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倏忽之间就年届花甲，回首过往的时光，恍如昨日，触手可即。正应了庄子那句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 吃了一辈子金融饭，回想起来除却到学校回炉那几年，其实我三十多年只做了两件事：当了7年信贷员，干了26年综合秘书。 读书时就偏爱信贷。我学的是金融。在学校除了金融理论和实务，还学了一大堆企业财务、企业会计、企业经济活动分析等等；甚至在30多年前在中国还算最新学科，刚刚从西方引进不久的《管理会计学》，也成了我们的必修课，厚厚的一大本，全是新知识、新概念、新公式。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为当信贷员做准备的。为当好一个信贷员，我也在这些学科上下足了功夫。虽然喜欢码文字，甚至有过当职业作家的痴心妄想，但既已入行金融，就得准备终身与数字为伍；而信贷员似乎是最佳的选择。 孙子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其实人生也没有常态。正当我信贷员做得顺风顺水之时，一纸通知改变了我的职业指向，使我终其职业生涯都在与文字死缠烂打。这大约缘于我在金融理论刊物上发表了几篇文章，弄得几个“科研成果奖”。职业作家没有当成，倒成了个职业码字匠。 当然，这职业码字匠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综合秘书。也就是写写公文，发发文件；再就是把领导的想法、意图、决策等等变成文字，供领导们指点江山。说白了，我其实就是个职业枪手。 按说这“综合秘书”算是领导身边的人了，得领导之余荫，也应该意气风发。然而仔细检讨起来，我其实并不适合秘书职业。 我生性愚直，不会察颜观色。秘书的基本功，是能敏锐捕捉领导意图，极至者领导的一个眼色，一个动作，一颦一笑，秘书便能心领神会，迅速落实。这就需要秘书既要有高度的智商，也要有高度的情商；甚至情商比智商更重要。而我智商本就欠缺，情商更嫌笨拙。遇事必得领导明示，公务必有文件依据。我甚至坚持自己乃综合秘书，是服务单位而非服务领导，凡事涉领导个人事务，我能绕多远就绕多远。所以我自始似乎就不是个合格秘书。 我棱角有余，而权变不足。我一边当着职业“枪手”，一边坚守着自我，虽经数十年职场磨砺，却不见圆润。私下里我把文章分成两类：公务文章和自务文章。公务文章属职务行为，里面没有丝毫的自我，我也从不去争所谓“著作权”。自务文章则是个人行为，可以充分展示自我，表现我的个性。自务文章既是个人行为，自然敝帚自珍，不愿让他人染指。我自设的底线是：独立为文必定独自署名，联合署名者必须为文章做出贡献。这自然会生出一些事端，甚至收获了“自私”的桂冠。——这虽然有戏谑的成分，却是个苦涩的玩笑。 憨愚如我者，自我意识如此之强，也就难怪我屁股上如同粘满了强力胶一般，一张板凳伴我始终。 性格决定命运。自知性格如此，我也自得其乐，心安理得地在秘书这个位置上迎来人生的花甲。码了几十年文字，写惯了那公式化的文章，用惯了那公式化的语言，当枪手还真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超然物外，达观淡定，不为虚名而营营，不为财货而苟苟，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庄子云：“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 有人总喜欢规划人生，即便到花甲之年，老之将至，也要细细规划一番。其实人生是无法规划的。年轻时我就无数次的规划过人生，然而也无数次的中途转航。这不是人没有定力。实际上人生充满了偶然，充满了诱惑；你在选择社会，社会也在选择你。人无法预知偶然，也无力抗拒诱惑，更无法抗衡社会的选择。规划人生往往劳而无功。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坚守底线，顺应自然呢？人要学会适应，万事万物之所以存在，都是适应自然的结果。人生数十年，只要达观、本色、自知、惬意就好。 所有这些，到了耳顺之年，似乎越发明白了。既如此，那就把我六十年前的一切通通卷巴卷巴，打上封条，尘封到历史的档案里，不再去理睬它。如此一来，当我开始新一轮甲子的时候，自然也就轻松无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人生的攻防，没有了职场的进退；没有了名的希冀，没有了利的追逐。一切都天然而本真。 很早就流传着一首顺口溜：“六十小弟弟，七十算老几，八十不稀奇，九十还可以，百岁有先例。”就以“小弟弟”的心态开始“耳顺”后的人生吧。至于稀奇不稀奇，可以不可以，是否有先例，那倒用不着去管它。再说一遍，人生数十年，只要达观、本色、自知、惬意就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