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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刊杂剧三十种》的刻本性质与刊刻地点另议

 ganggang0611 2015-08-04
(原作者:方彦寿)摘 要:本文对汪诗珮提出的《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建本,对杜海军提出的是“剧团刻本”,这两种貌似“截然不同”的观点进行了分析和辨正,以为二者可以相互补充、相互融合,去其偏,得其全,从而构成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文章进而提出,从刻本性质来说,《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元代民间私家刻本;从生产单位来说,《元刊杂剧三十种》又是元代民间私家(剧团)委托建阳书坊刊行的一种特殊的“建本”。
关键词:戏曲艺术;元刊杂剧三十种;坊刻;私家;建本;委托刻书;辨析
中图分类号:J809 文献标识码:A
《元刊杂剧三十种》作为我国现存的唯一由元代刊刻的元杂剧作品集,从清末王国维以来,对其刻本的性质、刻本的地点,就曾有多种猜测。但均因刻本本身所提供的信息太少,以及刻本之外的其它方面,诸如藏书家对此的著录,戏曲史对此的记载等方面史料的匮乏,而难以形成定论。也正因这些缘故,向来对此的研究也乏善可陈。
这一局面,因近年来台北新竹清华大学汪诗珮博士的论文《从元刊本重探元杂剧——以版本、体制、剧场三个方面为范畴》的第一章第一节《元刊杂剧刊刻地的辩证》对此展开的全面探讨,以及广西师范大学杜海军教授《〈元刊杂剧三十种〉的刻本性质及戏剧史的意义》一文,对此所发表的不同见解,从而引起了学界的重新关注。
从表象上看,汪诗珮博士和杜海军教授分别从两个“截然不同”的角度提出并论证了各自的观点,可谓“针锋相对”,但若换一种思维角度去思考,愚意以为,二者却可以相互补充、相互融合,去其偏,得其全,从而构成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
一、汪、杜两位先生的观点
汪诗珮博士受贾二强《明成化本说唱词话刊于北京说献疑》一文①的启发,认为元刊杂剧事实上属于“建本”系统,即刊刻于建阳。
贾二强的文章主要通过分析比对明《成化本说唱词话》与元建阳刻本《全相平话五种》的内封面构图、版面格局、细部处理、内文刻书用字等,认为两者非常相似,认为明成化本说唱词话并非如书题所言系“北京新刊”,而是出自建阳书坊。同时,他还说:“今传《元刊杂剧三十种》内有多种书名冠以‘大都新编’、‘大都新刊’、‘古杭新刊’,……余多年前师从当代版本名家黄永年先生攻研版本目录之学,先生曾指明其误,谓审其版刻风格,必出建刻。至王氏(按:王国维)所言汇刊者,实亦为建阳书坊,题‘大都’、‘古杭’者,亦未必尽如王氏所说于一仍旧本,实是建阳书坊抬高身价以促销的手段。”
在此基础上,汪诗珮博士按照王秋桂、贾氏、黄氏指出的线索,以元代诸多建本与元刊杂剧版本,从文字、椭圆形阴文刻法、内文重复的字词所使用的符号、另起一段话头所用的相同符号,以及二者所使用的相似的简俗体字等若干方面的细致比对,认为《元刊杂剧三十种》就是元代建阳书坊刻本。
但她又从市场销售方面,对书坊刻印这些舞台演出本的目的提出了一些疑问。她说:“关目本这样的舞台演出本,理论上应该是‘古杭’或‘大都’某一家剧团的独家秘本、单传本。一般来说,属于身段谱、演出掌记本的材料,几乎皆以‘钞本’行世;基于剧团资金、演员彼此竞争等因素考量,将之公开刊刻出版颇令人不解。从书商的角度来看,刻印舞台演出本出版的市场在哪里?一般读者很难对这种宾白不全、舞台指示却俯拾皆是的剧本有兴趣吧?那读者购买群在哪里?即使是明清以降,我们也不易见到把演出本、身段谱之类的本子刊刻出版的例子。如果是私家刻印的秘本还有可能,但元刊本显然是坊刻,而且还是由追求利益不遗余力的福建书坊所印行,这些单行关目本能发行至何处?有利可图吗?种种问题显示,元刊杂剧的关目本并不是寻常的本子,并暗示元杂剧流播的特殊性。”
