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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往事三则|槐荫风情

 溪枫典藏图书馆 2015-10-12

一、木鱼
  过年是一个永久的话题,天循地转自然法则。你想过也过,不想过也得过,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历史民间小调,文人墨客的笔峰对过年的苦哀、喜悦与欢乐作过许多评说。一年三百五十六个日夜,腊月三十为岁末,辞旧岁迎新年就是大年正月初一,文人妙述,‘总把新符换旧符’ 正所谓年增岁人增寿。小孩望过年一年大一岁,大人望种田有个好收成,老人怕过年一年老一年。啊!闲言少述,讲讲我的童年过年的笑闻:回想起来大概是七十年前的往事,上世纪四十年代吧,父亲长年在外做手艺(手工缝纫师付)母亲春冬纺棉织布,五口之家免强糊口。有年过年,我好象懂事又不大懂,近过年捏着手指算,二十四、二十五,三十,初一怎样拜年,好获取糖果美食。时间正月初四,按风俗弟弟到姐姐家拜年,舅侄拜姑母家年。
   这年我随父亲去拜姑母家年,我们砦河湾北四里路三屋程就是姑母家。因为春雪初停道路泥宁不好走,父亲不想带我去,母亲促成,父亲同意了。我高高兴兴,跋腿先往前跑,因身上穿棉裤棉袄走不动,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父亲把我放在他的肩上坐着,两腿夹着他的头我感到特别舒服。父亲时而把我放下来走几步,我越走越不想走,走走站站,父亲只好又背起我,累得满头是汗,我心安理得在背上还催着父亲快些走呢!盼着早点到姑母家。因走走停停在路上很有一段时间,到姑母门前姑母正在门口等望,见到我父子满脸堆笑迎接,把我从父亲的肩上抱了下来,儿呀乖呀叫个不停,这时姑父也出来抱起我。当走进堂屋时,父亲要我下来给姑父姑母跪头拜年,姑母不让,客套了一番,我不知何从。姑父让我坐在椅子上,给了一个火覃烘脚。姑母给我们父子泡了一碗炒米过早。好一会,姑母家又来了几个客人,我不认识。开正席时我与父亲一方,开始父亲要我坐在下面小凳子上,说捻得我吃,我坚持要上席坐高凳自已捻菜吃。我终如上了席站着捻菜吃,第一碗是藕我似乎吃了独食,第二碗菜豆腐白无,我问父亲姑母的元子怎么是白的,父亲说这好吃,小伢吃饭不多咀。随着上来了一条鱼,热气腾腾,鱼身上盖着青菜,我不等姑父叫用(过年吃叫用)就拿筷子去叉鱼,鱼叉得一翻,叉不动,父亲一见眼睛一横,我急忙把筷子缩了回来看着父亲,父亲这时站了起来把那条鱼连碗端到他家神龛上,我要吃鱼就闹了起来,顺着凳子一滑滚在地上哭了起喊着要吃鱼,姑父一言不发,父亲好象要打我。姑母听到哭闹声,忙忙从灶屋内出来抱起我又是儿的乖的,说过年不兴哭、我见姑母的眼泪也流出来了,我就不哭了,姑母在她房中抓了一把蚕豆给我,我未要,我也不上席,姑母最后喂了我几口饭-----
   父亲背上我,辞别了姑母家,一口气把我背回了家,累得满头大,一言不发样子怪吓人的。母亲见我们返回,就问怎么回得这么早,吃了什么,。我说没吃么事,有鱼爸爸不让我吃,用眼睛瞪我呢!母亲问父亲怎么会事,父亲不得好气的说,我说不带他去,你非要让我带去,弄得二姐家(我的二姑母)一家人不高兴,小子不晓得事,那是一条‘木鱼’ 我问木鱼为什么不能吃,父亲不理我,姐姐笑我好吃,连木鱼还要吃。还是妈妈好,抱起我指着一根木头说,木鱼就是用木头雕成一个假鱼,你说能吃吗?我说为什么要做假鱼?母亲说,那木鱼只有富贵人家才有,敬神之物表示年年有余(就是吃的东西多年年吃不完) 所以不吃。母亲解释我好象懂了点,姑母那样喜欢我,他家一定有真鱼为什么不给我吃呢?母亲说,旧年下雪无鱼卖,或者无钱买---这个疑问数年后我才明白。
  
