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嘉诚，别让砖家跑了：拉回学校去补课！

↑↑↑今天微信朋友圈里做文化产业投资的黄历总，晒了这张大朝阳百子湾附近墙上的涂鸦。可能是由于这两天围绕”李 嘉 诚 run away”的舆论热点，好多人点赞却什么也没说，最多会心一笑。

因为是乱涂乱画嘛，所以翻译过来有些粗鲁：“不要再捧傻瓜成名了“。——确实太粗鲁，应该@朝阳群众，赶紧去把这涂掉。

要更文雅一些的话，我喜欢这样翻译，100多年前英国一份报纸《经济学人》上也有这么一段发刊词：

“（让我们）加入一场严肃的智力竞赛，让奋力前行的智慧，战胜那些阻碍进步乏味而怯懦的愚昧。”

大战剧情回顾：

某位作者一篇“别让嘉诚run away”的文章，经过几天传播效果不错，被某智库的编辑团队随手转载后，却突然成了一个引爆点。

笔者还真知道一点来龙去脉，这里真要帮背黑锅的智库澄清一下：真没有什么上层授意。编辑挑选什么当然有自己的偏好，但确实标出了出处，并注明了不代表本机构观点。

智库圈的人还都比较理解：舆论讨论应该脱敏，应该更重视逻辑和证据，而不是猜测平台的“加持”或“背景”。“智库”和“媒体”、“媒体”和“作者”，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曾在几个微信群里面看见过原文作者，虽然不时有惊人之语，但群里也有不少严肃的正统经济学家，大都比较包容，并没有说要踢出群去云云。

但是，文章本身的基本逻辑却是从根本上错误的，这个“大事件”背后的真问题是：

• “别让谁谁跑了”，这种思维方式会带来什么危险？

• 思想市场上，媒体平台如何培养自己的识别能力？

• 面对“智库”和“专家”的泡沫化，我们如何不被忽悠？

病理诊断室：

之所以要批评《别 让 嘉 诚 run away》，是因为其缺乏基本的经济学逻辑，体现的是一些古老的、有些从中世纪开始就在阻碍繁荣的直觉偏见。它未必伤害得了李嘉诚，但却可能切实伤害到每个人。

我建议之前点赞和编发这篇文章的读者和记者，也能听进去相反的意见，推荐读一本《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历经13版更新，它在美国大学里是专门为文科学生、记者、MBA等不喜欢数学的人，恶补经济学123用的通识教材。下面引用的经济学课堂里的常识，基本就出自这本书。

第一、卖方永远不会和买方是仇人

　　人们总是以为，买方和卖方在市场经济中是竞争关系。李嘉诚卖掉资产，我们就一定吃亏了吗？
　　
“果真如此吗？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来，如果你自愿花200块或2000块买一把吉他，不管多少钱，只要你和卖方找到了互相合作的方式就行，这就是交换的互惠本质。”但为什么一到富人李嘉诚就不是这个逻辑了呢？

所谓“抛售”、“撤出大陆”，都是媒体喜欢用于挑逗感情色彩的技巧。“实情永远是买方和买房相竞争，卖方和卖方是对头；买方和卖方之间的交易，只要是自愿达成的，就一定是互利的。”

再说的直白一些，引用安邦咨询创始人陈功的一段话：

“买也好卖也好，并不是没有成本的。只是李嘉诚不屑于辩论这个问题。实际他在大陆的每一笔交易，至少是上税的，比如营业税和所得税。市场怕的是没有交易，只要有交易，政府就有税收的收入。以网上传说的800亿售出资产计算，营业税5.6%就是44.8亿。所得税不好说，即使按1%就是8亿。
比较一下，投巨资补贴的钢铁企业亏成什么样子了。写文章的作者，又向国家交了多少税？李嘉诚在这个经济敏感时刻是有贡献的，不要光看人家赚钱眼红。”

至于所谓“不顾官方感受，造成悲观情绪蔓延，失去道德高地”云云，任何一个学过经济学原理没有逃课的大学生，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因为看看身边的真实世界就知道，正是大家由于对于风险的态度不一样，才会有交易，有人愿意卖有人愿意买。拿最热的创新创业来说，天使投资以后卖给VC，VC卖给PE，PE卖给IPO后的股民，能说天使、VC不道德吗？

而且怎么能只许别国的投资转移到我们这来，不能让咱这的投资转移出去？这让人想到周星驰电影中的打架规则：“只许我打你的脸，不许你打我的脸。”

第二，市场就是谈判过程，耍赖无市场

当我们决心要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的时候，必须明确“市场”意味着什么。在这点上欺负一个人，就牺牲了整个市场经济。

“我坚信，严谨而明智的经济推理，是增进经济绩效必不可少的条件。中国若要达成持续的进步，唯有持续地关注那些基本原理。”

