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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 : 亲历者讲述如何向父母出柜

 简心渡惑 2015-10-18

每个同志心中最大的痛,莫过于不知如何向父母出柜。

向家人“出柜”绝对不是容易的,而且没有标准作法。我所认识的同志朋友中,对父母出柜的方式各有奇招,有位拉拉朋友L在大学毕业时终于鼓起勇气要向母亲出柜,L说:“妈,我有真心话想对你说”,母亲掩着耳朵摇头说:“我不想听”,L问妈妈:又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母亲继续掩着耳朵逃:“你不用说,我知道,可是求你不要说出来。”结果演变成L与母亲在客厅里追逐,一个喊着:“我要说”,一个推说:“我不听”,让人哭笑不得的戏码,L事后告诉我,她花了三天时间才让母亲静下来听她说话,而母亲听完却说:“你读中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最后破涕为笑,这是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出柜,堪称幸运。

另有一拉拉朋友J,因年少时交过男友,父母一直期待她能结婚,三十五岁过后她依然选择拉拉做为伴侣,父母多次向她逼婚,她终于决心向母亲出柜,也是那种:“妈我有事要跟你说”的类型,因为母亲没有心理准备,J直接告白,母亲花了很久时间才弄懂“所以你喜欢男生,也喜欢女生,但是决定要跟女生在一起?”

无论理解不理解,母亲依然希望女儿与男人结婚生子。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J每次回老家都是与父母一番辛苦的对话,爸妈依然没放弃要J改变主意,但J以持久的恒心与毅力持续说服,至今,彼此相处和平,父母仍不松口答应。

M是个外型亮眼的T,高中就对母亲出柜,当时母亲哭得歇斯底里,老觉得一定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几度精神崩溃,令M痛苦不堪,反倒是M的父亲开明,在M高三感情受挫时,竟能以过来人心情劝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M在大学性别研究社团里担任干部,父亲还陪她一起翻译某本英文性别论述书籍,作父亲的比母亲支持,M家是少见的例子。

我曾在演讲时遇见一对母女,母亲是高中老师,女儿正准备上大学,母亲说自己是“偷看女儿日记”发现她的同志倾向,起初也是震惊、担忧,但因为“太爱自己的孩子”,强做镇静,与女儿长谈后,确定女儿对男子没有兴趣,“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倾向”女儿说,她不忍让孩子孤独受苦,决定与女儿一起读书,找资料,甚至还上网寻找其他同志家长,询问其他人的心路历程,她说:“我爱我的小孩,我知道做为同志的将来是辛苦的,所以我要努力让我的孩子生长在对同志没有歧视的社会,我得从自己做起”,后来这对母女成为台湾知名同志亲友支持团体的开创者。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出柜的方式,因为出柜并非只是一种制式的动作,更关涉到每个家庭的背景、现状、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与家庭成员的性格,就我所知,无论男女同志,跟母亲出柜的居多,一般印象总觉得母亲较容易因感情因素而接受,一般父亲在家中总让人觉得是威权代表,通常由母亲去说服父亲想象中来得自然,也有人是先跟兄弟姊妹出柜,在经由兄姊弟妹去向父母间接告白。有些孩子会把关于同志的书籍、电影放在家中显眼处,或藉由电视新闻、或戏剧、电影播放与同志相关题材时,趁机探看父母的反应,台湾曾翻译过一本书籍:“我的孩子是同志”,据说有一段时间是许多同志买来向父母出柜的经典书籍。

有些知名电影题材涉及同志,如李安的《断背山》,台湾电视连续剧《孽子》(改编知名作家白先勇同名小说),上演时也都引发一阵出柜潮。

(《天佑鲍比》电影剧照,本片讲述了一个善良、虔诚的少年Bobby,向家人坦白自己的性倾向后,一切随之改变的故事。)

我自己的出柜经验很间接,因为是双性恋,年轻时交过男朋友,父母对我的性倾向没有担忧,大学毕业后第一位女友是我们同村人,交往时就住到家里来,父母起初不以为意,我们是乡下人,与父母的关系不是“讲心事”的开明作法,凡事都放在心里,用感受的,我当时的女友性格勤奋、孝顺、对长辈照顾周到,父母是在我们交往许久之后才慢慢感觉有异,或许是因为已经对她产生感情,并没有太多质疑,但到底父母怎么看待我,我也不确定,因为年过三十,母亲还时常提起“相亲”的话题。

我一直是任性的孩子,工作、感情、事业,无一顺从父母建议,长年离家在外,他们似乎也逐渐看开,年复一年,结婚的话题不再提起,直到我前几年与目前的伴侣安定下来,我才在电话里对母亲正式告白,我也只是淡淡对母亲说:“我与某某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母亲和气地说:“我知道啦,你们感情很好”,我说:“比很好还要再好。就像恋爱一样。”母亲依然和气:“你快乐就好。”我父亲虽然从未提起,却在行动上表明他对我伴侣的接受。我们家这边的出柜,“心领神会”,符合我父母性格,

