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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未歇 故人依旧

 真友书屋 2015-09-11

文|婵琴

 

我去广州,时隔20多年,他在地铁口等我。童年寄居的村庄家族里唯一联络的亲人。上次见他不到20。再见时他乡音,笑脸,看得到的良善与质朴,虽然有了几分沧桑的味道,依旧觉得与年少记忆中的面孔并无太多区别。我说他不像45岁的人,他说,时间和精力都不够用,经常需要熬夜完成工作,现在已经老了很多。


这么多年他一直经商在外,生养儿女,女儿已就业,儿子送读昂贵寄宿学校,财富也足够一生所用。但他依旧有先前父辈的思想观念,这一生只为儿女,将他们作为自己终生努力的动力与源泉。不想让孩子们同他般历经艰辛与动荡,为此不敢轻易怠慢生活,始终不停往前方赶路。


他是一个商人,商业圈特定的规律与教条,需要具备足够的肩膀扛起任何你无法预料和想象的变化,那样的游戏规则,为此,得失成败,为常有之事。每天在热闹与奔忙及成本核算中度过,日子过着过着也就越发充满生机。一如他性格里潜藏的乐观和开阔。像来遇事即便再大多难,也能做到自我和解。这多少与他年少村庄生活经历有关,人无太多繁杂之心,有朴实基底。所以这些年身边朋友众多但他始终觉得孤独。用江湖情谊和乡村人特有的质朴对待与人交往,总是容易受到伤害。有一次我对他说,人的善良和真诚,有的人值得我们去交付,而有时我们则需要做到无情的忘记和疏离。纠葛与误解得不到更好的安放和处理,只会让自己遭遇磨损,变得虚弱。城市虚幻变迁,人事过往,青红皂白,沉沉浮浮,尔虞我诈,人情世态炎凉,冷暖自知。商场上的规则与教训需要你不断去调整、提升、获取最终成就,这是人进入市场游戏必要的消受交替。好在,他始终保有真挚、勇敢之心。待事对人,有自己的原则也懂得如何更好平衡利益。一如生活过的村庄,人们生活情谊有温暖的世俗,没有过多庞大利益交换,与人之间的联络和交往,往往保持原始质朴与纯善。而这些,多少会与城市生活交际、人情有某种隔离和疏远。所以,我说他,某种程度不是一个很好的商人。


他终究懂得感恩,童年家中父母因赶工干活,无暇照顾孩子,他们几姐弟多由我祖母帮忙照顾。后来他逐渐长大成人,家境日渐好起来。但父亲却因病早逝。病痛晚期,想吃一种没有骨头的鱼,我父亲特意从外地带回来。后来也曾帮助他做生意但并没持续太久。之后他辗转不同城市经商、结婚、儿女双全。完成俗世里的成功。


一次他在深圳联络到我父亲,提了很多水果和礼品作为见面礼,父亲觉得他买的东西太多。他说,不多不多,边笑边说。几十年不见,乡音、浓情、真切,俗世里饱满的情谊依旧存在。没有丝毫隔膜与做作及炫耀。傍晚他们坐在房子里喝茶、聊天,说的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浓厚家乡口音,终究是恋旧之人。那些年少过往的记忆在多年后的异乡被回忆与情怀触动,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愫。但我看得到,那个晚上他们很开心。那同样也是他们20多年后的再见。

当时光不在,尘世被利益,喧杂,这样或那样的关系交织,纠葛,而人情在此期间似乎因为稀薄显得越发珍贵。


我在广州一周时间,他带我去吃故乡的饭菜,周围全是乡音,我童年熟悉的声音。那一刻,人恍如隔世,往事历历,所有乡愁,回忆,辗转,诸多生活情绪如同海绵被挤压,从心底涌动。他叫了父辈熟人一起聚会,那个我跟随祖父生活13年便离开的村庄。再见的人明显老去,而我同样不再年轻。一切都发生变化,是如此剧烈,真实,一如流光变迁,生活颠沛,而我们的见面却在远离故乡千里之外的广州城,这些变化与际遇让我们看到生活的无限可能及不确定性。


我们在成长,生活,奔忙,挣扎,一切都趋向好的发展,而这期间,我们所承载的内心周折、疲累及诸多不易,或许只有各自内心最明了。

几日后,离开广州我给父亲发简讯,告诉他我见到几个人很开心。父亲让我转告,望他们在广州过得好。


回深圳,他送我去地铁,我惊讶他细心准备的硬币。离开,和他挥手再见。在地铁启动那一刻,我透过玻璃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我想应该是等地铁离开之后再走的。那一刻,我看到一个村庄少年不断成长,逐渐在城市生根,最终成为强壮、丰盛、开阔,且已经有下一代的故人,他通过自己不断努力,让理想照进现实。这期间历经的坎坷、颠簸与不顺,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看不到丝毫痕迹,他依旧是那么爱笑,做事,待人爽直诚恳,却不失江湖气息。


这些人,世事变迁,所发生的,或许是我们都未曾所预料的,谁会想到几十年后,我们会在广州见面;会看到各自命运发生着不同剧变;会承担接纳现实带来的种种问题和矛盾呢。这些都是生活给予我们成长的变化。如此世间万象给予的变化让我们看到自己行走的轨迹及与这个空间交集所产生的幻想与现实的碰撞。这种碰撞让我们学会了自省与平复思维冲击带来的复杂与微妙感受。


我试图记录下他,不过是在回顾这些人、事、情变化的生活轨迹。它让我知道曾经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值得我们记忆,留有念想,并且这样的人不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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