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尔炘(1864—1931年)，字又宽、晓岚，号果斋，又号五泉山人，甘肃兰州人。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得乡试第六名举人，光绪十五年(1889年)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光绪二十年(1894年)任翰林院编修，三年后辞官返兰，潜心治学，主办五泉书院，甘肃初设高等学堂(今兰州一中前身)后，任总教习多年，曾筹资修建兰州五泉山和小西湖等风景名胜，为振兴地方文化教育和慈善事业做了很多益举。为纪念这位一代著名学者、教育家，后人创办“志果中学”(今兰州二中前身)以缅怀他。 刘尔炘先生多年治经史之学，博览群书，才华横溢，著述甚多，有《果斋前集》、《果斋续集》、《果斋别集》、《果斋日记》、《劝学迩言》等。擅长书画，其楷书遒丽秀婉，隶书雄朴庄健，绘画以兰草、山水见长。尤擅楹联，所做联语，自成一体，立意清奇、新颖别致、情趣横生、通俗活泼、情景交融、意境深远、富有哲理、耐人寻味、引人入胜、予人启迪，多为妙语精品，是甘肃乃至中华楹联宝库中一笔极为珍贵的财富。刘尔炘平生所做楹联颇多，约有二三百副，尤以名胜联见长，约有近二百副，其中题五泉山的楹联就多达一百三十多副，是其楹联中的代表作品。 作为一代楹联大家，刘尔炘先生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就是重修兰州五泉山园林及为五泉山名胜景点题书的楹联。1919年，刘尔炘以一个地方名流的身份，发起募捐，重修五泉山，本着“补其旧毁、增其本无”的思路，精心擘划，躬与其事，呕心沥血达五年之久，于1924年竣工，以其非凡的智慧和精巧的构思，依山傍水，随势建成许多佳境胜地，使五泉山作为一座大型园林享誉西北。在修建五泉山的过程中，刘尔炘以其深厚的中国文化涵养为五泉山题咏书写了一百三十多副楹联。一位作者为一处风景名胜题写数量如此之多的楹联，这在中华楹联史上也是极为少见的，“五泉山楹联”现象作为一个特殊的事件应该在中华楹联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刘尔炘先生题书的五泉山楹联，立意奇远，构思精妙，语言清丽，飘逸洒脱，用语平淡而意韵隽永，大多是字字珠玑、音韵铿锵、妙造自然、发人深省、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和艺术瑰宝。 如题孰乐台联：“最好四月天，尝听此七级台前，泉声乎？鸟声乎？钟磬声乎？高下悠扬，引我去游仙境里；偶登三教洞，试看那万家城外，车来者，马来者，杖履来者，贫富贵贱，无人不在戏场中。”每年农历四月八是山上最热闹的唱戏之期，侧耳倾听，泉声、鸟声、钟磬声、唱戏声溶为一体，使人如置身仙境。登上山巅之三教洞，若世外仙人，端立云头，俯瞰红尘，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如戏场中人。“无人不在戏场中”，道出了“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的哲理，孰为乐者，孰为忧者，于写唱戏之乐中深含着对时势及百姓的忧思。
题睿源寺左“明月前身”门联：“花即是禅，鸟即是禅，山耶云耶亦即是禅，钟磬声中，随你自信禅意去；男可成佛，女可成佛，老者少者都可成佛，松杉影里，何人不抱佛心来。”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具有禅意，人间男女老幼，人人皆可成佛。禅意者，还自然之面目，成佛者，发心灵之真情，寻禅求佛，何必焚香顶礼，只要心地纯正，则我便是真佛。此联全用禅语，富有禅意，借佛喻世。 题睿源寺拈花坞门联：“白鸟忘机，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联语技法巧妙，表达了先生旷达无羁但又消极出世的怅惘情绪。 题大雄宝殿联：“运法眼看得分分明明，这个该如何，那个该如何，到头来无可如何，绝世慈悲都入梦；把性灵养的活活泼泼，动机亦在此，静机亦在此，立脚处全然在此，自家智慧便通神。”此联充分表达了先生愤世嫉俗的心情，也表达了自己回天乏术、救国无门的悲怆心情。下联提出只有脚踏实地，尽可能做些有益于国计民生的事业，才算不负此生。虽全用佛家语言，实则为自我心境之写照。 另一联云：“山即是空，水即是空，花花草草亦即是空，到此恍然空诸所有；天不可说，地不可说，人人物物都不可说，既然如此说个甚么？”