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博物馆藏《沧浪独钓图》,纸本墨笔,纵六十三厘米,横三十点七厘米,以干笔绘崇山之间一泓秋水,水面几只飞鸟翔集,一人独坐扁舟上怡然垂钓。画心左下方有『武塘盛著』的署款,并钤『叔章』印。画心右上方题诗一首,诗后署款『至正 辛亥八月空同生郑樗』。画心右下方有三方鉴藏印,分别是『梦瑶室人』『养斋秘赏』和『竹痴』。此画经过重裱,不见原签原题。《沧浪独钓图》之名很可能是后人根据画中题诗首句『沧浪可濯缨』而定。 盛著是元末明初的一位职业画家,其画师承乃叔盛懋,并曾进入明初宫廷供职。笔者孤陋寡闻,目前所见署名『盛著』的传世作品,仅见于旅顺博物馆藏《沧浪独钓图》,其真伪尚有争议。一九六三年五月,杭州章劲宇先生鉴定此图为伪品。一九八 八年,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三位专家谢稚柳、刘九庵、杨仁恺来到旅顺博物馆。经过鉴定,《沧浪独钓图》被定为二级,收入《中国古代书画图目》。 《沧浪独钓图》中存在几个疑点,笔者今即根据有关资料,试对旅顺博物馆藏《沧浪独钓图》的真伪作一探讨。 一 盛著及其绘画 据朱谋垔《画史会要》,盛著『字叔彰,嘉兴人。懋之侄也。能全补图画,运笔着色与古不殊。洪武中供事内府,高帝异之。著《盛叔彰全画记》』①。董其昌《容台集》中一段近乎贬损的评语,使人们记住了盛懋,盛著却一直默默无闻。画史关于盛著的记载仅见于《画史会要》《明画录》和《嘉兴府志》,且少有作品传世,因而今人了解不多。 关于盛著的里籍,《明画录》记为『嘉兴魏塘人』③,《图绘宝鉴》记盛懋为『嘉兴魏塘镇人』④,《画史会要》转录其事。然而,盛懋传世作品《秋江待渡图》《沧江横笛图》和《松石图》中署款均作『武唐盛懋子昭』,却从不用『魏塘』二字。 旅顺博物馆藏《沧浪独钓图》中,署作『武塘盛著』。《嘉兴府志》将盛懋的山水、吴镇的墨竹、岳彦高的草书、章文茂的笔一起誉为『武塘四绝』⑤,似乎元代嘉兴之魏塘亦有『武塘』之名。但毕竟『武唐』与『武塘』仍有区别。在画学上继承乃叔盛懋的盛著以何种原因在署款时将自己的里籍 从『武唐』变为『武塘』,需要再考察。
其一是家学渊源。盛懋之父盛洪(《图绘宝鉴》《画史会要》作『盛洪甫』⑥)『字文裕,临安(今杭州)人,侨寓嘉兴……画人物、翎毛、山水,名臻工巧』⑦,可见其是一位技艺高超的职业画家。临安为南宋旧都,院画流行,盛洪 的绘画『名臻工巧』,其追随的很可能是南宋院体画风。盛懋继承家学,善画山水、人物、花鸟,成就超过乃父⑧。 此外,盛懋又受花鸟画家陈琳的影响,『始学陈仲美,略变其法,而精致有余,特过于巧』⑨。陈琳之父陈珏为南宋宝祐年间画院待诏,陈琳继承家学,善画山水、人物、花鸟,并能取法古人,且得赵孟指点,故画不俗。盛懋继承家学,接受的是院 体画风,并兼学陈琳,而陈琳绘画是接受文人画趣味的院体画。这种情况注定了在文人画盛行的元代,盛懋绘画必然是具有院体基础的,并着力表现文人趣味的风格。从盛懋传世作品来看,山石兼用披麻皴、解索皴,远山兼用皴法和渲染。在墨法上干湿互用,高洁秀润 。人物描绘谨细,衣纹线条稠叠,画法近唐宋人。总的来看,元人面貌虽已十分突出,但南宋院体的工巧细丽在盛懋绘画中也十分突出。夏文彦评价盛懋『精致有余,特过于巧』,即是指此。徐沁的《明画录》评价盛著的绘画,『著画山水高洁秀润,能得其(盛懋)法 ,兼工人物花鸟』。由此可见,盛著的家学渊源主要是来自乃叔盛懋,是一种高洁秀润,偏于工巧细腻的画风。
《画史会要》讲到盛著的技艺,仅限于『能全补图画,运笔着色与古不殊』。这里的『古』当然不是元代的文人画,而是宋人以前的绘画。元代文人画崇尚冷逸的格调,用笔松秀。相应地,明人眼中的『古』应是偏于工细一路。盛著的技能受到明太 祖朱元璋的赏遇,『洪武中供事内府,高帝异之,著《盛叔彰全画记》』。但在汪砢玉笔下,文字记载稍有出入。《珊瑚网》卷九『题盛子昭临彝斋三友图』条下汪砢玉记『盛子昭之侄名著,字叔章,能全补图画,运笔着色,与古不殊。洪武中,供事内府。高皇帝异之 ,制盛叔章画记』。《画史会要》中的『著』在《珊瑚网》变成了『制』,所谓的『盛叔章画记』更可能是一枚印章,用于标记盛著补过的图画。 古人作画讲究一气呵成,在于全神贯注,气谐神畅。补图需要根据图画破损处周围情况,揣摩形态,品度神韵,匹之以相应的线条和颜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无疑需要极高的天分和丰富的经验。而在皇宫中,为内府珍藏古画补全图画,而且在 形态神韵方面『与古不殊』,更彰显出盛著的高超技艺。
综合来看,画史记载中的盛著为浙江嘉兴人,大约生活于元末明初,洪武中以画供事内廷。盛著工人物、花鸟,因师承乃叔盛懋,故其画山水很可能是既有南宋院画根底,兼受元代文人画影响。又因能够全补图画,与古不殊,故其绘画整体来看应是 偏于工细一路。明初,笔墨工细的盛著受到鄙薄文人画的明太祖朱元璋的赏遇。但是,由于明初恶劣的政治环境,盛著最终以画被诛,其遭遇令人扼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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