身就很困难。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才是真正的领导者吧。后来,我在描写《单恋》中西脇哲郎复杂的内心世界时,用到了这一时期的体验。


联赛结束后,圭吾就退出了弓箭部。终于到了该找工作的时候了。找工作的事详细记录在《那时我们是傻瓜》一书中。学校规定拿到公司协议后,只要取得必需的学分就能毕业,圭吾的学分基本已经够了,所以在大四上学期考试期间,我抽空去东北地区玩了一趟。我是一个人去的,那次我在某个地方遭遇了不得了的事情。后来我以这次事件为蓝本写了一篇小说,收录在《怪人们》一书中。


  • 一九八一年


这一年,圭吾进入日本电装公司(现更名为DENSO)工作,该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研发生产丰田系列车型的零配件,不过它并不是丰田的子公司。我是从弓箭部的朋友那里听说这个公司的,朋友的姐夫就在那里工作。圭吾一直希望能进汽车公司工作,所以觉得这家生产汽车零配件的公司也不错。入职前,我下了一个决心,就是要戒烟。我认为刚上班肯定会有种种不适应,压力一大就会忍不住抽更多的烟,所以不如索性戒掉。


入职后第一个月是新人培训期,每天从早到晚都要接受各种教育,在这期间戒烟确实非常痛苦。培训期结束后就进入现场的生产线工作了。圭吾去的是燃料喷射装置(即所谓的EFI)生产工厂,从事电子喷射零件的制造。其实各项工作都颇为不易,而最为悲惨的就是油类引发的皮炎。工作中必须要用到一种石油,这种石油一接触皮肤就会引发类似烧伤般的皮炎皮疹。星期一到星期三,手上的皮肤变得通红;星期四到星期五,手由红色转为茶色;而到了星期六,手皮就会噼里啪啦地开裂。每天一回宿舍就要在手上涂一层厚厚的白色药膏。皮炎很痛苦,而另一项测量作业也好不到哪儿去。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像机器似的干个不停,和卓别林在《摩登时代》中的表演一模一样。为了让工作快乐一点儿,圭吾把泽田研二的歌按照时间顺序从旧到新一遍遍地唱过,然而即便如此,同样的歌曲唱个几十遍也腻了,所以有时也穿插几首天地真理的歌,比如“我——在网球场——等你”之类的。这时走过身边的同事似乎都觉得这个人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生产线上的工作结束后,圭吾被分配到生产技术部。基于保密义务,这里不能过多透露工作内容,不过老实说,我不是那种能干的员工。我偶尔也写写研究报告,但是每当这时前辈就会取笑我说:“嘿,圭吾,别假装努力工作了!”也许前辈只是开个玩笑,但却歪打正着,一语道破天机。


  • 一九八二年


进入公司已经第二年了,说起个中甘苦,真是一言难尽,反正圭吾每天多少都会犯点儿错误。我虽然在研究部门,但是却没有任何研究成果。我认为自己不是干这个的料,所以开始考虑转行。我甚至想过通过函授教育取得教师资格证,以后当个老师,可是考虑再三,我觉得教书根本不是我想从事的职业。


有一天,圭吾在书店拿起乱步奖获奖作品《原子炉杀人事件》,无意中看到书后的乱步奖评选及投稿事项,这才明白大家是看到这个才去投稿的。我早就知道乱步奖,但却完全不懂要如何参赛。《小说现代》上经常登载乱步奖投稿方法,不过当时我从不看这类杂志。


既然知道了投稿方式,我就下定决心一试身手了。写小说不花钱,而且可以边工作边创作。如果能得奖的话,说不定会有大笔稿费进账。另外,成为小说家就可以回大阪了,说不定还能买得起房子。总之,这么做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没理由不当小说家!于是,圭吾奔向文具店买了五百五十张KOKUYO的稿纸,这是乱步奖规定的字数上限。我第二天就迅猛地投入了小说创作之中。我心里并没有成熟的想法,所以基本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故事开始没多久就死人了,但我还没有确定谁是凶手,当然,诡计也没构思出来。即便如此,也得硬着头皮往下写。编不出故事就安排意外事件,反正总得把剧情继续下去。小说写到后半部分,故事越编越困难,人也越死越多。我每天都在数自己写了几页,然而却怎么也达不到乱步奖规定的最低标准的三百五十页稿纸。此时,圭吾的目标已经不是获得乱步奖了,而是要在规定期限内把字数凑够,把稿子投出去。此时,我深深感到写小说的艰难。进入十二月,我总算达到了三百五十页的最低目标,这让我很高兴;同时,也带来了烦恼,因为写到现在我还迟迟不能决定谁是凶手。投稿截止日期就在一月底,伴着除夕之夜的钟声,圭吾还在苦苦思索小说情节。