年节里我们一道回家,上街时,我母亲会挽着她的手,家里有重要大事,伴侣也都在场,“我们是一家人”这种认同是花费六年时间慢慢打动父母的。

我的伴侣早餐人(以下简称阿早)出柜的情况较特别,我们是先向社会出柜了,才反过来跟家人出柜。她的父亲早逝,特别担心母亲的处境,在我们交往之初,我们的共识都是“慢慢来”,希望过程“自然点”,我们都是很早就独立的孩子,多年在外生活,与父母关系疏离,但我们自从私订终身之后,过年时阿早都会带我回母亲家吃团圆饭,起初她母亲也来向我打探,问我“结婚没?”我说没有,她也意有所指地回答:“怎么现在女孩子都不结婚。”虽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可以感觉她的担忧),但母亲对我很友善,那个阶段,阿早的母亲还在抗拒、疑惑与不安里,但因为尊重孩子,并没有说破。

2011年我们向媒体公布结婚的讯息时,特别隐匿了她的身份,但2012年一本拉拉杂志邀我们上封面,一张亲密合照喧腾一时,甚至登上报纸版面,她的小学同学认出她来,打电话给她的堂哥,堂哥又跟姑姑讲,在母亲知道以前,先传遍了亲族,或许是因为那位姑姑是特别开明的人,竟说服了家族里的人,两位姑姑特地向阿早母亲说明我们的情况,母亲起初也是难过不已,担忧是自己孩子照顾得得不好,忧心女儿的将来,姑姑们耐心劝慰,最后母亲才点头答应,这时我与阿早都不知情,还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出入他们家,直到2012年除夕,我照例回阿早家吃团圆饭,母亲的姊妹淘问阿早:“晚上不留在家里住吗?”母亲大方回答:“他们要回家,他们有自己的家,我也多了一个女儿”,就以这样的方式承认了我们的伴侣关系。

阿早与妈妈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却都了然于心,两位姑姑曾经宴请我与阿早,一见面就送上红包给我,温暖地握着我的手,说:“欢迎来到我们家”,使我与阿早感动得热泪营眶。大姑姑说她本意是想席开三桌,将亲族里的人都找来,像办婚宴一样将我迎进家门,但叔公顾虑早期亲族里的人可能各有不同看法,希望用比较缓和的方式渐次公开,那年的过年,我见了阿早家族里二三十个亲友,大家慢慢地习惯了我的存在,我也表现得很自然。

出柜这方面,阿早比我积极,她无论参加同学会、或在公司里,凡是有人问起她:“结婚没?”她都直接回答:“结婚了,但是跟女生结婚的。”她身边的亲朋好友,也几乎都对我们表达祝福。我们向家人出柜后,都更频繁地回家,跟家人相处也更自然了,无形之中,多年来与家人疏远,有话不能说的情况得到了改善,我想,对同志来说,自己心中所爱,所交往的对象,若不能对父母倾诉、表白,甚至必须遮掩,隐藏,都会导致彼此的疏离,与自己的孤独,父母能够接受自己的感情选择,甚至进一步接纳自己的伴侣,这是梦寐以求的事,父母的支持,是做为同志孩子最重要的社会关系,这一步跨出去,对感情、对自信的建立,对于亲情的发展,都是重要的过程。

我们的出柜是意料之外,我们也比一般人幸运地,得到的祝福比反对更多。我们自己早有有心理准备,我们都在大学毕业后就经济独立,长期离家在外头租屋,即使没有跟父母正式出柜,却也做好了出柜的准备,但因为理解父母个性,希望顺水推舟,找到适当的时机,等待多年,终于水到渠成。

该不该向父母出柜?什么时候出柜,如何开口?这都有赖自己对家人与对处境的判断,绝对因人、因事而异,但我所确知的是,出柜是一个过程,结果不可预料,但绝非一劳永逸,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之前需要做好准备,必须先自我理解、自我认同,要抱着可能无法一次成功的心理准备,即使面对父母的严词反对也不反应过激,若父母悲伤过度,或情绪太多强烈,也可以适当地缓和这话题,不要互相逼迫。出柜不是为了让自己舒坦,而是为了寻求与父母间更好的沟通,那需要弹性、智慧以及耐心,内心可以坚定,态度却未必要强硬。

但我总深信,出柜象是一种传递爱意的过程,一旦得到一个人的认同,就会象是涟漪,逐渐向身边的人扩散。那辐射出去的善意,是透过一个一个真实的人生,向其他人传达同志的生命故事。那强烈而真实,具有感染力,会比任何的言语更有力地向世人说明,每增加一个理解、认同、接纳同志的人,同志的处境就有可能改善一点点。

所以我在这里说我自己出柜的故事,但愿这就象是一个小石子,投进人海里,泛起一朵淡淡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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