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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天下----三晋裂变

 束薪叟 2015-10-08
三晋裂变(1)  
  在吴起离开魏国的第二年(公元前386年),赵国暴发了一场内乱,这场内乱最终导致赵、魏两国交恶,三晋齐心协力、和谐共处的局面终于被打破。此后三个国家之间的关系越加复杂,有时联合,但更多时候是互相攻伐。这也宣告了魏文侯大力营造的“三晋独联体”最终瓦解。
  赵、魏、韩是新兴的三个国家,他们都是从晋国分化出来,关系自然比其他诸侯要紧密。雄才大略的魏文侯很早就意识到,三个国家齐心,必定可以无敌于天下,因此他以高超的手腕制止了赵、韩两国互相争斗攻伐的企图,并当之无愧地成为“三晋”的带头大哥。魏文侯去世后,魏武侯统治的前半段,有吴起、李悝等人为之策划参谋,仍然严格执行魏文侯的大政方针。可是当吴起愤而离去后,魏国的政策开始偏离了正道。
  公元前387年(吴起出走之年),赵烈侯去世。赵国权力斗争出现白热化,争斗的双方分别是赵烈侯的儿子赵章与侄子赵朝。最终的结果是赵章登上君主宝座,是为赵敬侯,而败下阵来的赵朝逃往魏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魏武侯出兵干涉。
  按理说,这件事属于赵国内政,魏国最好不要粗暴干涉才对。可是魏武侯当带头大哥十年了,自以为可以摆显下威风,便私自给赵朝撑腰,出其不意地出兵偷袭邯郸城。但赵国人早有防备,魏武侯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败下阵来。
  这下子赵敬侯生气了,他心里想,我当你魏侯是大哥,没想到你倒反倒一耙。行,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你这个大哥,我也不认了。
  就这样,俩兄弟较起劲了。
  
  三年后(公元前383年),赵敬侯见魏国、韩国都不断向外扩张,赵国不出手是不行了。于是便在边界处修筑一座城堡刚平(今河南清风西南)作为进攻卫国的桥头堡,然后赵军浩浩荡荡杀进卫国。卫国就是个小诸侯,哪里顶得住赵军的猛攻呢?但卫国人也颇识相,一眼看出赵、魏之间已出现裂痕,魏国人肯定不愿看到赵国扩张得手。
  卫国紧急向魏国求援,刚愎自用的魏武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又一次出兵与赵国对抗,并且在兔台一役中打败了赵国人。
  不甘心失败的赵敬侯在第二年(公元前382年)又一次进攻卫国,可是这次他输得更惨。魏武侯的武卒又一次卷入战争,一鼓作气夺下赵国新修筑的刚平城,并一路长驱而入,占领中牟(今河南灵壁西),一举夺得赵国的河东之地。
  魏武侯证明了自己是“三晋老大”,实力比赵国明显高出一筹。
  显然,如果论单打独斗,赵国不是魏国的对手。可是赵敬侯也有棋高一着的时候。
  公元前381年,赵与魏、卫的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这一年春风得意的魏军先发制人,与卫国兵团联合进攻赵国。眼看赵国兵团节节退败时,赵敬侯却从楚国拉来了援兵。这一年正是吴起在楚国遇害,由于史料记载不详,我们也搞不清楚国援救赵国的时间,是在吴起生前,或是在死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支楚国兵团是彻头彻尾地贯彻吴起的军事思想,有着极高的战斗能力。由于楚国的参战,使得战场形势忽然逆转了,原先节节推进的魏、卫联军忽然发现楚国兵团已经抵达黄河南、北两岸,后路有被截断的危险啊。一向勇敢的魏国人这下子也惊慌失措了,赵国兵团乘机反攻,连夺棘蒲、黄城两邑。
  从赵、魏三年的混战中可以看出,魏国还是略占上风。可是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实际上赵、魏战争中,魏国是吃了大亏。
  为什么呢?
  还记得魏文侯时,魏将乐羊灭了中山国的故事么?前文我们就提过,中山与魏国并不接壤,中间隔了一个赵国。魏灭中山后,中山成为一块飞地,但由于当时魏、赵两国关系如亲兄弟一般,魏国官员来往于魏、中山之间没遇到什么障碍。可是如今魏武侯的鲁莽葬送了中山,当赵国由兄弟变成敌人时,魏与中山的联系被切断了。在这种背景下,中山人掀起复国运动,大约在公元前380年左右,中山国摆脱魏国的控制,迁都灵寿,二次立国。
  魏武侯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
  