  • 一九八三年


离一月底的截止日期越来越近,圭吾的小说终于完成了。我绞尽脑汁总算弄出一个还算出乎意料的凶手,但重读故事后发现了好几处情节上的矛盾。然而,我已经没时间修改了,或者说,我想不出如何解决这些矛盾。另外,我没有打草稿,而是直接写在了稿纸上,所以就算修改也不能改变原稿的字数。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也就干脆死心了,我决定就把这个充满矛盾的原搞投出去算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定下小说的题目。我一直犹豫到把书稿装进信封的前一秒,才最终把小说定名为“人偶之家”。虽然不甚满意,但是小说总不能没有题目。因为这部作品和人偶有关,所以后来有人猜测《十字公馆的小丑》是该书的续作。其实这两部作品毫无关系,《人偶之家》是完全未发表的作品(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


圭吾总算赶在截稿日期之前交了书稿,但是我觉得自己写得太烂,根本不可能获奖,于是又迅速着手第二部小说的创作。我决定努力五年,如果五次投稿都没有结果的话,就证明自己没有写作天赋。人贵有自知之明,男人应该懂得该放手时就放手。所以,圭吾又钻进单人宿舍开始了孤独的奋斗。吃一堑长一智,我从第一次的失败中汲取了经验,这次我知道应该先打草稿才行。我把公司废弃的打印纸收集起来,对半裁开,在背面书写。我发现写满一张纸差不多等于四张稿纸的量,于是就决定每天写一张,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五个月就能完成了。关键问题是,要写什么呢?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一定要写出吸引人的谜题才行。那么,在自己看过的所有作品中,哪个谜题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最深呢?想来想去,我突然想起了《巨人之星》这部漫画,主人公的绝招“大联盟球”让当年的小学生既着迷又困惑,尤其是其中“消失的魔球”这一招更是在孩子们中间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因此,圭吾决定以高中棒球为主题。这回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小说题目,不用说,这就是《魔球》。在写作期间,我在报纸上读到了乱步奖揭晓的报道,高桥克彦先生的《写乐杀人事件》一书最终获奖。圭吾并未感到大受打击,毕竟那只是初次试水而已。


不过,在《小说现代》上看到乱步奖评选过程时却让我喜出望外,我的《人偶之家》过关斩将,杀入第二轮评选,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入最终候选名单了。那时,我就想,“什么嘛,乱步奖也不过如此。”再努把力没准下次就成了,一时间我的梦想平添了几分现实色彩。


顺便说一句,圭吾在这一年年底结婚了。其实这桩姻缘最后的结果并不理想,写下来也只是徒增伤感。不过,毕竟是人生大事,还是记下来吧。


  • 一九八四年


卡在一月底的截止日期前,圭吾总算寄出了《魔球》的书稿,全长约四百八十张稿纸。我对于这部作品相当自信,但也没觉得自己幸运到能凭此书一举斩获乱步奖,所以从二月份起,我就马上投入到第三部作品的构思之中。新作品的背景设定在一所女子高中,主人公是男性教师。我的新婚妻子是一所女子高中的代课老师,我从她那里听说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情,因此才有了这个设定。但是,希望大家不要误会,圭吾并没有把真人真事写进故事里。我在这部小说里写到了女子高中的西式弓箭部,也只是想利用一下自己的经历而已。


四月前后开始动笔的时候,最初的想法中并未包括密室诡计,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密室里一定很有趣吧”,所以一拍脑袋就设计了这种诡计。话虽如此,现在圭吾回想起来也不禁发出“我真是上年纪了”这样的感慨,一拍脑袋就想出诡计的事情现在可办不到了。这是思想僵化的缘故吧。


姑且不论这些,五月的一天,圭吾终于等到了期盼多时的讲谈社的通知。通知上说《魔球》进入了第三十届乱步奖最终决选。我本来就对该作品颇为自信,不过看到这个结果时,还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但是,我也并没有乐观到认定自己这次能获奖,因为之前的人生一波三折,我反而觉得这次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我预料得没错,获奖结果发布当天,评选委员会打来电话,上来就是一句“实在非常遗憾??”不过,负责人又非常热情地说:“这次十分可惜,请您明年继续投稿参赛。”当圭吾回答已经在写了的时候,对方显得有些惊讶。


