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陈凯歌的电影与凤姐的脸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当下华语电影的语境下《道士下山》并非烂得不可救药的大烂片，它只是足够规模和阵势，成了见证我们华语烂片当道的一个靶子。

即便没有带着任何期待走进《道士下山》的放映厅，也难免在离场时面露微笑地说上一句：神马玩意！

不是陈凯歌拍得不够认真虔诚，这一点甚至在他滑铁卢的作品《无极》中也能找到精致的细节，而是这样一部当初有着神奇意境的小说，在经过陈凯歌的剧本改编进而拍成一部符合自己意念的电影时，已经是那种让人不想去揣度作者用意和将故事拆解得七零八碎无法自圆其说的新作品了。

任何电影以及其他艺术作品，当然都可以表达作者的用意乃至价值观，但这里有一个“藏拙”的说法，也就是在表达时的所谓巧妙。

你得首先“哄骗”观众去饶有兴趣地观摩你的作品，这个作品本身是一个立得住、存在的东西，进而在深究时发现了你的创作动机和隐藏在深处的用意。

但陈凯歌导师范儿的手法也好、创作本事也罢，一贯地让他藏不住任何意图，有的只是做明晃晃唐突的说教。

如果说《道士下山》的前半部还算有鼻子有眼地讲故事的话，那么到郭富城扮演的道士对王宝强扮演的小道士何安下讲述自己参军大战经历以及和师兄弟张震在山洞里苦练奇功“猿击术”时，就已经变成乱七八糟胡言乱语式的自嗨奇幻大片了。

炫目的场景、精致的打斗、妖艳的身段、别致的道具……其实都不缺，但这些放在一部毫无逻辑和理性的作品中，效果就像凤姐用了六十种世界名牌化妆品在自己的脸上一样。

《道士下山》原著是一部夹杂着神奇和人性展示的作品，而陈凯歌镜头下的七情六欲则变得扭曲和奇怪。换言之，陈氏的情欲不是那种惊世骇俗让人又惊又喜的，而是一种扭曲又不得要领的。

以这一点来批评中国导演多少有点不公平，你看一看陈凯歌当年闯好莱坞时拍摄的《温柔杀手》就知道了，压抑总会导致无理性也无美感的爆发。

让妖娆动人曲线玲珑的林志玲扮演的师母，去爱一个吴建豪扮演的娘们儿兮兮的二叔，这种完全错位的安排只能理解为，在导演心中的情欲不是普罗大众所理解的那样。

不是这种个人意志的情欲立场不能表达，而是你得有完美的故事和合理自圆其说的逻辑性，仅仅用冒失的画面是无法说服观众的。

包括对情欲的表达，还有关于佛道的理解和阐释，以及家族仇恨争夺权势和复仇，这些任何人想在一部电影中来表达自己的观点都没问题，问题是这一次陈凯歌跟以往一样，只在自己的意念中讲述，而完全不顾逻辑的梳理和表达的流畅。

片中充满暗示但又逻辑不清的地方比比皆是，这到底是要归罪于观众的功力不够，还是编导的糊涂呢？

如果说片中范伟扮演的大哥和林志玲扮演的大嫂以及吴建豪扮演的二叔，上演的是一出“荡妇潘金莲下毒害死武大郎”的故事，虽然老套让人难免嗤笑一番，但至少也无太大闪失，那么到了三段式故事的最后的一个郭富城和张震的基情戏码，就变得完全无厘头让人不得不嗤之以鼻了。

你让观众在面对郭富城与张震之间的“大地吹箫，阴阳交合”台词时，作何感想呢？你又让观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瞬间进入到两人相拥滚草地的面前时，如何表达自己此时心中的不解呢，是该对陈凯歌的幽默报以回敬般的笑声，还是陷入到整个故事离奇荒诞的气氛中一再叹气？

还有两人在山洞里“一个是日练，一个是月练”最终练成奇功“猿击术”后准备出洞时穿着睡衣表情尽是酣畅之后的倦意，郭富城表示两人不再见面，希望对方“能有自己的家庭”，以及张震问王宝强“你知道我跟你师父是什么关系”，这种荒唐暧昧又分外low的暗示，究竟是导演在对观众的卖腐求打赏，还是本身流露着一股难言之隐般的抒情达志呢？

至于片中强行插入式的说教台词更是堪称随时在发生的坍塌事件，“不择手段是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地上的落叶就像是世上的烦恼，万物凋零……”、“命运就像瓢一样，上天就是掷瓢的手”、“不怕死就不会死”等等。

不是这些台词在电影中不能表达，而是这里出现这些都是以一种离奇凌乱并没有自圆其说的情况下唐突冒失出现的。说教也有说教的范式，只是我们的陈凯歌老师已经全然不顾那些范式或者真正讲道理的逻辑性，而是陶醉在自己设置的肤浅且又道貌岸然的虚构场景中暗自欢喜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当下华语电影的语境下《道士下山》并非烂得不可救药的大烂片，它只是足够规模和阵势，成了见证我们华语烂片当道的一个靶子。

而我们那些曾经创造过辉煌的导演，也一再通过作品在暴露自己的底色，这一点正如此时轰轰烈烈承载着无数希望和骂声的A股市场。既然你投机地来，就要做好投机者可能遭遇的下场的打算。

作者：朱白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