——这是诺奖得主道格拉斯·诺斯的一句推荐，我此前心里还不服气：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颠覆式创新”，为什么还要看你老外的大学教材，学什么“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呢？

　　平时我们容易认为，“市场”就是一个地方或广场，就像李嘉诚的东方广场、或是马云的淘宝网，或是说起来都是泪的证券交易所。所有这些其实只是市场的构成要素，在这个时代，如果还把市场仅仅看作一个地方或是广场来“守护”或者“促进”，是很没有经济学感觉的。

　　“市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地方，或是一个东西。市场是买卖双方相协调的过程，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谈判。”

　　供求双方都是大活人，追逐着各自感兴趣的计划，根据面临的相对稀缺性进行优化，并按照各自的目标谈判和交换，获取各自想要的东西。如果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讲规则，欺负了哪怕一个好欺负的人，不论是卖地产的李嘉诚还是卖西门烤翅的老丁，我们就伤害了整个市场经济。　　
　　

第三、建议不能只图着爽，要考虑意料之外的后果

社会行为的后果，远远超出人们能够轻易预言或预见的范围。经济学的思维方式——毫无疑问，其是一种理论，旨在让我们有“洞察力”，帮助预测或解释意料之外的结果。

例如限制投资的转移，至少在当时似乎保住了面子，毕竟“请到大商人进来比出去有面子”，这谁都能看的见。但只有经过训练的眼睛才看得出，原先李嘉诚的那些投资，其实也是从别的地方“转移”到大陆的。“不让卖”最后的结果是以后也不会“有人买”，从而让老百姓损失更多。专家赢得了“讲课费”，但这一举措将成本分摊转嫁给无数老百姓。

”我们设想可以像掌控技术问题一样处理社会问题，这样的设想可能错了。专家们容易低估了将社会变革计划付诸实现的难度，主要是低估了社会系统的复杂性。“（《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后记）

亚当·斯密关于美德的著作《道德情操论》中，警告了存在一种“掌控系统之人”，可以作为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专家”和“智库”的提醒：

“他似乎想象自己能够轻松地安排一个庞大社会中的不同成员，就像手在棋盘上安放棋子一样。他没有考虑到，棋盘上的棋子没有其他的行动准则；但是在人类社会的棋盘上，每个棋子都有自己的行动准则。”

智库的责任：识别和守护

“别让资本家跑了”这件事，还是引用安邦咨询陈功的一段聊天：“这是把国内政治转移到香港去了。真要想做智库，就要知道朋友的重要性。四面树敌是缺乏战略思想的结果。个人搏出位还可以，但要谈到利国利民，那就是在开玩笑了。”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有一次在喝酒前恭维同行，鼓励读书人成为“文明可能性的守护者”。好的智库必须有靠谱的识别能力，其建议应该旨在促进资源的高效配置和有效的社会协作，为每个人、每个行业拓展可能性。一个运转良好的社会，可以给个体更多的选择机会，而不是限制每个人的发展。
　

　　犯错误不要紧，类似的误区，其实别的国家都经历过。约翰·斯图亚特·密尔在1831年（200多年前？好羞愧）写了一篇名为《时代精神》的文章，反驳了“民间专家”，认为“靠谱”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品质：
　　

　　每个初学者都认为自己的想法丝毫不比别人逊色。事实上，一个从来没有系统学习过政治学或政治经济学的人，可能怀着最没有边际的自信，认为自己那其实最为粗陋的见解没有被充分传播；反倒指控那些将终生奉献给艰苦科学研究的人，认为他们才是最可鄙的无知和愚蠢。

为什么需要思维方式

利益相关声明：笔者也是这本书几个版本的译者。但翻译书其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卖书多少译者也没有分成。其实这本书新版拖稿了快两年，内心的原因其实有一份怀疑：注意力过载的这个时代，人们连把散落的信息汇集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会有积极性系统学习一种思维方式吗？

通过这件事，我觉得确有必要。我们已经进入自媒体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有话筒的时候，回过头来需要的就是一套靠谱的思维方式，别被人忽悠。作者希望我们警惕的对象，可以归结为“四大恶人”，从个人思考到公共讨论，他们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

• 似懂非懂的新闻媒体

• 半瓶子晃的财经写手

• 只做预测的经济学家

• 别有用心的利益集团

今天把这个想法给出版社做了沟通，有幸得到了版权方的慷慨支持。我想每周末在微信公告“智库圆桌”（微信号 thinktube）上，做一次“拆书演绎”，把结构化的内容转化为碎片化的阅读。欢迎对智力滋养有要求、对纯宣泄不满足，既有表达分享的欲望、又愿意花时间的同好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