除了几个好朋友,圭吾没有把写小说的事告诉别人,所以周围也没人对此大惊小怪。我父母和两个姐姐一概不知情;当然,这件事对公司也要保密。我在工作中感到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把怒气发泄在书稿里。新作品的题目叫“放学后”,取自去金泽旅行时车站附近一家咖啡馆的店名。事实上,这个题目后来引发了一些争议,不过我至今都认为这个书名不错。


话说,十一月的时候,讲谈社的一位编辑打来电话询问写作进展。我问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编辑回答要是能提早完稿的话,希望能在参赛之前让他们先看看。他们似乎会给每一位以前进入最终候选名单的人打电话。而天性别扭的我认为这种做法不公平,断然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大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 一九八五年


《放学后》终于在截止日期前三天完稿了,这次又拖到了最后一刻。当时文字处理机尚未普及,所以誊清原稿也是一件艰苦的工作。圭吾本来用的是自动铅笔,但是连写十几页稿纸之后手指就麻木了。为了轻松一些,我便用皮革把笔杆包粗一点儿,这样一来,手的负担倒是减轻了,而胳膊又开始疼痛起来。不过,最后好歹总算完成了。


书稿投出去之后,圭吾又立刻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书名就定为“毕业”,主人公设定为大学生,但是我还没有想出任何故事情节。这时,我从身为里千家茶人的妻子那里听说了雪月花之式,于是就决定把这个加入小说。雪月花之式是茶会仪式的一种,极其繁琐,理解起来都很困难;而且,还要在这个仪式中加入下毒的诡计,就更加麻烦了。我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设计诡计,但是恐怕读者理解起来依然非常吃力。小说中的另一个诡计是我在工作中了解到的一种新型技术。本书的主题则选择了自己在初中时就有所涉猎的剑道。


在此期间,圭吾收到了《放学后》进入乱步奖最终决选名单的通知,既惊喜又紧张。由于这次颇有自信,所以要是再次落选的话,肯定会大受打击,而且还要再等一年才能参赛。于是,圭吾考虑在空当期参加一些其他的新人奖评选。我看中了“ALL读物推理小说新人奖”,因为这个奖项是针对短篇小说的,所以很快就能写完,而且半年后就会公布获奖情况。只是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比赛的截止日期是六月底,乱步奖的结果发布是七月二日,所以必须在知道自己是否得奖之前就寄出另一份参赛稿件。我纠结到最后,还是决定参加这个新人奖比赛。


然而,就在准备动笔之际,又产生了新的烦恼。我有两个短篇的灵感,不知要用哪一个才好。因为如果这次拿下乱步奖,就必须得在获奖后发表一篇短篇小说。毕竟是获奖后的第一部作品,所以应该拿出自信之作才行。而另一方面,既然要参加ALL读物新人奖,那么如果提交的作品不具备竞争奖项的实力,参赛也就毫无意了。嗯??该怎么办呢?思前想后,圭吾还是决定把最好的作品留到获奖之后。ALL读物新人奖算是一时“花心”,搞砸了也损失不大。话虽如此,我还是认真地完成了作品,于六月底寄了出去。在乱步奖结果发布的前三天还参加了其他新人奖评选的家伙,除了圭吾之外,再无他人了吧?终于,决定命运的日子到来了。


乱步奖发布结果那天是工作日,所以我还是照常去上班。但是,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在焦急与期待中等到了下班时间。但是,我也不敢马上回家,又在公司里磨蹭了一个小时。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了,而讲谈社还没有打来电话,这时我便有了落选的心理准备。根据去年的经验,如果得奖,讲谈社应该早就打电话联系了。圭吾和妻子垂头丧气地等到七点半,电话终于来了。反正肯定是落选,抱着这样的心情我接起电话,没想到对方却通知我获奖了,而且是和《莫扎特不唱摇篮曲》同时获奖。太难以置信了。


第二天要召开记者会,圭吾马上打电话向课长请假,然后又给朋友们打了电话。这时,两个报社记者突然上门采访,我把他们请进家门,但他们却对情况一无所知,既不知道江户川乱步奖,也不知道我获奖的事。这个采访任务似乎是上司突然塞给他们的。我先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才进入正式采访,还被拍摄了照片。等记者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睡衣。身着睡衣登上《朝日新闻》“人物”专栏的,圭吾大概是史上第一人吧。


第二天,圭吾去东京参加记者会,左手手腕上还缠着纱布。由于工作的缘故,我的皮炎越发严重,创面惨不忍睹。记者会上我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手上包着纱布?”