对汪诗珮博士的观点,杜海军博士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认为,“元刊《杂剧三十种》,是艺人为了演出或传授剧目而自刻,而非坊本。”他认为,汪诗珮所列举的五点理由多难成立。福建坊刻最主要的是售卖盈利,《元刊杂剧三十种》显然没有一种是适合售卖的。其理由一是从整体上说,元刊杂剧字间距特密,往往不能以传统的版本方法描述。二是行文省略太多,无规律可寻,难以阅读。三是错字太多。属于那种“随意不讲究规则的刻本,读者既难看懂文本,又不可能产生购买欲望的图书”,这是“否定《元刊杂剧三十种》非建本的一个重要性指标。”在此既非建本,又不适合售卖的基础上,他推论说:“这些剧本有可能就该是剧团为满足自用而刻,是专门为杂剧演员学习传授,为提供剧场观众了解剧情刻就的,或者说,就是剧团自刻本。”
以上观点,从表象而言,针锋对麦芒,究竟孰是孰非?
二、《元刊杂剧三十种》的刻本性质与刊刻地点
传统的版本学告诉我们,古籍刻本的分类有官刻本、私刻本和坊刻本之别。汪诗珮将《元刊杂剧三十种》断为建刻,且认定为坊刻本。窃以为,建刻应无疑,“坊刻”则未必;杜海军将《元刊杂剧三十种》断为剧团刻本,且认定为自刻本。窃以为,剧团刻本有理,自刻则未必。此话怎讲?窃以为,《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元代“古杭”或“大都”的某一剧团委托建阳书坊刊刻的,其目的一是自用,二可售卖给其他剧团和一些对戏剧特别有兴趣的戏迷。要说清这个问题,就不能不提到宋明时期刻书中心建阳书坊的一个独具特色的功能——即接受官私方委托刊印图书。
对此,笔者几年前曾经有过《建阳书坊接受官私方委托刊印图书》②一文。文中提出,书坊,又称为书肆、书铺、书堂等,是我国古代民间专门从事刻书、售书的机构。在传统的古籍分类中,通常多为官刻、私刻、坊刻这一“三分法”,并将书坊刊刻的图书称为坊刻本,以别于官刻本和家刻本。研究古籍刻本者,也通常将此视为一种固定不变的分类模式。实际上,我国古代书坊刊刻的图书不全是坊刻本,有一部分也是“官刻本”和“家刻本”,这与古代某些书坊兼具的“印刷厂功能”有关。
古代的书坊,通常拥有书工、刻工、印工,书坊主人或聘请编、校、撰人,或自编自刻,集编、刻、售于一身,相当于现代的出版社和书店。其特点是受经济规律的驱使,以刻印图书市场上的畅销书为主。版本学上所谓的“坊刻本”,指的应该是这一类书坊所刊刻的图书。还有一些书坊,则经常接受官府、私宅的委托,刻印图书。委托方负责出资,以及书稿的编辑和校对等,在版式的设计,纸张、墨色的选择上书坊必须按照委托人的要求办理。这种书坊,相当于现代的印刷厂,其刻本的性质,则应视委托方的具体情况而定,而不应简单地视为坊刻本。
对古代书坊接受委托刻书这一论题,通常在有关出版史、印刷史方面的著述中很少提到,反映在古籍图书的著录上,往往将本应著录为官刻或家刻的,误为坊刻。
在拙文《建阳书坊接受官私方委托刊印图书》中,笔者列举了建阳书坊接受官府委托刻书,宋代刻本3例,元代刻本3例,明代刻本18例。接受私家刻书,宋代8例,元代6例,明代5例。官府和私家为何要委托书坊刻书?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许多有过刻书经历的官私方,并非专门的刻书机构,没有专业书坊那样拥有自己的专业刻工、印工和装订工匠。但由于偶发的原因,或因自身的需要,而临时需要刊刻某些著作。在远离刻书中心的地方,为了满足这种临时性的需求,有的是采取招募刻工的办法,而更多的往往就是将书稿交付刻书力量雄厚的书坊,委托他们刊行。
对这种委托书坊刊行的刻本的性质,毫无疑问,应视委托方的具体情况而定。由官方出资者,应视为官刻,由私家出资者,应视为家刻。这与现代出版社委托印刷厂印刷,其版权仍归出版社所有,而不能归印刷厂,其道理是一样的。(原作者:方彦寿)以这样的观点来看待《元刊杂剧三十种》,我们就会得出如下的结论:这是元代建阳书坊接受外地(“古杭”或“大都”)某一剧团的委托而刻印的“汇刊本”;从刻本性质而言,应属于民间私家(团体)刻书,从刊刻地点而言,则应属于建阳刻本。
以这样的观点来看待《元刊杂剧三十种》,汪、杜两位先生的争论和疑惑都将迎刃而解。
争论一:《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否建阳书坊本?
