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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诗刊】曾少立丨李子词三十首

 馨若兰溪 2015-09-30

【李子词三十首】

清平乐 山村之夜

炊烟歇了,村口翁和媪。月下群山苍渺渺,迢递数声飞鸟。

树林站满山岗,石头卧满河床。三两油灯土屋,禁他地远天荒。


西江月 砍柴人

腰上柴刀藤挂,肩头柴火藤缠。砍山人歇响山泉,一捧清凉照脸。

山道夕阳明灭,山深虫唱无边。山洼阿母主炊烟,家在山梁那面。


阮郎归 伐木人

南风昨夜入山围,桃花红数堆。登高斧伐白云陲,丁丁不展眉。

溜槽陡,簕藤肥,奔雷大木飞。夕阳似落似徘徊,那人寻不归。

注:溜槽,从山上往下放柴,时间长了在山坡上磨出的土槽。簕,赣南客家方言,即刺。


菩萨蛮 赴圩人

藤筐压背行还急,山风不减单衣湿。六月艳阳高,赴圩红辣椒。

往来山里路,黄鸟鸣高树。卖个转圜钱,妻儿等那边。

注:赴圩,赣南客家方言,即赶集。


卜算子 铲松油人

厉矣割之刀,白矣松之血。汝血吾家食与衣,思此心同割。

风动密枝分,风止重阴合。漏得晴光似散金,贫彻山人骨。


木兰花 挖冬笋人

年根挖笋山窝子,日色寒昏风啸厉。黄泥朽叶两层深,皴面佝腰乌十指。

巡寻不觉苍冥起,但觉肩轻心不死。遥看村火慰营生,想象明朝山外市。


浣溪纱 山妹子之一

七月晴光九月波,山家妹子背山箩。山南山北唱山歌。

红果摇枝风串串,青瓜藏叶水坨坨。应声人是阿哥么?


虞美人 山妹子之二

桃花岭下花溪坞,百鸟鸣花树。炊烟高起乱花中,遥似花妖捉笔正描红。

采花脆笑花枝舞,花是邻家女。对花她却喊人名,喊得花多并蒂岭多晴。


临江仙 小山娃

十面青山围土屋,天生我是山娃。腰间刀把掌间叉。竹敲应辟鬼,草响莫言蛇。

日日瘴烟人不见,绳悬百丈危崖。半筐酸果半筐花。一支张口调,几抹印腮霞。

注:“竹敲”两句是赣南山区孩子的小迷信。


南歌子 山村之晨

蟒雾拖山黑,鹞风簸露圆。石翻傩鼓水翻弦。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

木客收残月,天光出峒边。半村烟起半村眠。屈指红霞烧去梦三千。

注:木客:古籍中记载的赣南山中妖怪。传说木客曾吟诗:酒尽君莫沽,壶顷我当发。城市多嚣尘,还山弄明月。苏轼有诗:谁向空山弄明月,山中木客解吟诗。


少年游

银河有个地球村。村里好多人。人还分国,国还开战,战火乱纷纷。

大批脑壳稀巴烂,地里长青坟。坟中鬼哭,屋中人笑,然后是浮云。


临江仙 鬼故事

某人事故早夭,其宅遂传异事

大梦阴阳割了,居然疼痛生根。重来无似旧时真。用头颅走路,以骨血开门。

我子床头酣睡,我妻灯下凝神。洗衣机响灶煤焚。夜深邻里静,我亦一家人。


风入松 出台小姐

大城灯火夜缤纷。我是不归人。浅歌深醉葡萄盏,吧台畔、君且沉沦。莫问浮萍身世,某年某地乡村。

梦痕飘渺黑皮裙。梦醒又清晨。断云残雨青春里,赌多少、幻海温存。一霎烟花记忆,一生陌路红尘。


鹧鸪天

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梦远与灯阑。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

无一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


临江仙 今天俺上学了

下地回来爹喝酒,娘亲没再嘟囔。今天俺是读书郎。拨烟柴火灶,写字土灰墙。

小凳门前端大碗,夕阳红上腮帮。远山更远那南方。俺哥和俺姐,一去一年长。


绮罗香

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自古轮回如磨。你到人间,你要看些什么。苍穹下、肉体含盐;黄土里、魂灵加锁。数不清、城市村庄,那些粮食与饥饿。

跫音纷响之路,只见苍茫远去,阵风吹过。聚会天堂,谈笑依然不妥。是谁在、跋涉长河;是谁在、投奔大火。太阳呵、操纵时钟,时钟操纵我。


风入松

炊烟摇曳小河长,柴垛压风凉。有关月亮和巫术,砍山刀、聚在山场。麻雀远离财宝,山花开满阳光。

旱烟杆子谷箩筐,矮凳坐爹娘。铁锅云朵都红了,后山上、祖墓安祥。老树枝头岁月,粗瓷碗底村庄。


风入松

红椒串子石头墙,溪水响村旁。有风吹过芭蕉树,风吹过、那道山梁。月色一贫如洗,春联好事成双。

某年某日露为霜,木梓赶圩场。某年某日三星在,瓦灯下、安放婚床。几只火笼偏旺,一坛米酒偏黄。

注:《诗经 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 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又,赣南客家婚俗有安床礼。