一起获奖的森雅裕先生颇具沉稳安静的艺术家气质,后来才知道这位很不简单。


讲谈社的大人物找我聊天,其中有人提到小说题目应该改一改,这让我大为惊异。有人认为“放学后”这个题目过于简单,应该改成“被密闭的放学后”或者“放学后的密室”之类的。圭吾很是不解,看到此处的读者应该也有同感吧。然而,当时与今天不同。我回家后还在苦苦琢磨,但却想不出一个比“放学后”更好的题目。最后,我决定把题目改成“放学后的恶魔”。这个题目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期限将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几天后讲谈社打来电话说还是保留“放学后”这个题目。据说编辑部里也对此争论不休,最后的结论是这个题目虽简单,但也很新颖。现在很多人都夸这个题目取得好,所以当时不改是对的。


另外,有几个评委批评《放学后》的“犯罪动机薄弱”,他们觉得怎么会出于那种动机而动手杀人呢。这似乎就是本书最大的争议。圭吾对此无法接受,我想写的就是“出于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动机而行凶杀人”的故事,所以不能接受评委的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当时推理小说中必须出现“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杀人动机”。仅就这一点,对于今天的推理小说作家来说,现在真是一个自由的时代。


九月,《放学后》终于在书店上架了。看到自己的书出现在书店的感觉非常奇妙,但是在公司被人索要签名的感觉却不太好。圭吾不管到哪个部门都会被人认出,这实在让我很难办。本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我特意要求讲谈社不要公开自己的公司和住所等个人信息,但是对方并没有妥善处理。坦白说,我还打算再过一段边上班边秘密写作的日子呢。


话说,《放学后》的销量不错,虽然比不上同时获奖的《莫扎特不唱摇篮曲》一书,但是也卖出十万本之多。乱步奖的金字招牌果然很厉害!圭吾不禁寻思自己何时能赶超这一销量,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多年。


九月底召开颁奖典礼,圭吾久违地购置了西服和领带。我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平时不需要这样的打扮。典礼上,我忐忑不安地上前致辞。说是致辞,其实也就是“感谢大家”之类的寥寥数语。后来听说这是乱步奖历史上最短的致辞了。说起来,同时获奖的森雅裕先生则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其中还有一些相当过激的内容,事后引发了小小的争议。


派对上,很多不认识的人都过来和我打招呼,一转眼的工夫,口袋里就塞满了名片。人群中也有几张熟面孔,不过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人家而已,人家可都是有名的大作家。如今已经散伙的冈嶋二人两位和井泽元彦先生等也来找我交谈。井泽先生劈头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啊?”我也与老前辈佐野洋先生打了招呼。过了一会儿,有位陌生的女士走近前来询问我的身高,我回答“一米八”。那位女士带着复杂的表情离去,据说她是受佐野先生之托来问的。佐野先生似乎一直以推理界身材最高的作家自居。他有多高呢?这个问题让我很好奇。


派对结束后,圭吾被讲谈社的人带到了银座的酒吧,那是一间著名的文坛酒吧,现在只有这个名号仍是一个传说,因为店面早已消失不见了。原来,我去的那天是该酒吧最后一天营业。多亏去了一趟,所以日后我才能时不时向驰星周他们几个炫耀:“我可是去过银座××酒吧的老前辈哦!”无论如何,那个夜晚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还半开玩笑地想,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狂欢了。没想到,这并非玩笑。之后的十年果真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十月里的一天,圭吾举行了有生以来首次签售会。会场设在爱知县一家有名的书店里。那天好像是个星期六,一到会场就看到很多人在排队,我又惊又喜。“天啊,太壮观了吧!原来我这么有名!”不过,没高兴多久,我就发现队伍里全是熟人,基本都是公司的同事、妻子那边的亲戚等等。同事生怕队伍后继无人,还排了两次。不知道最后到底卖掉了多少本,反正签售会算是圆满结束了。如果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但书店老板却还不知足,他提议:“东野先生,明天去另一家分店再开一次签售会吧。”要是当场拒绝就不会有问题了,可偏偏我也兴奋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我人生中第一次给这么多人签名,俨然已经觉得自己是明星作家了,于是便当即拍板:“没问题,明天再来一场!”我早已忘记了今天的签售会是因为熟人捧场才勉强撑起来的。