二、火坛
一年过一次年,那还是我想过年的时期,腊月初六是我的生日,母亲奏了几个钱给我买了一顶礼帽,做了件洋布长袍,算是给我十岁生日礼物,取掉了多年顶戴红帽砣帽戴(帽象碗卜在头帽上中间有个红线砣)寓意快成大人了,实际我未满八岁呢!按风俗母亲说我过的望生,望孩子早点成大人,如同小孩望过年这天早点到,有好的吃、有好玩的,还可放鞭炮-----
这年大年三十,我穿上洋布长袍戴上礼帽,神气十足。门上换上新春联,堂屋门掩上就在神龛上燃上香腊,大人小孩安静下来,变得轻声细语,这样就是过得年好,新的一年种得田好,人口清吉运气好。除岁夜我以十岁的资格坚持要守岁,我的一个堂兄支持我,他好几年没有回老家过年,原因是避战乱躲壮丁流落汉川湖区拉大钜,日本人投降了,才回老家过新年,两户共堂屋共香火,见我长高了也要我跟他作伴守岁。堂兄大我十多岁,我喊他一口一个大哥,把出门带回好吃伙都给我吃,还把了几个铜鸽子(铜钱) 给我做压岁钱。父亲见我要守岁,他可能也高兴,想必香火有了继承人。这时母亲给了一个火坛给我烘脚,他们就去挖窖了(过年说睡觉为挖窖,寓意挖金银财宝) 。进入深夜大哥换了几次香。屋外北风呼叫,雪花进屋乱跑,半头堂屋变白色,腊不着,香自息,大哥扫雪又燃香忙个不停,无法顾及我。我睡着了,鞭炮一响,一惊火坛落地’ 发财了” 火星跳起乌烟直冒。大哥喊了一声怎么搞的。这时父亲起来了,见火坛破成三块,不声不响找来一块旧棉布把瓦火坛捆了起来,把地上颖子火花装进火坛内。时间进入出天方,大哥家和我家人都起来拜天方吃团年饭,原后互相拜年,顺序是下辈拜上辈,小的拜大的。词语是:恭喜发财,对老人就说一年扎实一年,对小的就说一年大一年等等。这年我搭破了母亲的火坛,不好意思先拜,还是大哥先拜了
说恭喜东田上学读书聪明不打板子,逗得两家人都笑了起来-----
自家互相拜年后,守岁人换班,我进入”挖窖’ 了。上床后我睡不着,老想着那个火坛,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了。那火坛是我妈母亲随身之物,母亲一年到头忙进忙出,省吃省穿给我们添衣裳,可自己冬天无絮裤,穿两条补丁单裤,上身旧袄无衬衣。冬腊月纺棉纱通宵达旦没有火坛无法过,第一次守岁就搭破了母亲的火坛,过年后用什么暖身,母亲真造孽。觉得对不起母亲。大脑中出现了很多梦幻:我长大了给妈妈买了一个铜火坛和湾上白屋老头一样的一定搭不破;还替母亲做了好多好衣裳----我笑醒了。不对那是梦,从现在起只有不调皮听母亲的话才对。母亲说男子汉不能随便哭,叫男子泪贵如金。听老人话顺老人心就是讲孝,不让老人怄气就是最大孝子。新的一年开始,我象个大人,人们说我开知了,都称赞母亲教子有方,我听了感到特别舒服。我记事起母亲没打过我,也未骂过我。教我劳动、学习、生活以至后来参加工作她总是打比如方法讲明道理,在我心中牢牢扎根。,教我劳动学本领,就说,穷汉穷一条龙,富汉穷堆屎虫不想做事的是懒虫;当我上学不想读书时,就说,读书如同水浸木,搞轴磨成针功到自然成,什么笨鸟先飞;世上无难事,只怕无决心,不是生成是学成,人家是人你是人。母亲对我的疼爱不是弱爱,我上十岁还不会玩水游泳,抹旱时总得浅水处洗,有一次叫我大哥把我甩到深水处,我淹得喝了几口水,母亲说,你学不会游泳河畈涨大水你就会被水淹死。后叫大哥带我天天练,一个热天我终如学会了玩水。我们结婚后、教育我们说,夫妻是缘分,同船过渡五百年修,上床的夫妻下床的客,夫妻和好相敬如傧,什么好狗不咬鸡,好夫不打妻;当我当了大队干部时她对我说,办事要公平,不要让人骂娘亲,当我进入国家干部行列,母亲又说端好自己的钣碗,只吃碗内头的不吃碗外的,小心被人剁手。教我们过日子,就说,东西多没有日子多等等,母亲的那些铭言警语原质原味,后来我读到“教儿经”“ 女儿经” 增广贤文“母亲似乎都懂。我问母亲你说的那些是从那里学的又未上过学的。母亲说那些都是上辈祖先传下来的,那就是我们祖先传统家训,你的外祖父就是这样讲的。书上是这样写的吗?妈妈活了九十岁,为我人生护架保航五十多年,我多么幸运。但我始终没有给母亲买到铜质火坛。每到过年就想到老娘的那个瓦火坛。除岁夜‘火坛发财”启迪了我的人生。
      
        





