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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的梦想就是做他的肋骨

 天地人和w 2015-10-16
朱梅馥:也许,她的梦想就是做他的肋骨

纯棉君说

这篇文章太长,也有点不合时宜。可是在讲个性独立,自我实现的当下,当纯棉君在凉意渐浓的秋雨里漫步,难免会思考人生,有时会想起这个女人,这个把她的男人当天,把自己当作他一根肋骨的女人,这是她的天性,还是被洗脑?娜拉一定要出走才是真正解放人性吗?


也许,尊重每一个当事人的自主选择,接纳各种不同的生存状态,才是真正的自由和独立。


平静赴死



‘我爱你,我愿意和你一起死!’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这样的话,都是热恋中的人感情高温时,无比真诚的呓语。事到临头,有几人当真呢!只是,他们,真的就这么做了。


那个初秋的夜晚,朱梅馥走进卧室前,吩咐家里的保姆,第二天少买一点青菜。语气平静,保姆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她,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和打算。


关上门,夫妻俩静坐在椅子上。惨无人道的批斗、凌辱,持续了三天四夜。终于,可以坐下来,喝口水,喘口气。


夜色渐浓,寒意渐重。彼此眼神交汇,已经明了共同赴死的决心。


傅雷摊开信纸,拿起笔,梅馥有时小声提醒几句。有所交待是为了走得清爽,不想亏欠、拖累任何人。梅馥坐在床边,动手撕被单,一张上海浦东农村手工制的格子被单。她端庄沉静,像平时整理家务一样,很仔细地做了两个绳索。一人一边,相伴挂在了卧室的钢窗上。因为担心踢翻凳子时,会发出声音,打扰到楼下邻居的休息,凳子下面她细心地铺垫了棉胎。


我相信,那两个从容赴死的人一定携手去了天堂。夫妇俩喜欢莫扎特,“莫扎特的灵魂仿佛根本不知道莫扎特的痛苦;他的永远纯洁,永远平静的心灵的高峰,照临在他的痛苦之上。”面对他们的遗书,我感受到了如同莫扎特一般纯洁、平静的灵魂。


(傅雷夫妇在江苏路宅邸书房内(1965年)


作为女人,朱梅馥珍惜、相信前生前世修来的缘份。尽管公平地说,这个男人才华出众,耿直善良,心理却未必足够阳光健康。


早在傅雷四岁的时候,父亲傅鹏飞受人陷害,含冤而死。随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傅雷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相继夭折。傅雷的整个童年“只见愁容,不闻笑声”,母亲李欲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因为不好好念书,一天深夜,母亲竟然把傅雷包裹得像个粽子,准备投入水中。也曾不惜用滚烫的烛油烫尚且年幼的儿子,只因为他读书时打了个盹。


傅雷生长在这样严苛而充满暴力的环境,成年后又认定“生活往往是无荣誉无幸福可言的,是在孤独中默默进行的一场可悲的搏斗。”这样的经历和思想,让他的坏脾气出了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点爆,咆哮如雷——身边的人都喊他“老虎”。


如果说对外人,他多少还能有所克制,那朱梅馥就完全成为撒气筒。有时候甚至动手打她和孩子。打自己,朱梅馥能忍受,打孩子,(傅聪鼻梁上一直有一处疤痕)梅馥就心痛了,她左右为难地哭,(傅聪出国成就了一本《傅雷家书》,更成就了傅雷有距离的父爱。)就算流泪,还要避开丈夫,不愿意给他增添任何烦忧


傅雷的母亲严厉,但是很有眼光,为自己的儿子选了一个好媳妇,“文静、温柔、善良,跟所有人都相处很好”,是个“天生的、伺候自己儿子的女人”。


傅雷和朱梅馥是远房亲戚,青梅竹马时就已经“郎有情妾有意”了,“她在偷偷的望我,因为好多次我无意中看她,她也正无意地看我,四目相触,又是痴痴一笑。”


傅雷在处女作《梦中》,这样描述他们之间的恋情。那一年,傅雷十七岁,朱梅馥仅仅十二岁。两年后,傅雷赴法国留学之前,在双方家长主持之下,两个相爱的人定了亲。


(图为1932年1月傅雷与朱梅馥青梅竹马的爱在上海举行婚礼)


那个在教会中学读高中,懂英文,会钢琴的少女,纯洁,美好,她微笑着,把一往情深化作信函和照片,一封封地,寄给“亲爱的哥哥”、“至爱的怒安”。而那个和她在梦中相会的情郎,在异国的土地上,遭遇了他人生第一次情感涅槃。


