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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称谓的变化看爱情的凋零

 老刘tdrhg 2015-07-11

从称谓的变化看爱情的凋零——谈《卫风-氓》的别样解读
  
  安徽省霍邱中学 陈士同
  
  《卫风-氓》作为传统名篇,其题材属于爱情诗中的弃妇诗;而从表达方式的角度看,该诗不同于中国诗歌主情的特质,而以叙事为主,即叙述了一个由恋爱-结婚-生活-决绝的爱情悲剧。是爱情少不了浪漫与幸福;是悲剧,必然经历一段痛苦的内心挣扎。本文试从悲剧主人公——弃妇对负心汉氓的称谓变化的角度进行分析,以求从一个侧面厘清这朵爱情之花凋零的脉络。
  
  从叙述的方式看,这首诗歌是以女子的口吻追忆爱情发展的过程。这打破了一般叙事诗的叙述结构;从内容安排看,诗歌采用的似是顺叙:从恋爱开始,到结合,再到婚后生活,最后是劳燕分飞;而从最后一章“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句,可以看出女子果断作出与负心汉决绝后对往事的痛苦追忆,即是女子对往事的回忆。经过情感的变迁后,留下的一杯苦酒只能让女子独自慢慢品尝。而从内容看男女主人公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儿时的相伴相携是无邪与纯真。正是有了这份坚实的感情基础作铺垫,所以当蚩蚩之氓假借贸丝之名“来即我谋”之时,女子没有断然拒绝,而是以“子无良媒”加以推脱,而这种推脱的背后隐含的潜台词则是:男子一旦有媒妁搭桥,女子获得明媒正娶的名分后便会欣然接受,并以身相许。
  
  从第一章女子对男子的称谓看,女子对其以“氓”——那个男子相称。使用第三人称,从时空和心理的距离看,此时的男子和女子在感情上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称谓反映出女子对男子心理上依然存有戒备,给人产生一种疏离感。但是,从最后一章的叙述看,男女之间已经有了一定感情基础的铺垫,女子这样称谓,实际是一种心有灵犀的掩饰,是女子情窦欲开时欲说还休的娇羞心理的真实写照。正是这样,在同一章节中,女子很快把对意中郎的称呼由“氓”改成了“子”。从文化心理看,对人以“子”相呼,除了有尊敬和仰慕之意外,也有亲切、亲昵的意味。女子称男子为“子”,反映出男女感情由疏远向亲近拉近,心里的距离也开始缩短。“送子涉淇”句,把一对热恋中的情人,面对暂时离别依依不舍的心理生动地描绘了出来。而“子无良媒”一句则刻画出娇羞的女子对男子的嗔怪,同时也形象地刻画出女子待嫁时的急切心情。
  
  而面对表面憨厚老实的男子,完全被爱情之酒冲昏头脑的女子则梦想着步入婚姻殿堂后千般的浪漫,万般的幸福。因此,在和男子约定婚期后的等待可谓度日如年,可当望眼欲穿而不见时只得以泪洗面,“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两句把“君在复关头,奴在复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焦急和苦涩形象地刻画了出来。而句中的“复关”一词浅层指向的是男子居住的地点,实际指向的是女子日思夜想,“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男子。继“复关”之后,在第二章,女子对男子开始以“尔”——你相呼。这种第三人称向第二人称的突破,既是两人心理距离的缩短,也是情感距离的拉近。一个“尔”字亲近中的亲切,写出女子对男子心理上的接纳。正是这样,才有了女子“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的迫切和果敢。直白的用语,把一个女子为了爱情而不顾世俗纲常桎梏的形象塑造了出来。如果说称男子为“子”是女子情窦渐开的表现,那么以“尔”称男子当是女子情窦已开的真实写照。至此,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对年轻人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开始享受爱情的幸福与美好。
  
  可是,现实没有按照人们的预期向好的方向发展,而是与女子的心理预期发生了严重的背离。“蚩蚩”的“氓”如愿以偿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后,不是用心用情去经营自己的婚姻,而是毫不珍惜地进行着挥霍。尤其是时间这把利刃的切割,使一切开始改变。在时间的改变中,女子容颜不在,人老珠黄;在时间的改变中,男子对女子曾经的浓言蜜语慢慢变味;在时间的改变中,男子的道德开始滑坡。这样,就有了男子对女子“言既遂矣,至于暴矣”的野蛮。但是,对女子而言,虽然婚后生活远不像婚前的预想,可在社会框架的设定下,她只能尽心尽力地苦苦地坚守,“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就是最好的佐证。不过,爱情和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当两条平行线中的一条偏离轨迹时,另一条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正是这样,当女子任劳任怨、苦苦支撑,仍然唤不回朝三暮四的负心汉的回归时,痴情的女子开始由感性走向理性,开始冷静地审视曾经对自己海誓山盟的男子和自己的婚姻。这种感性向理性的回归,拨开云雾后让女子认清了现实,这为女子做出惊人的决定提供了坚实的心理凭借。于是,痴情女对负心汉的称呼不再指向具体的个体,而是拓展到群体。一个“士”子的称呼,说明两个人的心理距离开始拉长,感情开始出现裂痕;这个称谓也说明女子对自己曾经热恋的男人已经失望,对自己苦苦支撑的婚姻已经心力憔悴;同时,这个称谓也把女子对男子的指责和批判由个体指向了像氓一样“士贰其行,二三其德”的一类人,这使诗歌的现实意义得到了升华。正是看清了男子的真面目,看清了现实的本质,所以女子最终勇敢地作出“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决定。而最后一章女子带着绝望和辛酸追忆往事,再次以“尔”对男子称呼时,尽管仍然是第二人称,但这里没有了温情,更多的是一对劳燕面对面时,女子对男子严厉的指责,对男子进行无情的道德审判:什么白头偕老,什么海誓山盟,都是猥琐之人为达到目的说的谎言。到此,一朵爱情之花开始凋零,一个负心汉被送上道德的审判台,一个弃妇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独自品尝着爱情的苦酒。
  