  中山复国,使魏国失去了一大块领土,同时使得赵国有了可扩张的资源。
  赵敬侯乘中山刚刚复国,局势尚未稳固之机,在公元前377年与前376年两度大举进攻中山,捞了不少地盘,可谓是捡了大便宜。
  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赵国兵团战斗力不断提升,已经可以挤身于军事大国的水平。公元前372年,新上台不久的赵成侯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伐卫战争,共攻取卫国七十三座村落与城邑,尽管后来赵国兵团被闻讯赶来的魏国兵团击败,但其剽悍的战斗力已经在诸侯国中声名鹊起了。
  在接下来的两年(公元前371年与前370年),赵国在东、西两线都取得胜利。在西线的高安战役中,打败了秦国的虎狼之师;在东线的伐齐战争中,打败齐国军队并攻占甄城。但是遇到老大哥魏国时,赵国总是败多胜少,这不,在怀地一役中,赵国人又灰溜溜地败北了。
  看来,要打败魏国人真的很难啊。
  因为魏国有吴起留下的遗产:天下最精锐的武卒部队。这是一支魔鬼兵团啊,每个人都是超一流的斗士,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当然,军队再精锐,也必须要有优秀的领导,否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魏国仍然保持最强的战斗力,主要是魏武侯还勉强称得上是合格的领导人,尚能驾驭这艘巨型航母,没有使之沉没。
  但是也必须看到,魏武侯统治的后半段出现了巨大的失误。先是误听谗言逼走吴起,继而破坏了父亲既定的政策,与赵国陷入年年苦战之中,而后又丢失了中山。这些失误使得魏国的领袖地位大大动摇,但并未危及根本。可是当他去世时,一场灾难爆发了,几乎导致魏国的灭亡。
三晋裂变(2)
  那是在公元前370年,魏武侯当了二十六年君主后,忽然病逝。
  魏武侯死时多少岁呢?史书没有明确的记录。前文曾经分析过,魏武侯上台时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当了二十六年的君主,去世时大约六十岁。他可能死得突然,没来得及立太子,结果导致了一场严重的政治危机。
  谁将是接班人呢?
  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公子罃(魏罃),一个是公子缓(魏缓,《史记》记为“公中缓”,也有记为“公仲缓”)。两人其实是兄弟,各有一班支持者,你争我斗、头破血流,最后不得不以武力解决。魏国内战爆发!这场为权力而展开的内战,令一些大臣愤然离去。大夫公孙颀从魏国出逃到宋国,又从宋国逃往赵国,估计在赵国混得不好,又往南投奔韩国,受到韩懿侯的礼待。
  在三晋中,韩国最为低调,属于闷声发财的国家。在前些年,魏国与赵国反目成仇时,韩国十分聪明地袖手旁观,既不支持魏国,也不支持赵国,坐山观虎斗。韩国人不愿意介入魏、赵战争,而是把进攻重点放在攻取郑国上。
  自从三家分晋后,韩国人深知自己的地盘太狭小,倘若不积极向外扩张,难以在国际上立足。从一开始,韩国便有非常明确的战略目标:吞并郑国。
  韩郑战争始于公元前423年,当时韩尚未被周王正式册立为侯,韩武子率军队进攻郑国,杀死郑幽公,郑国人另立国君,坚持抗战。此后双方战事不断,由于地缘因素,郑国不仅遭到韩国的进攻,也要面对楚国的蚕食。在公元前398年,郑国被楚国打得大败,郑繻公只得杀死宰相驷子阳,以讨好楚国人。然而两年后,驷子阳的余党反戈一击,发动政变,杀死郑繻公,重新大权。经此变局后,郑国的实力大大衰减,这给了韩国可乘之机。到公元前375年,韩哀侯给了郑国致命一击,最终实现吞并郑国的梦想,使得这个立国四百三十年的姬姓诸侯国寿终正寝。之后,韩哀侯迁都到郑国首都新郑,由于韩国占据了郑国的地盘,后来有时也把它称为郑国,但此郑非彼郑,读战国史料时需注意这个。
  灭郑是韩国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也使得韩国的军事力量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与魏、赵两国并驾齐驱了。
  正是因为看到韩国的军事潜力,公孙颀向韩懿侯献计说:“如今魏罃与公子缓两人相斗(注意这叫法的区别,直呼魏罃而不称“公子罃”,可见公孙颀对他是持否定态度的),魏罃占据上党,控制大半个国家。只要除掉他,必然大破魏国,这个机会不可失啊。”
  
