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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条尖”这个词儿，是我根据老家土话“发明”出来的，词典里好像没有。什么是油条尖儿？且听我慢慢道来。 以前，在农村老家，有这样一种习俗，每到农忙时节，乡亲们一般会采取打“歼灭战”的办法：家族的所有亲戚全部集中到其中的某一家，利用一天或两天时间，帮助他家把秧插完或者水稻割完，然后再移师另一家，轮流转圈。这样的好处是，分散农忙的作业量，避免过度劳累。如果每户人家各忙各的，那么田多的人家肯定会更累一些。另外，每个家族一般总有一两个干农活的高手，这样转圈，也能充分发挥他们的长处。再者，大伙儿也是利用农忙创造一个小聚的机会。在我印象里，每次亲戚集中到我家，大家从早上四五点就下地，一直要忙到夜幕降临才收工，虽说很辛苦，不过感觉大家还是挺开心的，欢声笑语不断。 亲戚来帮忙干农活，一日三餐自然是要管的，而且饭菜质量也要比平时好很多。因此，我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帮大人准备三餐。那时候，也就是我在农村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每到农忙，学校一般也会放几天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大人一起干农活，这个制度应当说是很有意义的。 早餐其实很简单，煮一锅稀饭，再买一些油条。油条一般按照人均一根的数量去买，这个任务爸妈都是交给我去完成。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虽然一根油条的价格也就8分钱、1角钱左右，但平时吃油条的机会并不多。因此，对于农忙还是很期待的，可以吃到喜欢的油条。我的家离集镇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和卖油条的老板也很熟，毕竟每天上学会从他的店面经过。 当天，很早就提着竹篮子到油条铺。看着油条坯子下锅，就开始直咽口水。油条捞出来之后，会先放在一个铁丝篓里晾一会儿，待不那么烫了，油也滴得差不多了，再用一个竹制的夹子一根根放到我的篮子里。 拎着篮子回家的路上，脚步慢了下来，眼睛盯着油条，心里起了想法。按说，这些油条，有我的一根，不过，我是不能先吃的，必须等亲戚全部到了我家，大家坐下来一起吃。可看着这些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我哪里忍得住呢？况且，一大早，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直响。 目光逐渐聚焦到油条两头的尖尖上。这个尖儿，是油条坯子下锅时，师傅掐掉两端的部分之后形成的。看着油条尖儿，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咬掉一点油条尖儿，能不能从里面吸出油来呢？ 不过心里还是挺纠结的，毕竟那时也只有七八岁。油条的诱惑很强烈，但是如果咬掉一点，会不会被大人发现呢？ 离家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我站住了，侥幸心理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我小心翼翼取出一根油条，反复打量，又闻了闻，轻轻咬下一点油条尖儿，然后吸了一下，但不敢使劲，咦，怎么没有想象中的油出来？再吸，还是没有。于是，又咬了一点，坏了，好像有点明显了！赶紧放下这根油条。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了第二根…… 当把最后一根油条放回篮子里的时候，我迅速扫了它们一眼，心里顿时慌了：虽然没有吸出什么油，但十几根油条好像都打蔫儿了，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儿。更重要的是，油条的两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我拎着篮子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迈，心怦怦直跳，头上分明渗出了汗珠。踌躇了一会儿之后，我才硬着头皮慢慢往家挪。 进了家门，亲戚都已经坐下了，我低着头，把油条装在一个盘里，端上桌之后赶紧躲进厨房，不过耳朵是竖直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亲戚们有说有笑，就着稀饭吃着油条，大舅还叫了一声：“晓东怎么不过来吃啊？” 早饭之后，爸妈和亲戚们很快都下地干活了，我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盘子里留了两根油条。我知道，那是亲戚中的一个人省给我吃的。不知为什么，看着油条，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很多年以后，也就是前几年的一个春节，亲戚们聚在我家。午饭后，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我，有的说我比以前胖了，有的说我头发少了，大舅开玩笑说：“聪明绝顶嘛！”小姨补了一句：“可不是嘛！小时候就知道啃油条尖儿……” 时间仿佛凝固了两秒钟，然后，所有人笑得喘不过气来，只有我一个人愣在那儿…… 儿时的记忆渐渐远去，现在，吃到油条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而且，总觉得现在的油条已经没有了儿时的香味。只是，每次吃油条的时候，总会想起这段故事，也会想起盘中的那两根油条。 前一阵，打电话给在农村的父亲，电话里他和我聊起农忙的事儿，我问了一句：“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大家集中起来打歼灭战吗？”“早就不那样了！”“为什么？”“现在推行土地流转，很多人家都不自己种地了，地都给外地人承包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惆怅。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家乡，刀耕火种的日子早已远去，机械化生产也早已普及，只是，还是会怀念父老乡亲在一起农忙时的笑语欢声，很多次在梦中，也仿佛闻到了油条的香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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