  由此可见,女子对男子以“氓、子和尔(开始时)”相称,可以看出女子对男子感情的日趋升温,足见女子对男子痴心一片,对男子爱恋的真切;而当女子对男子以”士“相称时,说明曾经的浓情开始变淡,女子在这场婚姻中受到的伤害之深,那份对爱的炽热开始降温。当发展到面对面以”尔“进行指责和审判时,这份感情已经降到冰点,这朵爱情之花已经凋零,这出爱情的大戏在悲凉和凄惨中缓缓落幕。
  
  沿着人称的变化梳理完情节,感受着那份悲凉的同时,我们更应该对造成这场悲剧的原因进行反思。只有这样,才能更有益于我们全面地认识和了解事实的本质。当然,这种反思不是撇开文本做漂浮空泛的剖析。从全文看,这杯爱情苦酒的酿制是多种作料调制而成的。男尊女卑应是第一味调料。在爱情这架天平上,男女本应该处在平等的地位,但是旧有制度的存在,使天平开始向男子一方倾斜。这样,在追求爱情和幸福时,蚩蚩之氓可以借着贸丝之名向女子示好求婚,而女子始终处在被动的地位。这就为后面悲剧的发生埋下了伏笔。封建迷信是第二味调料。在人类社会的初始阶段,由于生产力的低下,科学技术的不发达,人类思想处在半开化的阶段。这样,面对大自然和人类社会中出现的各种现象,以当时的认识水平人类无法作出科学合理的解释,所以只好把它归结于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在人们的意识中始终有一种万能的,可以预知并可以决定前世今生的神秘力量的存在。这样,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的解决,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向这种神秘力量问计,以求心里的平衡,面对爱情也同样如此。所以才有氓的“尔卜尔筮,体无咎言”的“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举动。原本是关乎切身幸福的事情,自己是主角,是事情的决定者,结果却把它完全寄托到莫须有的存在物身上,这样的荒谬为悲剧的发生留下了隐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第三味调料。本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但两个人不可能越过制度的红线,突破父母和媒妁设置的雷池大胆地走在一起。否则就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所以才有了女子“匪我愆期,子无良媒”的抱怨。本是爱情的主角,因为规范的隐形枷锁的存在,使他们只能处在被支配的地位,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活和幸福。女子在家庭中处在附属地位是第四味调料。旧有礼教作用,使女子不仅在整个婚姻中处于弱势和被支配的地位,就是没有出嫁前在家里也不会和男子拥有不可能享有平等的地位,更不可能享有平等的权利,也不可能受到平等的尊重。痴情的女子看清男子的真面目后毅然决然地与男子决绝,回到娘家,非但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和同情,反而面临的是“兄弟不知,咥其笑矣”的尬尴窘境。婚后的女子因为夫为妻纲,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任劳任怨;家居的女子,因重男轻女思想的作用,也只能处在附属的地位,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过,当我们认真梳理故事的发展,不难看出女子应该是这杯苦酒的酿造师。面对爱情,因为女子太投入而迷乱了心智,男子正是抓住了女子把感情看得高于一切的心理,所以能够在这场游戏中始终处于主动的地位。试想,如果没有女子“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如果没有女子“女之耽兮”而“三岁食贫”和“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男子自会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收敛,对女子的给予自己的真情会倍加珍惜。
  
  总之,作为一首经典的爱情弃妇诗,在叙述这场爱情悲剧时,其内在人物情感也在随着情节的推移不断发生着改变。这种改变,不是默默地承受,而是由理想到幻想,再到现实。也正是这种由感性到理性的回归,女主人公才能够逐步认清男子的真面目,才逐步认清现实,所以才有依然决绝果敢和勇毅。对于这场婚姻,女子是受害者,是不幸的;可是从长远的发展看,女子又是幸运的。她能够及时从苦海中抽身,这本身就是一种突破,也是一种进步。这应该是诗歌成为经典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本文刊于《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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