结婚前的风波



浸淫在法国艺术熏陶之中的傅雷,

可能自己也没有想到,

腼腆如他,居然会发生一场异国恋情

(傅雷在法国(1930)


在巴黎,他认识了一个叫玛德琳的法国姑娘,她有一双能幻化颜色的迷人眸子,有着对音乐和美术敏锐的感知力,有着梅表妹不具备的热情、浪漫、刺激和冒险,如同傅雷的传记作者苏立群所说,这两个姑娘就像“一幅莫奈的画与一轴母亲手中的绢绣那么不同”。


新鲜的刺激如此强烈,刘海粟目睹了傅雷当时的爱情,“两人频繁接触中,感情逐渐炽热起来。尽管傅雷早就爱上了朱梅馥,但现在面对有着共同爱好的玛德琳,他觉得,这位迷人的法国女郎,要比表妹可爱多了。




认真的傅雷决定向法国女郎求婚,而求婚之前,为示郑重和诚意,他要重获自由之身。于是,他写了一封家书,要求解除和梅表妹的婚事。信写了,却下不了决心去发,只好委托给刘海粟代发。哪知道,玛德琳是萨特和波伏瓦的追随者,要的是“自由人”的爱情观念。这让传统的傅雷接受不了,傅雷的老朋友刘抗先生说,“弄得他在极度失望之余,几乎举枪自尽”。


在他第二次打算举枪自尽时,内心百味杂陈,除了对玛德琳心如死灰,还掺杂着对朱梅馥的愧疚,他担心那封绝情的信已经覆水难收,伤害到善良的梅表妹,甚至会不会已经发生了意外。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早有先见之明的刘海粟扣下了那封信,并没有发出。傅雷长舒一口气,经过和玛德琳的大喜大悲,终于“痛定思痛,更觉梅馥的可爱”。


(傅雷夫妇(1934年春))


1932年1月,二十四岁留法归国的傅雷,和朱梅馥喜结良缘。幸运的是,傅雷娶的是朱梅馥——他用法文喊她“玛格丽特”,她也正像歌德《浮士德》里的玛格丽特,美丽而温柔,以自己的容忍化解一切,不给傅雷增添任何烦忧。


上苍总要给幸福的伴侣一些磨难,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胎死腹中,同一年,傅雷的母亲也因为风湿病去世。


傅雷从小随寡母长大,对母亲孝顺而依恋。朱梅馥本来就充满母性,傅雷丧母,她由衷地付出更多的理解和关爱。如果分析爱的成份,朱梅馥对傅雷,在我看来,那是五分母爱,四分亲友之爱,一分情欲之爱。亲友之爱要求呼应,情欲之爱难免索取,而母爱全然是无私的奉献。朱梅馥母爱为主导的感情,注定了要比傅雷更多的付出。


用傅雷自己的话来说,“自从我圆满的婚姻缔结以来,因为梅馥那么温婉,那么暖和的空气一直把我养在花房里……”


那么一旦移花出暖房,这花经得起外面的风雨吗?


偶然的插曲



1936年冬天,傅雷应邀去洛阳考察龙门石窟,那时他们的儿子傅聪刚刚两岁多。

傅雷离妻别子,思念之余,内心一角其实也搁着被放逐、得自由的小小窃喜。

傅聪(1935年11月,一岁八个月))








也就在这期间,机缘巧合,他跟一个汴梁姑娘暗生情愫。那姑娘曾跟一个法国人恋爱,法国人走了之后,受不了村里人的眼光,加上要补贴家用,便委身青楼。


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深的关系。只知道傅雷为那姑娘拍照片,寄给好朋友刘抗,“你将不相信,在中原会有如是娇艳的人儿。那是准明星派,有些像嘉宝……”


那像“嘉宝”的姑娘为他唱豫剧,有人说昆曲堪比世家千金,豫剧就像烧火的丫头。尽管豫剧的唱腔铿锵,不够柔美,那份朴实、野性的美,也让傅雷感受到迷醉的情意。


他诗兴大发,“汴梁的姑娘,你笑里有灵光。柔和的气氛,罩住了离人——游魂。汴梁的姑娘,你笑里有青春。娇憨的姿态,惊醒了浪子——醉眼。”




弗洛伊德说,艺术家的原动力仅来自于性。


儒家也承认,“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傅雷是艺术家。是一个离家索居的寡男,正适合迷醉在女性的温柔里。不过,此时的傅雷,经历了玛德琳之后,已经能控制感情的野马。他认识到朱梅馥的意义,清楚她不可取代的意义。


他向刘康解释说,“是痴情,是真情,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心中的块垒!——不用担心,朋友!这绝没有不幸的后果,我太爱梅馥了,绝无什么危险。我感谢我的玛德琳,把我渡过了青春的最大难关,如今不过当做喝酒一般寻求麻醉罢了。”


