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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美国画家艾略克。卡彼勒斯（Eric Karpeles）于2008年编写了一本题为《普鲁斯特小说中的绘画》的奇书，收集了普鲁斯特在其《追忆逝水年华》中引用到的206幅画作，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名画。普鲁斯特最为欣赏的画家可以分为两批，第一批是十九世纪以来的法国画家，如戴维，安格尔，古斯塔夫。莫罗，马奈和莫奈等，第二批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些名画家，如波提切利，米凯朗琪罗，提香，伦勃朗和乔治奥尼等。他在书中引用这些名家的绘画主要是为了形容他脑海中想象到的人物形象和他们的行为举止。通过这种绘形绘色的刻画，普鲁斯特把他的想象又化成了一幅幅图画。他自己曾说：“基于艺术，我们不是仅仅只看到我们自身的一个世界而已，而是看到我们的世界成倍增加；有多少原创性的艺术家，我们就有多少个世界握在我们的股掌之中。”因而，他的那些自言自语的文字也常常成了想象艳丽奇谲的绘画。绝妙的是，卡彼勒斯在每幅画的对面，都列出了普鲁斯特如何以画来寓人寓事的原文，并简略叙述了小说中的故事背景。 生活在微博时代的人很难欣赏和理解普鲁斯特这样恐龙一般的庞然大物。这是一百四十个字和九百万字的巨大区别，较之这里的第二幅莫罗画中提到的朱庇特和凡界女子的区别，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如果一个人每天读几百条的微博，几个月下来，大概也就相当于读完一部《追忆逝水年华》了。我想这本《普鲁斯特小说中的绘画》也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把普鲁斯特“微博”化的功用吧。 将近一百年来有那么多人赞赏普鲁斯特，也使我霍然想到《追忆逝水年华》与《红楼梦》有诸多相像之处。首先，两书都是作者本人的自传性写照，书中的人物都有现实中的原本，比如《追忆逝水年华》中的吉尔贝特，阿尔伯蒂娜，斯万，奥黛特和夏卢斯等人物都是根据作者生活中的一些朋友的形象，把真事隐去后而塑造出来的。其次，两书的结构都极其庞大，安德烈。莫里亚克称《追忆逝水年华》的结构像一座大教堂，斯万家和盖尔芒特家是支撑它的两个巨廊。这样的描述难免令人想起荣国府和宁国府的描绘。其三，两位作者都拥有极其深厚的学养，并将这些学养用到了他们的创造性的文学想象之中。普鲁斯特不仅引用了众多的绘画，他所引用到的西方古典音乐也相当惊人，为其他作家望尘莫及。最后，两书都含有深刻的人生寓意。一位英国文艺批评家阿兰。德波顿专门写了一本《追忆逝水年华》如何可以改变人生的自助之作：How Proust Can Change your Life(中文书名译为《拥抱逝水年华》，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大谈普鲁斯特如何能够帮助读者“直面痛苦”，“传情达意”，“心胸豁然”，“享受爱情”和“交友之道”，如此等等。想来国内的红学家应该也早已经写出过一本类似的人生自助读物了吧，光是那首《好了歌》，就可以做许多文章了。 这里所选的几幅画都是法国十九世纪的一位带神秘主义色彩的象征派画家莫罗的作品。莫罗晚年任巴黎美术学院教授，野兽派画家马蒂斯是他的学生。据说他那幅描写莎乐美的《鬼怪显灵》（Apparition）一画是普鲁斯特最为喜欢的，曾挂在书中叙说者的公寓里。普鲁斯特与《莎乐美》一剧的作者奥斯卡。王尔德还有半面之交的邂逅。1891年，风度翩翩的王尔德用法语写的《莎乐美》话剧在巴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喜欢结交名流的普鲁斯特特意请王尔德到豪斯曼大道上的家里作客。没有想到主人未到客人已先到达，佣人把客人引进客厅后客人便走入了洗手间。不一会主人与父母一起到家，普鲁斯特马上跑去向前辈王尔德致歉，用一种孩子气的甜甜声调问王：“您不舒服吗？”，王则略带羞愧地说：“不是，我很好。只是我还以为你请我与你单独进餐呢，我在你父母面前会感到害羞的。再见，普鲁斯特先生。” 说完一溜烟的便走了。
“有一天，正当他陷入这样的沉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从前曾经有人说奥黛特是一个由情人供养的女人，那时他再次把‘由情人供养的女人’这个奇怪的修辞学上的拟人表达法，这个象古斯塔夫·莫罗画的幻象那样，镶嵌有同宝石缠绕在一起的毒花，由难以识别、恶魔般的成分构成的闪闪发光的混合物跟奥黛特加以对比了：奥黛特，在她的脸上他可是亲眼目睹那对不幸者的怜悯之情，对不公正的事情的愤慨，对施恩者的感谢，就如同他从前在他自己的母亲，在他的朋友们的脸上看到的表情一样。。。”《斯万家那边》
“对她所认识的那群人单纯、细微而又模糊的骚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向是用不动声色的眼镜远远打量的。我自忖，是什么巧合，使得她观看我父亲的那个地方，正好嵌了一块无限放大的镜片，使她那么有立体感地、极为详细地看到了我父亲所有令人愉快的东西，例如使他不得不回家的偶然事件呀，在海关遇到的麻烦呀，对格雷戈的兴趣呀等等。这块镜片改变了她视野的比例尺，在万头攒动的芸芸众生中唯一使她看到这一个人，就象古斯塔夫·莫罗画朱庇特在一个软弱的下界女子旁边，将他画得超人大小一样。”《在少女们身旁》
“夫人看吧，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是笨蛋。我们曾带德·谢弗勒丝夫人去过，”公爵夫人又说，她知道这个例子很有说服力，“她高兴极了。耶拿家的儿子很讨人喜欢……我下面要说的可能不大得体，”她继而又说，“他有一间卧室，尤其是那张床，谁见了都想在上面睡一睡！当然是在他不睡觉的时候！下面的话可能更不得体：有一次，他生病卧床不起，我去看他。在他身旁，沿着床边，刻着一个修长、妩媚的美人鱼，尾巴是用螺钿做的，手中托着荷花。再加上旁边的棕叶饰和金皇冠，我向您保证，”德·盖尔芒特夫人又说，为了更突出她的讲话，故意放慢了速度，仿佛在用漂亮的噘嘴和富有表现力的尖手指给她的话造型似的，一面用温柔而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帕尔马公主，“这确实非常动人，和古斯塔夫·莫罗的《青年和死神》这幅画的布局完全一样。殿下想必知道这幅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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