           三、鞋篮

人到三十无少年进入中年,我变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当家人。一到过年也就是年歌所唱的:“年来了,是冤家,儿要帽戴,女要花,婆婆要糯米打糍粑,爹爹要袍子拜菩萨” 对过年也显得无可奈何。我家是个半边户(我在外面吃商品粮,家中老小在人民公社生产队靠出工争工分吃饭是农粮,一户两制,习称为半边户)生产队打粘吃粘打糯吃糯,分什么得什么,人家怎样我家怎样,没有什么攀比,虽不富裕但还和谐,缺粮户拿钱买天经地仪的事。每年年终要向我家所在的生产队交缺粮,原则是购基本口粮,再谈过年的花费,钱不多该减的该免的免明年再来。多年苦了老的,因为是计划经济时代买什么都要凭票,一年一人几尺布票,孩子的衣裳大的穿了小的穿,如此类推,实无他法。长年在外回家过年总得对家人带点什么!商品干部过年前单位作了安排:粮店卖给我三斤黄豆、一斤花生、一斤蚕豆;供销社卖给我一斤红糖、一斤孝感麻糖、五包香烟,听说干部很特殊一个人户口是按一家人户口安排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连续几年就是这样安排的。腊月二十八日放假回家对家多少一个惊喜。全家人算得上欢欢喜喜过个年----
七三年大年初一,我带着孩子们拜了左邻右舍的新年,回家见我的老伴在房门口替小子们补布鞋,火冒三丈用脚踢翻了她的鞋篮,引起了两口一次争吵,闹了一个新年不快。传统说法初一不摸针,摸针穷一生,我深信这个说法,更想到一年忙到头她,初一应该休息一下,她认为大年初一就给她了一个糟脸,气得满脸是泪,对我第一次数落:你还要我怎样对待你的老人,对待你的儿子姑娘,你一年到头在外对家管了多少?你想一想,旧年到二十几的替你的儿女每人两双新鞋十来双足足这一鞋篮,叫他们过年穿,他们见了新鞋又不爱惜,天气下雪,特别那两个小子到处踩雪堆雪滚雪,鞋子湿了一炕就烧得大窟小眼,我不补做新的来不及,他们穿什么?你替他们买过一双雨鞋吗?你平时管过他们吗?一连贯问号搞得我狼狈不堪,我深感理亏,对老伴只好道歉赔不是----这年就这样过了。。
马年十月,几个后人为我出钱,出力修整老屋说是要我享受与城市一样的居房,家俱也来了个更新,说要与时俱进,在丢吊旧东西时儿子们丢,我又去拾回儿们不让。在我旧房的板楼见到了老伴的那个鞋篓面目全非横身是灰,内面还有鞋八子{穿新鞋扯鞋铜质的}针夹,针线袋。见物思人思情勾起了许多回想,老伴已走三年那年动了她的鞋篓一次争炒铭记在心,也是我们从五八年一起生活五十三年五个月另五天唯独的一次争炒-乡邻可以作证----
老伴十六岁从刘家进入我池家是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大跃进时的事,大跃进伴随着一批跃进式的新婚,小夫妇每个村湾都有,也是老一辈封建思想的产物。大跃进,大办钢铁、大办水利。社员不分男女老少,东调西调不分日夜,老人们说是男女混杂,乱了套。有小姐小妹的家找媒人赶快嫁出去,免得闹笑话。不要聘礼,也不办嫁妆一切从简,只有大结婚没有大办婚礼,我和老伴就属此类。我家父母用过的床柜用红靛水一红算是完婚家俱,老伴随身衣物,一对木相算是嫁妆,一个新鞋篮是三天回门娘家送的,内有鞋样书本等,婚礼一桌席在食堂支了三斤大米自家开了一次小灶,上文提到的二姑母也在她队的食堂支了半斤大米参加我们婚礼,合伙吃了一顿饭。婚后不到三天生产队队长找来叫老伴她到队上开工,不然队食堂不会下米给她饭吃,三天回门(回娘家省亲)回家来第二天就在我队上出了工,我队给她只记七分,她毕见比成年妇女小些,过早的进入成年人行列体力吃不肖。当了大人,白天和社员一起劳动,晚上拿起鞋篮针线学纳靴底做鞋脚,在娘家靠母亲的她得从头学,真为难了她。我们一起度过了‘三年困难‘六二年食堂解散,每家分了自留地,生产大队核算,改为生产小队核算,经营管理进一步规范,社员生产生活有了新的起色。我离开了生产队在公社当带粮工办公社集体企业。三十元月薪交交二十元给生产队记工分,称乎是亦工亦农干部。,七0年我进入了国家干部行业
我老伴是一个五个孩子的妈妈,独挡一面从而也就挑起了我十口之家的重担。那时候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半边户的妇女可要顶一个整天(那时农村公社干部之家都这样)她是我家在生产队里主要劳动力,内内外外一把手。队里出勤顶差,家中养猪喂鸡,种自留地、磨麦轧米挑吃水浆洗衣物、照顾孩子上学项项离不开她。晚上还得给老少做’鞋脚’ 平时针线不离手,进入年关,晚上点煤灯加班加点,千针万线为孩子做了多少布鞋?从未统计----那年大年初一的一幕,让我久久停在心里,每到过年我就会想起此情此景深感内疚。今年修老屋见到她的鞋篮,她已走三年,我没有把她的鞋篮拿去她的坟上烧给她,不想让她来生做鞋纳袜,鞋篮烧在屋后溏边,留下了那只扯鞋子的铜鞋跋,传给她的子女,记注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伟大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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