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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侃红楼人物

 wangyong670 2015-10-19

 闲侃红楼人物——柳湘莲

(柳湘莲之情种)

在《红楼梦》中,作为男性情种的人,不算少。如秦钟、冯渊、贾蔷、长安守备公子、贾芸、贾宝玉、蒋玉函、薛蝌等,可是柳湘莲却属另类情种,是属于一种侠情柔肠的情种。

出身末落世家的柳湘莲,一贫如洗却从不向权贵们低头屈膝。他家境窘迫,却有情有义,对朋友不忘旧情,挤出银子为秦钟上坟,体谅宝玉身不由己的处境,却不要宝玉的钱财,独立承担每年修茸坟茔,祭祀亡友的一切费用。他多才多艺,琴筝笛箫无所不能,剑棍武艺十分出众,至于赌博吃酒,眠花卧柳也无所不会,更出奇的是他还演得一身好戏,唱得一口生旦角色,人年轻漂亮,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却从不以此优势去坑蒙拐骗,以博施舍。反而心高气傲,冷对红尘俗世,被人误解也不改,为世人嘲笑无所谓。因此人们背后称他为“无情无义”“冷心冷面”的家伙。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爱情问题上与众不同,既不随便浪荡,也不马虎敷衍。声称“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显然柳湘莲所言“绝色女子”不单纯是相貌身材绝色,而且人品才智也必定是绝色的。

柳湘莲并不期望富贵显赫的女子,对门当户对也没有多少兴趣,对王公豪门的人,他更是避讳莫深。他深怀刻薄的认为象宁国府荣国府这种高官权势的家庭,个个都是以势欺人,养尊处优、虚伪腐化的特权阶级,尤其是如贾珍、贾赦、贾蓉、贾琏这些老爷、少爷更是糜烂腐败。这种家庭早已远离了祖先那种奋进向上,艰苦努力的作为,变成“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的“杂种们”。什么忠义仁爱、诗书廉耻、宽厚善良一概被抛到九霄云外:两府只剩下大门外的狮子还算干净之外,其余就难有圣贤纯洁的人了。

这样一个外冷心热的青年,按说不应当是别人一提亲,人还没有见过,便立刻答应的。可惜正是这位侠客的侠肠热胆又一次主导了他的情绪。前者,因为他狠打了薛蟠,自己潜逃外地,心中多少有些负疚。二者是这次无意间,从强盗手中解救的人竟会是被他着力惩戒过的人,又受到薛蟠真诚的感谢和由衷的亲近。还“结拜了生死兄弟……从此后,我们是亲弟兄一般。”(第六十六回)于是一身孤独飘零的浪子,感到了亲人朋友的温暖,增加对薛蟠贾琏等人的信任。第三听到 贾琏的详细介绍,柳湘莲才知尤三姐是如此标致,性格如此豪迈正直的美人。第四他为贾琏薛蟠二人的诚恳和发自内心的关怀而感动。于是便立即答应了这门亲事。柳湘莲忘情的说“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定夺,我无不从命。”显然,柳湘莲的痛快应允,是因为一个“信”字,对朋友的坦诚和信任,这是侠的重要特征,也是侠的最大弱点。当“信”达到一定程度,便可以为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而当“信”成为谎言和欺骗时,则会变成仇杀、绝情。这便是柳湘莲长期坚持的人生哲学,也是他在动乱贫穷环境下还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正因为这种信任的情,又听到尤三姐忠烈纯情的性格,柳湘莲才在一再劝说下,交出了他珍藏一生的传家之宝——“鸳鸯剑”。湘莲郑重的说:“弟无别物,囊中还有一把 ‘鸳鸯剑’,乃弟家中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是随身收藏着,二哥就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亦断不舍此剑。”柳湘莲象书中石头呆子一样,家徒四壁,生活窘困,却非常重情重义。特别是关系到先辈血脉联系和重大情感维系的物品,极为珍视,赌物思情,见物如见人。石呆子宁可冻死饿死,甚至大窂入狱,也不愿放弃那二十把旧扇子。而柳湘莲一贫如洗,却从不以剑换钱。非但如此,对这把 “鸳鸯剑”的收藏特别仔细呵护。连放在家中都不肯,不放心,而是“随身收藏”。可见此剑在他心中的份量。

从古至今鸳鸯是夫妻、情人的象征。而鸳鸯剑历来是夫妻合璧、忠贞不渝的器物。事实上,春秋战国时,炼造第一口鸳鸯剑的莫邪、干将的爱情故事,便是千古流芳,人人皆知。柳湘莲所收藏的“鸳鸯剑”极可能是自古下传的那对名剑。为何又成为柳家的“传代之宝”?人们不得而知。不过一定是与湘莲先人,如父母、祖父母等人的爱情有关。中间凝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甜蜜、凄苦的情感故事,必定是十分动情和感人的。所以,一向珍情重义的柳湘莲,也必然熟悉这里面的内情,由衷崇拜先人的这种海枯石烂的恋情。这自然是对先人爱情的敬仰,可又何尝不是他在婚姻爱情上的选择标准呢。很明显柳湘莲身上正是流动着家族的这种以情定爱,情爱是男女自由选择的血液。