  对于韩懿侯来说,现在可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难得机会,倘若抓住了,韩国的历史便要改写,取代魏国成为三晋老大自不必说,甚至可能称霸中原呢。但是韩懿侯不太自信,觉得自己力量还不够,得拉上赵国才行。赵国与魏国打了这么多年,从兄弟到死对头,赵成侯一听韩懿侯说要出兵魏国平定内乱,岂有不同意之理呢?
  公元前369年,韩、赵两军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军,夹击魏罃的军队。
  双方在浊泽(即涿泽)展开大战,结果魏军大败。这可以称得上是魏文侯以来,魏国在历年战争中最大的惨败之一。魏罃的主力被韩、赵联军团团围困,危在旦夕。难不成光荣的魏国就这样窝囊地死去吗?到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魏罃翻盘的机会微乎其微,现在他就象案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能等待别人的宰割了。
  可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非常戏剧化。
  韩国与赵国兵团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撤军了。
  这怎么回事呢?
  原来韩懿侯与赵成侯两人意见不统一。赵成侯的意见是:“杀掉魏罃,立公子缓,逼迫魏国割地求和,这样我们就能捞得大利益了。”可是韩懿侯却另有打算,再怎么说,韩国这些年都是魏国的小弟,什么事都有大哥罩着,现在要杀魏君、割魏地,有点良心过不去,他说:“杀死魏国君主,这叫做暴行;迫使他们割地求和,这叫做贪心。”那要怎么办呢,他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不如把魏国一分为二,分别由公子罃、公子缓统治,分裂后的魏国将沦为与宋、卫一样的二流国家了,我们也不会受到它的威胁了。”
  这个方案,赵成侯明确反对,他坚持魏国必须得割地,捞到土地那才叫得利,不然一切都是空的。韩懿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里想,这次出兵是我提议的,赵国占了便宜还想充当老大,那可不行,我不能让赵侯得逞。他一咬牙,他娘的,既然如此,老子不管魏国的事了,让你赵国去擦屁股吧。想到这里,韩国军队竟然调转马头,撤走了。
  赵成侯大吃一惊,韩国人怎么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人呢?他担心事情有变。不要忘了,当年晋阳之役,也是在关键时刻战局忽然大逆转的。韩国人一走,赵成侯背上一阵寒意,该不是韩懿侯突然要联合魏国来攻打赵国吧?想到这里,赵成侯命令部队,不要逗留了,先溜为妙。
  就这样,不可思议的故事又一次发生了。由于韩、赵两国互不信任,竟然使得必胜之局不了了之,魏罃因此大难不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魏罃死里逃生后,纠集其党羽,对国内反对派势力发动致命一击,杀死政敌公子缓,武力统一魏国,是为魏惠王。
  魏国的危机过去了,魏惠王很快就让赵、韩两国认识到,魏国可不是好欺负的,绝非省油的灯。作为传统的军事强国,魏国军队的军事素养是相当高的,只要给他们予喘息之机,就会恢复元气。恢复元气后的魏国军队张牙舞牙地扑上来,先是在马陵击败了韩国军队,继而又在平阳之战中力挫韩、赵联军。
  尽管韩、赵两国在干涉魏国的战争中有过争议,但韩国既然已经趟了这洼浑水,也很难全身而退了,只能与赵国捆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共同进退了。
  

 三晋裂变(3)
  韩、赵两国武装干涉魏国受挫,韩懿侯与赵成侯心里都不太舒服,想找个出气桶。正好此时周烈王去世了(公元前369年),他的弟弟继位,是为周显王。周王名誉上还是天下共主,可实际上只不过是破落户罢了,以前有晋国撑腰,晋国解体后,魏国继承了晋国的政治遗产,成为周王室的保护人。
  只是如今魏国内乱刚结束,魏罃哪里有时间来管周王室的闲事呢?这正给了韩、赵两国予机会。韩懿侯与赵成侯联合出兵,攻打周王室,刚上台的周显王狼狈不堪,哪有实力与韩、赵两国对抗呢,只得夹起尾巴向两国求和。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小的周王室竟然还内讧不断,导致周室领地分裂为二。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在周考王时(公元前440年—426年在位),周的首都是成周,他把王城封给自己的弟弟姬揭,史称桓公。桓公死后,他的儿子继立,史称威公。公元前367年,威公去世,公子根与太子朝两人争着继承公爵。这时韩国与赵国看到周王室内部起了内讧,便想横插一腿,于是两个国家宣布支持公子根,并派遣军队进入周王室地盘,在巩地拥立公子根,称为东周惠公。这样,原本只剩下七座城邑的周王室分裂为二,史称“东周”与“西周”。
  在“三家分晋”与“田氏代齐”时,大家都极力争取周天子的认可,哪怕这种认可只是表面形式。韩、赵分裂周室后,魏国也默不出声,周天子的权威已经得不到认同的,这也为后来各路诸侯纷纷扯起“王”旗铺平了道路。
  
