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许多被称作“山”的地方,自以为到过“山里”。自从不久前去过贵州的沿河,我才知道什么叫“山”?什么叫“深山”?才知道什么叫进“山”、进“深山”的“山道”? 我是为教育而去。上个月学校来了三位挂职校长,他们来自于贵州铜仁,一个铜仁城里,一个松桃,一个沿河。松桃与沿河是贵州与湖南、重庆相邻的两个县。难忘的经历,用了整整七个小时,从松桃到沿河。汽车在丛山峻岭中行驶,天又下着小雨。走几步,一拐弯,走几步,一颠簸。左冲右突,汽车几乎不是在行驶,而是在舞蹈。如此的这般行程,伴随着恶心、头晕,终于到了沿河县,且我们去的官州中学还不在县城,还要走山路一个小时。官舟镇,四面是山,处于坝子中间。进了官舟中学,只有敬意。每个班级七十多人,两百多教师中有几十个老师,连办公室、办公桌都没有。找一个地方,放一张简单的桌子,摆放着许多班级学生的作业本。一些老师手里拎着一个包,这个包就是他们的“办公室、办公桌”,随处放下来,就可以办公、备课。学校能用的室内,都尽量用作了教室。我们来了,在阶梯教室开会,一排排椅子,有的已经没有了凳面,在凳脚框架内再放一张小凳子。容纳不下全体与会者,一部分老师就站立在后面听会。本来我已准备好了课件,到了会场,我改变了决定,原来的题目怎么能讲?太不切实际了,丢掉它,瞬息来了灵感,迅速构思,于是,我脱稿作了《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即席讲座。我去过许多地方,从没有这样的震撼。当场,我们签订了友好学校的协议。我相信,困难是暂时的,宝贵的是,这里还留有许多原生态的东西,师生还保留着许多原创品行,它们才是有无限的价值所在。 历史的苍凉与现实的苍凉,交织在一起,会成为内心的苍凉。讲座结束之后,就往回赶,路上又要六七个小时。沿河之偏远是少有之偏远,去重庆山路汽车八小时,去贵阳山路七小时,去铜仁山路六小时,真可谓“人迹罕至”。深山之中,一条乌江,就是那传说之中的神秘的乌江,蜿蜒而过。路过,停下,俯视,一条江,就像一条碧玉。没有谁能打扰它,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县教育局张局长始终陪伴着,我与他在那儿合了影,一个书生,曾做过十六年老师。他说,官舟中学三十多年前,出过一批很优秀的学生,当年他自己也在那儿读书,遇到的都是好老师,这些老师都是北京上海等地下放的老师与知青。说起他们的时候,张局长还是满腔的感激与依恋。我还与官州中学的李老师合影,她曾是我们苏州十中吴老师的学生,李老师的先生也是,那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这次听说老师要来,李老师从官舟赶到松桃专程去接我们,她的老师吴老师也在我们一行中。开始,我并不感觉什么,到了官舟,才感到她对老师的感恩之情:要走这样的一条山路,才能走出去。李老师的故事,让我感动不已。二十多年前,她从师范毕业,为了爱,来到了这里。她是岳阳的城里姑娘,恋人是官舟人,于是,她就奔他而来了。她说,第一次进官舟的时候,还没有今天这样的路与车,就在山里走了三天,才见到了公婆。恋人是一个土家族小伙子,还有几个弟妹,他执意要回到家乡承担长子的责任。就这样,李老师,如一颗种子,伴随丈夫,种在了官舟。这需要一种什么样的坚守?讲座的时候,我讲了这个故事,以及这个故事对我的触动,李老师当时就坐在会场,会后,她对我说,听我在台上讲她,直想流眼泪。深山之处,我还与陈校长合影,他是这所学校的掌门人,生于斯,长于斯,先是官州中学的学生,后来成为了官州中学的老师,最后当了校长,还是一个特级语文老师。张局长对我说,陈校长还在上课,他所教的班级在贵州省都属前列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地上,成为斑驳的影子。大山的脊梁在哪里?教育的脊梁在哪里?幸福是什么?幸福在哪里?那一刻,不得不让我沉思。 沿河,处于深处大山之中,对我来说,是神秘之地。沿河之旅,对我来说,是珍藏之旅。走进它,需要走过无数的悬崖峭壁,走过茂密的原始森林,那是孤独之地,那会是孤独者特别是教育的孤独者的最后栖息之地么?这样的场景,我相信只有这样的大山深处才会有,随处都是清澈的流水,水中可以洗菜、洗衣、洗身,是人的日常所依赖的生命之水、灵魂之水。岩上水边,那几棵老树虬松,如画中树松。夕照之中,云雾之中,我似乎相遇了什么,又没有相遇什么,那才是一种行到深处的真正相知么? ■柳袁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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