第二天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书店老板和圭吾在某车站前的书店门前搭起桌子,竖起“东野圭吾签售会”的标语,做好准备等待客人蜂拥而上。老板和我都摩拳擦掌干劲十足,一个等着卖书,一个等着签名,但是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有客人来。不,逛书店的客人有,可几乎没人朝这边看。偶尔有人冷淡地瞥几眼,好像在说:“这家伙干什么的啊?”三十分钟过去了,我和老板默认这次签售会已经失败,也不知是谁先提议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收拾桌子的时候,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走近前来,问道:“你是在签名吗?”“是啊。”我回答。于是,小学生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张夹在报纸里的小广告,翻过来递到我面前,说:“那你在这里签吧。”我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在上面签了字,还和小学生握了握手。第二场签售会就只签了这一次。我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多么畅销,也再不办签售会了。


  • 一九八六年


这一年的三月,圭吾终于搬到了东京。之前,我辞掉了日本电装公司的工作。递交辞职信的时候,公司那边的反应是“果然不出所料啊”。有人觉得惋惜,也有人对我的做法表示理解。无论是怎样的反应,我统统当作对我的鼓励,愉快地离开了公司。说实话,我在职时曾有诸多不满,但如今回想起来,没有在公司的那段历练,也就没有作家东野圭吾,更不用说一直坚持写作了。公司是我的大恩人,这绝对不是随口说出的客套话。


抵达东京的那天,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神奈川县铁塔倒塌,西武新宿线发生追尾事故。搬来的行李一件都没有拆开,连出门买吃的都不行,我度过了凄惨的三天。


这里真不愧是首都,房租之高让人头疼。本以为《放学后》的版税足够支持五年的花销,但是现在一看,我心里也没底了。刚在新家安顿下来,讲谈社的领导就请我去位于赤坂的中餐馆吃了一顿饭。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了鱼翅,直到走出餐馆我都还以为那是香菇。我告诉妻子:“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香菇!”之后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饭桌上,讲谈社众人神情复杂。后来问起来,他们觉得我“轻率辞掉工作来到东京实在太鲁莽了”,大概是因为见多了这种贸然行事最后一败涂地的作家吧。而圭吾却毫不在意,就算不能靠写作吃饭,我这么年轻,还有其他出路,怎么也不会饿死。


我已经把获奖后的第一部作品《毕业》的文稿交给了讲谈社。我做好了思想准备,《放学后》卖了十万册,这次能卖到上次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一万册,我就满意了。我想到自己作为读者,虽然常买乱步奖获奖小说,但是却很少购买那些作家获奖后的首部作品。我的预测基本准确,每当提到这事,编辑们都会大感佩服,因为据说大多数人都认定获奖后第一部作品能与获奖作品一样受欢迎。那些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在这一年里,除了获奖后第一部作品《毕业》之外,我还出版了一本名为“白马山庄杀人事件”的小说。这是圭吾第一部novels版作品,而且还是老牌出版社的“河童novels”系列。我想起以前在这个系列中读到过松本清张先生的作品,不由得感慨万千,“啊!我终于也有这一天了!”然而,出版社并不是立即决定出版此书的,编辑表示“先看看原稿,如果有意思就出”。所以当责编说“下月就出书”的时候,我高兴极了。当年能在“河童novels”系列出一本书,别提多有面子了。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在novels风潮来临之后,各个出版社的竞争日益加剧,“河童novels”系列的门槛也逐渐降低,这实在令人遗憾。光文社的有关人士如果看到这一段,想必会心生不快。不过,我这是在为“河童novels”加油助威。河童,重振雄风吧!


话说,在这一年圭吾开始打高尔夫了。在“河童novels”负责人的陪同下,我买了一套便宜的高尔夫用具。你问有多便宜?就拿当时买的高尔夫球鞋来说,我刚打了十几杆后,鞋子前端就像大白鲨的嘴一样大大地裂开了。这种鞋大概只有卓别林会穿吧。我只好找球童要了橡皮筋绑住鞋子,才勉强打完一场球,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过,我囊中羞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明没钱却开始打高尔夫球的我,每周都去附近的练习场上课。每当教练看到那个穿着破棉裤配破运动服、把五号与七号球杆装在纸袋子里晃晃悠悠走进球场的谜样男子,都会露出几分微妙的厌恶。