  表面上看,三晋分裂为两大阵营,一为魏国,一为赵国与韩国,两方相互攻伐。但是,三晋又有一致的利益,特别是在对付西方的秦国问题上,毫不含糊。三个国家达成一种默识,三晋内部争斗的同时,要一致对付秦国的入侵。面对着越来越强大的秦国,倘若三晋不能齐心,将被秦国各个击破。
  于是历史上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在往后几年时间里,三晋两个阵营对付秦国时一致出兵,打完秦国后,回来又继续相互杀伐,让人看得糊涂啊,这到底是兄弟呢,还是仇敌呢?我们下面就把这奇怪的一幕展开来演示。
  公元前366年,魏惠王(注:此时还未正式称王,估且这样叫吧)与韩懿侯在宅阳(今河南郑州北)会晤,商讨对付秦国的事宜。在打击秦国这件事上,双方合作,共同出兵,但是这支貌合神离的军队在武都被秦军打败了。你以为魏、韩两国和好了吗?非也。从秦国战场回来后,魏国公子景贾率大军讨伐韩国,韩国兵力在阳地全力阻击,击溃了魏国兵团。你问我魏、韩是敌是友呢?我也说不清了。
  这种短暂的友谊是必要的,无论是魏、赵、韩,面临秦国的军事压力越来越大,在“三晋独联体”裂变后,三晋相互攻伐,鹤蚌相争,让秦国这个渔翁得利了。秦国在密谋一次更大的攻击,这次进攻的力度将是史无前例的。
  公元前364年,凶猛的秦国兵团在大将章峤的统领下,杀入魏国。在内战中实力大衰的魏国无力凭借一己之力抵挡秦军,魏惠王不得不分别向赵、韩两国求援。应该肯定的是,赵成侯与韩懿侯在这个时候都表现出政治家应有的眼光与胸襟,毅然出兵相助。三晋联军与秦军战于石门(山西运城西南),这一战的结局令人震惊,秦国兵团大败三晋联军,斩首六万级。
  秦国由是奠定其超级军事强国的地位。
  幸灾乐祸的周天子不失时宜地站出来,庆贺秦军大获全胜,并扔给秦献公一个“方伯”的头衔,所谓方伯,就是一方之伯,即一方诸侯之长。看来周天子还为三年前韩、赵两国分裂周室一事而耿耿于怀呢。
  次年(公元前363年),秦军又一次大举出击,目标是黄河西岸军事重镇少梁城。前面我们说过,少梁城是魏国在河西地带的桥头堡,显然秦军意在拔除魏国在河西的战略据点。在上一年战争中伤亡惨重的魏国又一次向赵国求援,颇有义气的赵成侯又一次派人马渡过黄河,协助魏军挫败了秦国夺取少梁城的阴谋。
  