当他把自己珍藏的鸳鸯剑,交给尤三姐时,也就交出了他埋藏心底的最重要的情感和盟誓。正如尤三姐也同样付出的血誓一样,尤三姐唯柳公子而不嫁,山崩地裂,矢志不变。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个人死了,再不来了,她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再不嫁人。正如尤三姐说的“姐夫,你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今日和你说罢: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儿起,我吃常斋念佛,伏侍母亲,等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第六十六回)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青年人,在互慕彼此的基础上,通过中间的朋友、姐夫而达到圆满的准婚姻。看来一切将会是幸福和可喜的,为此作为朋友的薛蟠,也是满心兴奋,准备为柳湘莲置办房产,准备一切婚事事宜。费用全由薛蟠承担,而薛姨妈,也不念旧日薛蟠捱打之事,“只感救命之恩”。事情似乎一切顺利,万事具备,只待双方迎娶。而听到这个消息,并拿到湘莲定情之物的尤三姐,比任何人都幸福欢快。她抱着鸳鸯剑只见“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及至拿出来看时,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一 “鸳”字,一把上面錾一 “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儿喜出望外,自喜终身有靠。”(第六十六回)

但是,事情偏偏不是这样。一个与世俗格格不入,和正统潮流一向叛逆,自视甚高的柳公子,却也偏偏难以脱离习惯传统势力的束缚。他向往与众不同的女性,与众不同的美女,可他却认为只能男娶女,不应当女追男。他对“女家反赶着男家”的爱情追求,持拒绝和怀疑态度,这是他择婚的一道门槛。第二道门槛是他不信任贾琏:既然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不介绍给别的有钱有地位的人,反而要介绍给他?他什么都没有。因此,在此他依然是以旧习俗,旧的财产地位为标准来看待尤三姐的。认为是贾琏等人玩弄过的处理品,感情上难以接受。“他那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相厚,也关切不至于此。”明显的表示对贾琏的不信任,感到贾琏的推荐有大大的阴谋。第三道门槛,是贾宝玉的玩笑话引发的,“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妹子。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第六十六回)这种半认真半玩笑的话暗示了尤三姐、尤二姐均是不正经的女子,当然这段话倒我怀疑不是曹雪芹的原著。因为,宝玉和湘莲的私交甚厚,明知湘莲要娶尤三姐却讲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似乎太不合情理。

而真正让他判断出现莫大失误的,恰恰是他对“东府”没有一个干净的人的思维定式。所以当他到贾琏私设的外宅,见到贾琏和尤大娘时,悲剧必然发生。柳湘莲以姑母已为他订了亲为借口,坚决回绝了与尤三姐的婚约,并坚持要回定情物——鸳鸯剑。

这种毁约背弃的言行,理所当然的激怒了刚直纯洁的尤三姐。认为自己被“当做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更主要的是自己将永远失去世上唯一的恋人,还要背上伤风败俗的骂名。于是当着柳湘莲的面,无法为自己辩白,拔出雌鸯剑,横剑自杀。

直到这时柳湘莲才如梦初醒,一切怀疑不攻自破,所有猜测才真相大白,然而一切也都为时已晚。“湘莲反而不动身,拉下手绢,拭泪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人,真真可敬,是我没福消受。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看着入殓,又抚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自悔不及。”

这个被人们误认为无情无义,冷心冷面的青年,第一次真情毕露,伤心至极。感到唯一收藏于内心深处的爱,已随尤三姐的亡灵而去。这个让他一生痛苦不幸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于是用鸳鸯雄剑,断去长发,跟随一个道士,不知去往何处,从此便永远消失。

柳湘莲是个豪侠,更是一个情侠、情种,他一切均可大大咧咧,不拘细节,唯有男女情爱,他最为珍视,也被看成极为圣洁。他生命的基本支撑力是以信任为原则。交朋友如此,维系朋友也如此。这一点在他男女爱情观中,表示为最高的信任原则,达到了信任的最高点。但是在一个污秽肮脏的社会中,他那种绝对纯洁的家,有吗?绝对纯洁的人,有吗?绝对纯洁的朋友,有吗?是否可以讲尤三姐是被贾珍、贾琏、贾宝玉等人害死的,而柳湘莲也同样是被这些人所伤害——尽管他们也可能是无意的。但对于整个封建家族的大环境来讲,这一点还重要吗?不管怎样,柳湘莲的痴情、愚情、冷情是值得人肃然起敬的。总之,他仍是一个冷面热肠的情侠。201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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