亦是借用佛语以讽当世，“沉默是金”，既然啥都不能说，还说个甚么？只要把万事万物都看穿了，想通了，就什么也是空的，也就没有烦恼了。看似轻松诙谐，实是无可奈何、自我调侃之语。 题大悲殿千手千眼佛联：“眼不宜多，眼多则遍观那人世间困苦颠连，徒增难过；手尤要少，手少则专抱我自家的精神念虑，免得乱抓。”此联就千手千眼，反其意而赋予新意，可谓匠心独运，不同凡响，文字诙谐幽默，妙趣横生，意在言外，耐人咀嚼。 题摸子泉联：“糊糊涂涂将佛脚抱来，求为父母；明明白白把石头拿去，说是儿孙。”相传昔日信佛之人，若无子女，进得洞来，于佛前虔诚默祈，然后闭目伸手入泉中，如摸得石子者可生男，摸得瓦砾者则生女。先生以其诙谐风趣的笔调，把破除迷信的意旨，以嘻笑口吻出之，使人在哑然失笑中引起深思，受到教益。 题卧佛殿联：“还不起来么？此等功夫，怕是懒人都藉口；何妨睡着了，这般时代，倘成好梦亦欢心。”真是“嘻笑怒骂，皆成文章”，看似游戏之作，实是有其深意的。上联笑骂睡佛应赶快起来，自食其力，不要再让百姓养活了，下联设想，面对这般时代，如此世界，倘能象睡佛一样睡着了，或许能做个好梦，然而好梦却难以成真。此联的是警世骇俗之作。 题太昊宫二门内东廊“步履寻幽”门联：“人都要挤着进去，便闹得纷纷扰扰，乱乱哄哄，我劝你缓些儿好；你既然游了出来，回想那弯弯曲曲，高高下下，他教人看个什么？”生动风趣，别具风格，写出了人世之曲折、官场之纷扰。 题小洞天联：“在何处寻安乐窝？快进来歇歇；请大家服清凉散，都坐下尝尝。”联中“寻安乐窝”、“服清凉散”等语，深含哲理，耐人寻味，读此联，使人不禁心头一热，又如醍醐灌顶，清爽无比。 题醉梨亭联：“才叫冤枉呀，拿许多有用精神，我来修庙！再说什么哩，能做个正经事业，谁爱游山？”先生曾自嘲云：“余平生不主张人修寺建庙，恶其劳费无用之地也，今老矣，忽变平生志趣，时为之耶？命为之耶？抑时命不犹，被驱迁于运数之中，而不能自己耶？每一思之，不觉失笑。”这几句自白，正是上联的写照。此联在幽默调侃中表达了先生生不逢时，壮志难酬的悲愤心情。 题择步山房联：“进门来有贤有圣有佛有仙，他曾将宗旨说明，分为三教；这路是可东可西可南可北，你须要主意拿定，走哪一条？”此联深喻哲理，警告世人，圣贤仙佛，均可人为，东西南北，路有多条，看你选定走哪一条？千万不要误入歧途，走上邪路，走向反面，一定要明辩是非，慎之又慎。 题金刚殿右“无色界”门联：“里面清清净净，安安闲闲，无非妙谛；到头囫囫囵囵，活活泼泼，便是如来。”在叠字联珠中，画出了如来的本来面目，敢在佛祖头上着秽，其胆也大，其语更妙。 题“若登天然”坊联：“高处何如低处好；下来还比上来难。”短短平常十四个字，字字深喻人生哲理，是五泉山楹联的代表之作，达到了楹联艺术的最高境界。诸如此类妙语警句，在刘尔炘题五泉山楹联中，俯仰皆是。 刘尔炘先生以其卓越的才华、丰富的阅历和精深的艺术造诣题书的五泉山楹联，大多近乎白话而意味深长，以极普通的口头语或寻常字面缀成，却能寓深意于谐语，化腐朽为神奇，神思飞扬，妙夺天工，与古之所谓“大家”之诘屈聱牙之联作，可谓相去千里，天壤之别。登山临泉，访胜踏幽，俯仰之间，尽是妙联，读之见仁见智，情怡神畅，悦目赏心，令人陶醉，会心一笑，击掌叫绝。可以说，五泉山楹联是中华名胜楹联的一个缩影，是中华联苑中的一朵耀眼奇葩，刘尔炘先生是近代一位杰出的楹联大家，是近代楹联史上的一个代表人物。 除五泉山楹联外，刘尔炘先生题咏较多的是兰州小西湖，为小西湖景点题写了十九副楹联，无不是情景交融，意境高远，或忧世忧民，或自抒胸襟，皆为佳句精品。另有题兰州潜园、白塔山、五泉书院、甘肃高等学堂等处的楹联多副，亦是佳作，囿于篇幅，在此不再一一列举。 倘若他日组织编写中华楹联史，请别忘了写上近代甘肃楹联大家——刘尔炘先生一笔！ |
|
|
甘肃虽地处中国西北之陲，而人文之盛，自古足称，诗词文章，代有才人，古之阴铿、李益，近之安维峻、刘尔炘，今之霍松林、袁第锐，无不是巨匠大家。楹联一道，近代以来，亦是联家辈出，佳作如林，卓然有成者，如吴可读、刘尔炘、慕寿祺。然遍阅楹联辞书，很少有记载近现代甘肃楹联家的，此固联书之漏，亦联史之憾也！在近现代甘肃楹联家中，最有成就，堪称楹联大家者，当数刘尔炘。 
题睿源寺中门联：“我来敲不二法门，催座上菩提，快拔众生登彼岸；佛既辟大千世界，种人间烦恼，莫耽独乐守名山。”先生借联抒发悲世悯人之意愿，责问诸佛菩萨：大千世界既云为佛所辟，则人间烦恼亦必为佛所种，而所谓诸佛菩萨者，为何耽独乐、守名山，不赶快救民于水火之中以登富乐之彼岸呢？看似问佛，实则质问时局之当道者，为何只顾自己享乐，而不管民生之疾苦呢？真是嫉恶如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