  列位看客,赵、韩两国屡屡帮助魏国抗击秦国,那么这三个国家的关系应该不错了吧。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可是当时三晋的关系,真让人看不懂。
  就在赵国出兵救援少梁城后不久,魏国恩将仇报,发动对赵国的战争,夺取列人、肥邑两地,直逼近邯郸城。魏惠王的做法实在是不厚道啊,但这还只是开始罢了。
  公元前362年,魏国与赵、韩又打架了。这次打架的原因不明,是魏国故意挑衅呢?还是韩、赵有意找茬呢?这已经是无头公案了。魏军的统帅是公叔痤,他在浍水以北与韩、赵联军血战,魏军战斗力更胜一筹,把韩、赵军队打得丢盔卸甲,大败而逃。赵国将领乐祚被魏军俘虏,魏军长驱直入,攻取赵国的皮牢。
  是役,魏国人扬眉吐气。
  当军队凯旋时,魏惠王亲自到郊外迎接立下大功的公叔痤,并且当场要赏赐良田百万亩。公叔痤婉言谢绝了,他把军队的胜利归功于其他人,特别提到了一个人——吴起!公叔痤是这样说的:“我们的军队团结而不溃败,勇往直前不避凶险,在敌人大兵压境时毫不胆怯退却,这都是吴起治军时所留下的优良传统,这是我所做不到的。”除了吴起之外,公叔痤又表彰了他的部将在踏察地形、战略决断上的贡献,当然,他没有忘掉歌颂魏惠王的英明。最后,这位魏军总司令说:“主上认为微臣有功,可是微臣又何功之有呢?”
  有人认为这位公叔痤,就是当年陷害吴起的公叔。这种看法的理由是,公叔是相国,公叔痤也是相国,应该是同一个人。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公叔担任相国的时间将近三十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问题是,倘若公叔与公叔痤是同一人的话,那么对待吴起的态度怎么前后判若两人呢?有一些历史学家试图从人性心理的角度来解答这个问题:“抑或生则疑之,死则知之欤?”难道是因为吴起生前对他有威胁故而陷害之,死后反正也没有威胁了故而美言几句,以显示自己的雅量。这种解释尽管合理但不免牵强,我宁愿把公叔痤与公叔视为两人,而两人都当上相国,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罢了。
  必须说,公叔痤确实在雅量,把功劳归给前人(吴起)、部将与君主,自己不居功自傲。这使得魏惠王十分欣赏,他派人找到了吴起的后人,封赏土地二十万亩,以示不忘吴起对魏国做出的杰出贡献。在魏国经历了巨大的动荡、特别是遭到秦国的沉重打击之后,魏惠王以这种方式委婉地承认了父亲魏武侯对吴起的不公正待遇,只是此时吴起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而魏国压制秦国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魏惠王希望凭借此役的胜利,重新树立魏国中原领袖的地位。但是,恩将仇报的魏国人恶有恶报,在接下来的少梁之役中,魏军再吞苦果。

三晋裂变(4)
  很显然,魏惠王魏罃并没有充当世界领袖的资质。
  当年魏文侯魏斯对待赵、韩两位兄弟,推心置腹,以诚相待,而且“三晋一家”的信念毫不动摇,这是他取得赫赫武功的根本。如今魏罃把这个根本抛诸脑后,需要的时候利用韩、赵作为抵挡秦国的盾牌,不需要的时侯就大打出手。吃了闷亏的韩、赵两国互相通气,既然魏国无情,也休怪我等不义。
  秦献公派庶长国(庶长是秦官,相当于卿,国是其名)率大军攻略少。鉴于此城在河西举足轻重的地位,魏惠王魏罃派公孙痤迎战。有些史书把“公孙痤”与“公叔痤”混为一人,其实不对,在《史记》“赵世家”中,把“公孙痤”称为“太子痤”,看来当时公孙痤被立为太子,而公叔痤是相国,明显不是同一人。
  这一时期的战国史料稀少、简略而且混乱不堪,重大事件也往往是一笔带过,没有提供很多的细节,使我们难以恢复历史面貌。少梁之役是魏国继石门之役后的又一次惨败,此役的过程无法提供详情,但战斗的结果是魏军统帅公孙痤被秦军所俘虏,魏国丢失了繁庞城,这座城池是当年魏文侯从秦国人手中夺取的,现在又回到秦国人手中。秦国在与魏国的河西争夺战中,已经占据了上风。
  消息传来,魏国举国震惊。
  其实魏惠王魏罃心里也十分明白,面对咄咄逼人的秦国,魏国已经没有优势可言了。随后他做出两个重大的决定:第一,在西部边陲修筑长城,以抵御秦军的入侵;第二,将首都从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迁往大梁(今河南开封)。
  这两个决定,从短期来看有一点效果,但从长期来看,弊大于利。为什么这样说呢?
  