傅雷与汴梁姑娘是偶然的艳遇?是彼此会意的逢场作戏?还是投入真爱的无奈恋情?不管哪一种,显而易见,这次冒险没有成为傅雷的障碍,也没有成为朱梅馥的威胁。在傅雷接受的儒家文化来看,“男人”这个性别要比“女人”高得多,也重要得多……男人与男人可以君子之交,男人与女人只能是温情所使。女人之事不可避免,又绝非“为大”。



(傅雷夫妇在杭州,朱梅馥已怀有聪儿。(1933年))


像他所崇拜的托尔斯泰一样,“热爱真理和精神,当婚姻、亲人成为自我完善道路上的障碍,只会跨越,不会止步。”何况只是一场半真半假的半途“爱情”,他不太沉重地跨越了,视做人生的一段插曲而已。


忍与爱


就在汴梁姑娘插曲之后的第三年。

他们的婚姻,七年之痒。

朱梅馥碰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她的老傅爱上了一个女学生的妹妹。傅聪后来评论父亲的这段感情,“她真的是一个非常美丽、迷人的女人,像我的父亲一样有火一般的热情,两个人热到了一起,爱得死去活来。”



在家书里,傅雷言之谆谆,“我一生任何时期,闹恋爱最热烈的时候,也没有忘却对学问的忠诚。学问第一、艺术第一、真理第一——爱情第二,这是我至此为止没有变过的原则。”他的确这样要求自己,可是,和汴梁姑娘不同,这次,三十刚出头的他,彻底疯魔了。他甚至不顾一切,放下手中的译作,跑去云南昆明找“她”。


狂热地说,没有“她”,就没有工作的灵感与热情。甚至,没有“她”,他就要没了命。可是,舍弃家庭又不符合他的儒家理念和“爱人”的理想,他将终生良心不安。于是,他矛盾,煎熬,痛苦……


一切,朱梅馥都看在眼里,如果说前两次风波,她还可以装做未曾发生,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丈夫的颧骨高了起来,译稿堆在一边,白天黑夜只是写信,向那个女人抒发他内心蓬勃的爱。母爱和亲情之爱占了上风,梅馥让步了,她请那个女人到家里来,让佣人做好吃的饭菜接待她,让自己的男人和她待在一起,谈话、唱歌、交换信札——每天见面,每天仍然要通信,“我父亲从来不对她说一个‘爱’字,可是除了那个字以外,所有的谈话都是心中的热情。只有在信里,他们吐露真切的爱情。”



半个多月来,“她”天天来。“老傅”焕发了活力,“她”脸上有了春天的明媚,而朱梅馥也流干了泪水,现出了笑容。她学习接受一种新生活,“有那个女人,容那个女人,爱那个女人”。因为这个人爱“老傅”,给了“老傅”自己所给不了的东西。她甚至想通了:一旦“老傅”要离开她,跟“她”在一起,她就悄悄地告别这一切,带着两个孩子离去……


面对这样一个灵魂,无辜的、宽容的、手无寸铁的灵魂,傅雷被震慑了:他看到自己的虚弱和无能。看到他一直苦苦追求的——托尔斯泰式的“忍”与“爱”,恰恰是妻子完全顺应本性的行为。托尔斯泰进行各种高强度的活动,消耗男性荷尔蒙,艰难地控制自己的情欲。


傅雷则通过为自己的灵魂“脱皮”,获得再生:“如果用音乐作比,主旋律是忍让与和谐,爱只是个小标题。人们相互理解,相互尊敬,夫妇就有漫长的一生的路可走。


老傅再次挥剑斩断情丝,重新回归家庭,回归平静、含蓄、温和而持久的感情。朱梅馥的“忍”与“爱”帮她度过了那场情感危机,保住了风雨飘摇中的家。从此以后,他俩再没有过感情风波,两人安静而美好,“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共同走完人生之路。


(傅雷夫妇在江苏路宅院内(1961年))


我是你的肋骨


为了保持独立,

也因为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傅雷在他母亲去世后,就辞掉工作,

退出党派,专心他的翻译工作。

那是他一家的衣食来源,

也是他精神寄托所在。



即便与世无争,也躲不过那场“史无前例”。红卫兵闯进他们家,横扫一切。他们专门打他的脸,也专门打朱梅馥的胸。为了保护妻子,他一改沉默,故意开口刺激那些小将,让他们把目标对向他。朱梅馥心痛丈夫,便跪在地上哀求……