鹧鸪天

炮响深山起矿灰。狐妖鸮鬼夜号悲。老巫独臂缠蛇出,悍匪双枪踏竹飞。

窿洞黑,祭牲肥。灵芝草长死人堆。剥离岭下挑砂路,白日阴风地底来。


临江仙 赠儿时伙伴

俱是云山斗蛇手,闲吹竹叶相娱。刀衔绳渡石为庐。林花风拍拍,涧草雨酥酥。

老大江湖南北路,卅年灯火归途。芭蕉树下话当初。繁星天上字,一夜一翻书。

注:云山,江西大余县山名。


风入松

以星为字火为刑。疼痛像雷鸣。互为火焰和花朵,受刑者、因笑联盟。金属时刀时币,天空守口如瓶。

突然夜色向前倾。然后有枪声。冬眠之水收容血,多年后、流出黎明。你在仇家脑海,咬牙爱上苍生。


风入松

主平窿口黑风寒。地底倒三班。电机车载隆隆入,矿灯下、面色苍然。大碗客家烧酒,黄昏倒在乡关。

中年未到鬓先斑。嘿笑庆生还。汗飙血溅砂尘起,有疼痛、与肺纠缠。此后茅棚冷月,桃花开满深山。

注:矿农场有桃林一片,由矽肺晚期矿工看护。


长相思

丫山高。云山高。锄药扪蛇木客巢。山山闻鬼鸮。

青龙挑。黄龙挑。一担营生山路遥。烟深九里坳。

注:丫山、云山:江西大余县山名。黄龙、青龙:大余县圩镇名。木客,传说中的赣南山中妖怪。


鹧鸪天

静好晴光小站春。站前生意两三人。满哥摩托思佳客,堂客槟榔点绛唇。

天际路,岭头云。行囊有梦有寒温。火车鸣得千山暮,数盏星灯落远村。

注:满哥、堂客:湖南方言。


少年游

邻人有小女唤春娥,极颖慧

芭蕉来食,琵琶来贼,猜噻小春娥。芭蕉米果,琵琶老鼠,涯系状元婆。

鬼来敲竹,人来打鼓,人小鬼三箩。头上黄毛,口中白字,轰笑赤腮涡。

注:琵琶老鼠:赣南方言,即蝙蝠。芭蕉米果:赣南一种特色食品。

芭蕉来食,琵琶来贼:猜谜游戏之谜面,食者,米果,故谜底为芭蕉米果;贼者,老鼠,谜底为琵琶老鼠。

涯系:我是,客家方言。敲竹鬼:赣南孩子中流传的喜欢恶作剧的小鬼,实则或是某种啄木鸟。

打鼓(音):赣南方言,即猜谜,有音无字,依意或为打估、打古、打蛊。


水调歌头 香山饭醉

蛋在扯时白,杯酒毁三观。大神五醉双倒,轰笑挟群山。战火象奔牛逼,王气龙腥猫腻,千古佐奇谈。

复有独裁者,赢得菊花残。西红柿,方便面,菜一盘。萧萧红叶天畔,余事瞰长安。漫说霾深梦诡,翻见风鸣月变,站队点朝班。四面海潮起,鸦叫夜阑珊。

注:象奔:《左传》针尹固执燧象奔吴师事。

牛逼:《史记》田单火牛阵破燕师事。

猫腻:戏曲狸猫换太子事。菊花残:卡扎菲事。


金缕曲 返母校中学

石径徘徊晚。卅年来、十围樟柳,亲师俱散。惟有晴阳小河畔,依旧青春眉眼。恍似我、当年同伴。笑语书声群山里,把繁花和梦都开遍。长想象,山外面。

萍踪雁迹风中倦。向长车、行囊背影,灯深梦远。百样人生都梦过,难梦此生三变。辜负尽、乡亲酒盏。无业无家斑两鬓,剩小名犹得多人唤。背人处,泪空潸。


风入松 诗词研讨会

那天金谷众丧尸,火并阮和嵇。手持月亮为兵器,共遭遇,十架飞机。然后点燃烟草,捧红某段谈资。

那天李在曲江池,杜在浣花溪。老陶采菊东蓠下,曹瞒曰:乌鹊南飞。大伙体温恒定,四肢对偶如诗。


临江仙

你到世间来一趟,他们不说原因。一方屋顶一张门。门前有条路,比脚更延伸。

一块石头天不管,你来安下腰身。远离青史与良辰。公元年月日,你是某行人。


临江仙

你把鱼群囚海里,你跟蛇怪纠缠。你教老虎打江山。因为你高兴,月亮是条船。

然后他们就来了,他们举火寻欢。他们指认鼎和棺。他们摸万物,然后不生还。



作者简介

曾少立,网名李子梨子栗子,1999年开始诗词创作,作品被诗词界和学界称为“李子体”,引起广泛的关注和争议。曾主持两届“中华诗词青年峰会”和“中华诗词屈原奖”,目前主持国诗馆诗词网上讲座(QQ群219429048)。哈佛大学田晓菲认为李子继黄遵宪、聂绀弩之后,走出了一条全新的诗词之路,“李子创作的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诗,亦即属于21世纪的旧体诗”。吉林大学马大勇认为“由于新诗思维、意象、手法的深度介入,李子及其同人们的作品确实‘突破了唐宋大师古老词汇的重围’”。武汉大学王兆鹏认为“李子词是一种深入命运与情感的极度个性化写作,是在内容、情感、思想、技巧、审美、创作理论等整体架构上超越于时代的开创性写作。”。《北京日报》称其为“以诗词为生第一人”(2013年7月18日第1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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