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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吹,依然吹

 圆角望 2015-07-10

包光潜
    熟视无睹的长江,并没有多少新意,尽管我们说 “每天的长江都是新的”。我们依赖于习惯性的环境,确实难以看到长江新的变化,就像看见一个熟人的面庞。不过,任何事物的细枝末节总是在不同的时刻和处所,呈现出不同的风采。
    我总是在某个傍晚或早晨来到江畔,忘记身后的土地和城市,瞭望远处的平畴与树廊。那些忽隐忽现的机耕道路和临时走出的小径上,时不时有湖兔窜出,机警地睃巡周遭,然后啃一二口刚刚泛青的路边草——大约被踩踏之后的青草,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所以,它们才舍去渐渐茂盛的青草,而独求路边的一点点美味。这大抵与人的口味相仿,追求独特。
    那些采摘芦笋的农民或渔民,他们的叹息一天天变得浓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惆怅。衰败的芦苇丛正一天天地变成大豆的天堂,甚至变成城市边沿的小区。虽然灯光寥落,但房子仍然有人抢购。芦苇是被动的,它们根系的延伸永远跟不上挖掘机的步伐。它们在江边萎缩成一条防线,让江水中的倒影仍然有一道芦苇的风景——它们都是会唱歌的芦苇,它们都是会思想的芦苇。
    江风吹,江风依然吹,我依然静坐在江畔。可江风无奈于我的短发,它们只能把我当作江堤上的一根木桩,一根在汛期来临前锲入江堤深处的木桩。其实,我是愿意成为这样一根有灵魂的木桩的,与大片的芦苇相依,与浩浩长江相伴。
    江风吹,江风依然吹。我依然静坐在芦苇旁,听稀疏的叶片与江风摩擦,发出美妙的声响,只有濒临绝迹的白鳍豚能听得懂芦苇的心思。它们并非同病相怜,而是共处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我已看不到春游的人来到江畔,看不到黄发的返璞归真和垂髫的天真烂漫,看不到少妇们伤春地望着过往的白帆和少女们对江那边的憧憬。我突然感到孤独,在这个连拾荒者也远离的岑寂的江畔——汽笛远离了,芦苇叹息了,江豚拼命地寻找最后的家园。
    我要穿越长江,到那片广袤的天地去,那里还有快乐地生长着的大片的芦苇,它们在风中吟唱,并隔江眺望;它们把最后的希望牢牢地系在天际的云朵上。那里还有大片大片的小麦和油菜花,劳蛛缀网一般地营造春天的诗意,一个不会脱离实际而仰望星空的春天。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还可以看到江心洲稀薄的炊烟,在浩渺的烟波之上,袅袅上升,渐渐变淡,却不消亡。来往的轮渡依然横穿长江支流,江水缓缓地退却,又猛然地暴涨。这是许多洲上人,永远值得怀念的场景。尽管我们远离了故土,但故乡的风情物事依然在怀念中变得诗意而美好。此时此刻,我的心境恰如一首诗——
    “集会的狐狸,和我一样/在芦苇的遮掩下/涂鸦暮色。江风吹,依然吹/暮色快速过江,抵达彼岸//那些若隐若现的渔火/正努力吞噬渐渐浓郁的黑暗/突然,竹笛里流淌的涛声/以及被夜色强行亲吻的浪花/宛若昙花一般的执着/书写时光中一瞬的美丽//江风吹,江风依然在吹/笛声散了,渔火却越来越亮/夜航的船,起锚了……/江风依然,吹,吹,吹/而渔火的根,却生在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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