面对屈辱和暴行,傅雷感到心悸,这“不是个人的胆识,使人类的堕落。”一直以来,“人类相爱”是他的理想,也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面对无法实现的理想,像托尔斯泰,像甘地,像罗曼 · 罗兰,他依然选择宽恕,宽恕这些施暴的人,也宽恕自己理想破灭的忧伤。理想幻灭了,对这个世界已没有太多的留念,他们去意已决。


朱梅馥曾经对傅雷说过:“为了不使你孤单,你走的时候,我也一定要跟去。”陪着丈夫,这是朱梅馥毫不犹豫地选择;由妻子相陪,这是傅雷习惯性的选择。


对于梅馥的死,很多亲友都觉得意外,施蛰存说:“朱梅馥能同归于尽,这却是我想象不到的,伉俪之情,深到如此,恐怕是傅雷的感应。”儿子傅聪也悲伤地说:“我知道,其实妈妈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忍受得过去。”


(傅雷夫人朱梅馥与傅聪(左图)、与傅敏(右图)1953年)


他们知道,以傅雷刚硬的、宁折不弯的性格,当时情况下,死是他的必然选择。可是朱梅馥不应该的,不管有多么艰难,多么委屈,她总是能把眼笑成一弯月牙,认识她的人,谁不说她像活菩萨?!可是我知道,她坚韧,她独立,她可以经受炼狱般的痛苦,那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人。如果那个人都不在了,她为什么还要再忍呢!


“我们现在是终身伴侣,缺一不可的。我的使命就是帮助和成全那个人”——她一直这么认为。


如同索妮亚对待托尔斯泰,“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也不需要。我已经那样习惯于关心他——”梅馥是夏娃,傅雷是亚当。按照《创世纪》,夏娃原是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朱梅馥也心甘情愿做傅雷的一根肋骨。女权主义者可以说她没有自我。可是,她的自我,分明就在“做一根最妥帖的肋骨”的信念中,如花般,坚韧、优美地绽放,那就是她安于接受的“自我”。



“我是一家中最不重要的人,还自认为身体最棒,能省下来给你爸爸与弟弟吃是我的乐处,我这个作风你在家也看惯的。”

“我虽不智,天性懦弱,可是靠了我的耐性,对他无形中或大或小多少有些帮助,这是我觉得可以骄傲的,可以安慰的。”

“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


对自己的爱情,朱梅馥自己未必能说清楚。为什么爱那个男人?是爱他的苦难童年?爱他的才华横溢?爱他的赤子之心?还是爱他的耿直刚正?爱他的善良敦厚?爱他的狂狷不羁?


回首岁月,从十九岁满心欢喜地嫁给心爱的人,到五十三岁双双携手,平静离世。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里,这个温良、恭俭、贤淑的妇人,安心庄重地做着每一件事,把她美好的品性和气息晕染给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儿子傅聪说,“妈妈是家庭的‘神’,是温暖的来源,只要她在,就有融融和和的人情味。”“她才是家里最伟大的人,一切的人性,一切的爱,一切的联系都是从她温柔的身躯产生出来的。”


而她只是安然地做一根肋骨,默默地植入、支撑,身心交融,不可分割,也不想分割。那是她的宿命,她面带微笑,接受得如此心安理得,不带任何的挣扎和勉强,这种接受,于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朱梅馥傅雷故居)


附:傅雷、朱梅馥的遗书


人秀:

尽管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在我们家里搜出的,百口莫辩的,可是我们至死也不承认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实系寄存箱内理出之物)。我们纵有千万罪行,却从来不曾有过变天思想。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在英明的共产党领导和伟大的毛主席领导之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决不至因此而判重刑。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清白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了!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来自旧社会的渣滓早应该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了!


因为你是梅馥的胞兄,因为我们别无至亲骨肉,善后之事只能委托你了。如你以立场关系不便接受,则请向上级或法院请示后再行处理。


委托数事如下:

一、代付九月份房租五十五元二角九分(附现款)。

二、武康大楼(淮海路底)六零六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

三、故老母余剩遗款,由人秀处理。

四、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

五、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六、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存单一纸六百元,请交还。

七、姑母傅仪寄存之联义山庄墓地收据一纸,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

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三百七十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

九、三姐朱纯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她寄存衣箱贰只(三楼)暂时被封,瓷器木箱壹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十、旧自用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本拟给敏儿与×××,但恐妨碍他们的政治立场,故请人秀自由处理。

十一、现钞五十三元三角元,作为我们的火葬费。

十二、楼上宋家借用之家具,由陈叔陶按单收回。

十三、自有家具,由你处理。图书字画听候公家决定。


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但也别无他人可托,敬请谅之!

傅雷 梅馥 一九六六年九月二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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