肯定者如汪博士所言,《元刊杂剧三十种》从文字、椭圆形阴文刻法、内文重复的字词所使用的符号、另起一段话头所用的相同符号,以及二者所使用的相似的简俗体字等若干方面均有太多的建本特征。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些刻本均出版于建阳书坊,有以上所说的建本特征是很正常的。
否定者如杜先生所说:“福建坊刻最主要的是售卖盈利,《元刊杂剧三十种》显然没有一种是适合售卖的。”这个立论的基础是站在“坊刻售卖盈利”的传统认识上。其理由一是从整体上说,元刊杂剧字间距特密,往往不能以传统的版本方法描述。二是行文省略太多,无规律可寻,难以阅读。三是错字太多。属于那种“随意不讲究规则的刻本,读者既难看懂文本,又不可能产生购买欲望的图书”,这是“否定《元刊杂剧三十种》非建本的一个重要性指标。”
当我们说,这是建阳书坊接受某剧团的委托刻书,对书坊来说,本来就是“非卖品”,而是刊印后由该剧团全部运走,作为他用,或如杜先生所说的“是剧团为满足自用而刻,是专门为杂剧演员学习传授,为提供剧场观众了解剧情刻就的”。基于这样的认识,杜先生把“没有一种是适合售卖的”作为“非建本的一个重要性指标”,也就不成立了。
汪博士所说的《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建本,是从与元建阳刻本《全相平话五种》的比较而得出的。假如我们要反驳汪博士的观点,也可以说,上图下文是《全相平话五种》最突出的特点,而《元刊杂剧三十种》却无一有插图,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委托刻书者是剧团,而且是一个经济实力并不充裕的剧团,这从《元刊杂剧三十种》拥挤的版面就可以看出,如此,则节省开支是他们的刻印这一汇刊本的指导思想,这才出现了杜先生所说的“元刊杂剧字间距特密,往往不能以传统的版本方法描述,和行文省略太多,无规律可寻,难以阅读”等现象。在文字排列都出现如此拥挤的情况下,不能奢望他们能像传统的建本或如《全相平话五种》那样,腾出每页三分之一的版面来刊印版画插图。这也是现存最早的三种元散曲总集,即被称为“元人杨朝英所选北散曲总集第一部”的《朝野新声太平乐府》,和“元人杨朝英所选北散曲总集第二部”的《乐府新编阳春白雪》,以及无名氏所编的《梨园按试乐府新声》等,也如《元刊杂剧三十种》一般,均由杨朝英们委托建阳书坊刊行,全本亦均无一插图的原因。
争论二:《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否建阳书坊的“汇刊本”?