  先说迁都这件事。
  旧都安邑在魏国西部,靠近西河(或河西),不仅受到秦国的巨大威胁,这里也是赵、韩联合进攻的重点地区。譬如魏与赵、韩的浊泽之战、浍北之战等,战场都是在安邑城附近。迁都后,魏都暂时摆脱了秦、赵、韩的包围,获得喘息之机。但是随着首都的迁移,魏国的军事重心逐渐由西部转移到东部,使得原本处于守势中的西线更加脆弱,更加难以抵御秦国的进攻。事实上魏迁都后不到十年的时间,旧都安邑城就被秦军攻陷了。
  再说修筑长城。
  战国时代由于战争规模的急剧扩大,春秋时代以城堡为主的点式防御战术已经无法适应新时代的战争,以长城为依托的线形防守战术逐渐兴起。战国七雄先后都投入巨大人力物力以构筑长城防线,这种新型防御模式渐成为主流。但是任何一种防御手段都是有缺陷的,正如当年吴起在西河对魏武侯的告诫一样,“在德不在险”,高山大川尚且不能凭恃,何况是长城呢?打仗要靠民心士气,民心士气要靠政府的“德”来维系。如今魏国政府意识在到危险悄然逼近时,自个迁都先溜走了,士气恐怕要大大受挫了。魏国先是在河西地带修筑长城以应对秦军的进攻,迁都后,为了保护新都的安全,又在大梁城西部修筑一条长城,以防秦国与韩国的进攻,这无疑使百姓的负担相当沉重,加剧魏的衰弱。
  
  在秦国的步步紧逼之下,魏惠王魏罃不得不重新思考与赵、韩两国的关系。
  由于魏、赵、韩三国都是从晋国分裂而来,其各自地盘犬牙交错,我在你处有一块地,你在我处有一块地,这不仅容易诱发领土冲突,也不利于管理。重新划定疆界,互相交换地盘成为三国都可以接受的最好选择了。
  公元前361年魏国与赵国达成土地交换协议。根据协议,魏国把榆次、阳邑(今山西太谷东北)、繁阳(今河南内黄以北)等地交给赵国,换取泫氏(山西高平)、中牟(赵国旧都,今河南鹤壁西)等地。紧接着在公元前359年,魏国又与韩国交换土地,根据此约,魏国获得了平丘(河南封丘东)、户牗(河南兰考北)、首垣(河南长垣东北)诸邑及驰道(战国时代的高速公路),韩国也获得相应的补偿。
  这两次土地交换,使三个国家的疆界明晰,魏国在中原的地盘连成一片。显然,这是符合魏惠王的战略部署。魏都东迁后,魏国的大政方针从与秦国争夺河西转向经略中原。
  
  魏国在西线的收缩,令韩国陷入尴尬之境。
  我在这里反复强调,魏文侯魏斯的“三晋一家”的战略是真正伟大的战略,三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历史证明了这一点。以前有魏国对秦的主动打击,韩国自然日子过得舒服,现在魏惠王不干了,对秦国转攻为守,那么韩国倒霉的日子就到了。
  在韩、魏易地的这一年,秦国大举进攻韩国,韩国连战连败,秦军攻到怀地(河南武陟西南),并在附近筑城,作为长期威胁韩国的堡垒。第二年(公元前358年),秦军又一次进攻韩国,在西山战役中再创韩军。
  韩昭侯打不赢秦国,便动了魏国的主意。魏国的地理位置十分糟糕,它的地盘被分割为东、西两个部分,这两部分之间的联系通道十分脆弱,有点像哑铃,两头重,中间轻。韩国的国境线插入魏国的中腹,几乎要切断魏国的东、西两部。倘若能完全斩断魏国的东、西两段,韩国便有可能吞并魏国政府鞭长莫及的西部。于是韩昭侯铤而走险,对魏国中部发动猛攻,夺取屯留、长子、涅等地,几乎把魏国拦腰截断了。
  可是韩昭侯的出击有点不合时宜,因为魏惠王魏罃变聪明了,他可不想在几条战线上同时作战。于是魏罃暗地里向赵国抛出橄榄枝,两次会晤赵成侯,这确保了赵国在魏、韩冲突中保持沉默的中立。只要赵国中立,魏国就可以把韩国打趴下。
  公元前357年,魏国大军反客为主,进攻并包围韩国宅阳(河南郑州北)。孤军奋战的韩国抵挡不住,被迫与魏惠王签订城下之盟,韩昭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只能臣服于魏罃。自此,韩国与魏国的战争告一段落。
  
  韩、魏战争始于公元前369年的魏国内乱,前后持续了十二年的时间,赵国也卷入其中。这场三晋之间的战争没有胜利者,鹤蚌相争,最后只有旁观的渔翁得利。
  魏国迁都大梁,其军事重心从西河转移到中原。在迫使韩国签订城下之盟后,中原诸小国迫于魏国的强势,纷纷承认魏惠王魏罃国际领袖的地位。包括韩昭侯、鲁共侯、宋桓侯、卫成侯在内的诸侯,皆朝魏惠王,魏罃俨然成为中原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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