  • 一九八七年


这一年,圭吾继续在破公寓里埋头苦干。我的新书《大学城杀人事件》长度超过了七百张稿纸,可以称得上鸿篇巨制了。现在看来,也许七百张稿纸算不了什么,但是当时小说的标准一般是四五百张稿纸的长度,所以七百张绝对算是特例。七百张光是打印出来就要七个多小时。圭吾的责编是机械白痴,跟他说稿子存在软盘里,他就立刻痛苦地捂住脑袋。我暗暗期待着自己的长篇大作成为热门畅销书,但是事与愿违,书根本就卖不出去。为了使销量好看一些,我走遍东京各主要书店,在每家店里都买两本。转一圈下来,书包比哑铃还沉,带子都差点儿断掉。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杯水车薪,销量全无好转的迹象。


顺便一提,在这一年,圭吾第一次上了电视。确切地说,是作为“作家东野圭吾”初登荧屏,而且参加的是一个叫作“料理天国”的节目。该节目由芳村真理和西川清主持,据说是为了纪念歇洛克·福尔摩斯诞辰一百周年而特意邀请新晋推理作家上节目的。除我之外,还邀请了黑川博行先生。我们俩都是大阪人,初次见面便聊得十分投机,从彩排时就畅饮啤酒。黑川先生后来在《放学后》的解说中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值得一提的是,《放学后》文库本的封面图案是黑川先生的夫人雅子女士设计的。《魔球》的单行本封面也是如此。黑川博行先生的作品读了绝对不会后悔,这一点圭吾可以打包票。《切断》、《封印》、《瘟神》、《国境》,每本都是杰作。我在此如此夸赞他,或许有朝一日对方也会有所回报吧。


  • 一九八八年


圭吾以前一直以江户川乱步奖为目标,成为职业作家之后就对各种奖项不再关心了。然而,《大学城杀人事件》先后入围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和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随后又接连落选,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人不得不在意。只是此时我并未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两个奖项给我又泼了好几盆冷水。


得奖后的热潮逐渐平息,圭吾便着手进行新作品的取材工作。那段时间,出版精装版推理小说成为风潮,各大出版社纷纷推出不同主题的系列丛书。讲谈社力推古典芭蕾题材的作品,而新潮社的企划则以跳台滑雪为中心。我去松山芭蕾舞团观看表演并进行采访,之后又赶往札幌采访日本跳台滑雪代表队。芭蕾舞演员和跳台滑雪运动员中都有不少怪人,所以在采访过程中需要格外谨慎,但是这个过程也不乏欢乐与刺激。能够与松山芭蕾舞团的森下洋子女士的会面,并且近距离见到了跳台滑雪名匠马蒂·尼凯宁,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这一年圭吾共出版了三本书,分别是《魔球》、《以眨眼干杯》、《浪花少年侦探团》,其中《魔球》受到广泛好评,并入选年度十大推理小说,让我甚为欣喜。


  • 一九八九年


这一年圭吾出版了《十字公馆的小丑》、《沉睡的森林》、《鸟人计划》、《空中杀人现场》、《布鲁特斯的心脏》五本书,但是居然没有一本卖得好。《十字公馆的小丑》被人批评跟风新本格风潮,自信之作《鸟人计划》完全被无视,硬被逼着修改题目的《布鲁特斯的心脏》最后变成一本不伦不类的小说。我非常努力,但却并未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有时,我甚至认为只有自己遭到不公平的对待。可仔细想想(其实不用仔细想也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每位作家都在勤奋笔耕,放眼望去,没造成轰动的优秀作品比比皆是(这种情况至今仍无太大变化)。最后,圭吾意识到,只有少数意外抓住好运的作家才能功成名就。当然,评论家和各文学奖项的评委都有个人好恶,但是这种事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心里明明清楚这一点,然而到了年底看到年度十大推理小说的榜单时,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别扭,有时还会狂妄地想:“哼,这种书居然也能入选!”二○○一年,圭吾的小说《超·杀人事件》跻身“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的前十名,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抱有同样的想法。


——摘自《东野圭吾的最后致意》



他曾经驻足在不足十米的平房里,上厕所要跑到屋外,屋里会有蜈蚣光顾;他曾经被读者和评论界抛弃,甚至跑到书店买自己的新书以求提高销量;他曾经消沉了十几年,甚至打算用笔名重新出道……


如果你只看过他的小说,如果你只知道他是个畅销作家,那么,你真的不了解真实的东野圭吾!如果你希望了解这个水瓶座男人,请仔细阅读这部“最后的致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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