杜先生认为,汪诗珮“所谓二者文字体‘极像’,是一种将《元刊杂剧三十种》(视为)一个多种风格刊本的集合体”,他认为“三十种杂剧中许多杂剧本身之字体的差距已经很大”。有的“字体整齐如宋体”,有的“则字体字字皆呈斜势”,“有的是正体,有的如草书”,以此来否定汪诗珮“将《元刊杂剧三十种》作为一个有整体风格的刻本”,此举实际上也是否定了王国维的“汇刊”之说。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试想,一个经济实力并不充裕的剧团,在有限的资金而又要刊刻数十种剧本之时,他们面临的最重要的选择是什么?当然是价格最便宜的受托方,而建阳书坊无疑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众所周知,历代建本的价格最为低廉,元代也是这样。
其次,当他们将书稿交付书坊之后,是选择一家书坊一部一部地刊刻,还是找多家甚至十几家书坊同时刊刻?当然是后者!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将这些图书刻就,从而将这些刻本和刻版一次性运回,以节省在外的出差成本和运输成本。这就是这些刻本虽然产生在同一个地方,但因操刀刊行的具体刻书作坊不同,从而出现杜先生所说的“三十种杂剧中许多杂剧本身之字体的差距已经很大”的原因。
在此,还必须对杜先生所说的剧团刻本的归属作一点简要的辨正。他认为,《元刊杂剧三十种》“既非官刻本,也非私刻本”,是“一种剧团自刻本,是艺人为了演出或传授剧目而自刻,非是坊本”。这就把所谓剧团刻书置于官、私、坊三大刻书系统之外,这种说法,显然不妥。以刻书机构来分类的话,官方刻书机构之外的一切民间组织和个人从事刻书,可视为民间刻书。民间专门从事刻书并以此为业,售卖盈利的,被称为坊刻;坊刻之外的其他民间团体、组织和个人,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如私家、私宅,私办学校、寺院道观等,均视为私刻。故剧团刻书,其性质应与私办学校、寺院道观等一样,仍应属于私刻范畴,将其置于官、私、坊三大刻书系统之外别为一“类”,容易造成种属概念的混淆。
三、结语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建本”所以才会有诸多建本所具有的共同特征;《元刊杂剧三十种》又不是纯粹的“建本”,由于在版式的设计、字体的选择等方面书坊必须按照委托人出资方的要求办理,这就出现了一些与传统建本不相契合的现象(如无上图下文等)。从刻本性质来说,《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元代民间私家刻本;从生产单位来说,《元刊杂剧三十种》又是元代民间私家(剧团)委托建阳书坊刊行的特殊的“建本”,所以,在这些刻本中,才会出现许许多多建阳坊刻所具有的明显的缺点。这些问题,眼明者如汪诗珮博士,实际上已经有所察觉,所以她才会说“种种问题显示,元刊杂剧的关目本并不是寻常的本子,并暗示元杂剧流播的特殊性”。
这种非同寻常的特殊性就在于,《元刊杂剧三十种》是从建阳刻书作坊,经过书坊书工、刻工、印工手工生产流水线操作出来一种特殊的“私家刻本”。所以,在这些刻本中,难免留下太多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特征。当我们运用传统的官刻、私刻、坊刻“三分法”,用一种固定的非此即彼,非私刻即坊刻的思路来考察这些刻本时,就会产生解不开的困惑。
① 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古今论衡》第4期,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0年版。
② 方彦寿《建阳书坊接受官私方委托刊印图书》,《文献》,2002年第3期。
Another Idea about the Nature and Place of Block-Printed Edition
"Thirty Poetic Dramas Printed in Yuan Dynasty"
FANG Yan-shou
(Research Centre of Master Zhu Xi in Wuyi Mountain, Nanping, Fujian 353000)
Abstract:As for the publication version of "Thirty poetic dramas printed in Yuan dynasty", doctor Wang Shipei proposed that it was printed by Jianyang printing workshop, and Mr. Du Haijun suggested that it was a troupe-printed version. The present article complements and fuses the two seemingly entirely different ideas, so as to attain a relatively complete answer. So it is a privately-printed version in its nature, however, as regards to manufacturing unite, it is a special troupe-printed version committed to Jianyang printing workshop.
Key Words: "Thirty Poetic Dramas Printed in Yuan Dynasty";Printed Privately; Printing Comm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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