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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古龙武侠小说:人生的极致 - 古龙小说总论 - 热血古龙

 昵称20499314 2015-10-20

  “快”、“无招胜有招”、“奇崛”、“悬疑”、“散文化、诗化”…….. 

  “随意”、“粗糙”、“没有结局”、“前后矛盾”、“不统一”…….. 

  恐怕不喜欢古龙的人和喜欢古龙的人一样多,古龙似乎给自己立了一块无字碑:仍由世人评说,他依然站在那里——我行我素。 

  的确,不喜欢的理由和喜欢的理由一样充足,作为一名古龙迷,相当“郁闷”:交头称赞而底气不足,过分贬斥而愤愤不平。不过,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不喜欢古龙的人很难说进入了古龙的武侠世界,这里指的是感悟到古龙武侠世界里的人生极致。 

  武侠,某种意义上就是人的英雄、侠义之梦。“每个华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这和今天漫画里、荧幕上的超级英雄一样,快意恩仇而顺便拯救一下江湖或世界。 

  名剑利器、飞檐走壁、美女佳酿、快意恩仇…..似乎每个人的心底都埋藏着一个个人英雄主义式的救世美梦(人的自身渺小和现实的规则压制了这种冲动),而武侠恰好满足了人们的这一潜在欲望,通过移情于故事的主人公,每读一次武侠小说就好像在里面走了一遭,畅快淋漓一番。在这层意义上,武侠小说相当于电影,营造一个梦境,暗合了人们爱幻想、爱做梦的天性。在这里强调不是真实,而是要和真实世界拉开距离,在虚拟的封闭世界里体验着一种极致的人生。所以,武侠就好比科幻电影,夸张、变形和极致是其最基本的手法,只要基本的逻辑观众可接受,故事就可以任意进行。如果在这层意义上讲古龙的“极致”,显然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并不是古龙的特色,而是几乎所有武侠小说的共性。那么,古龙的极致又是一种怎么的极致呢? 

  “古龙之前无新武侠”。 

  作为一代新武侠宗师,古龙的魅力也主要来自于这样一种与众不同的“极致”。事实上,早期的古龙基本上处于模仿之中,未形成自己的特色,作品粗糙而无味。这里所指的无探讨价值主要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两位前辈——金庸和梁羽生——已经将这样的武侠发挥到了极致,实在难以超越。真正值得探讨的还是古龙的中后期作品,那时古龙的创作才是真正自由的,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人们喜欢把这三位公认的武侠宗师放在一起进行对比,这种对比更使得人们清楚看出古龙的“新”何在。 

  武侠,简单说就是“武功+侠义”(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定义),可是在古龙武侠的世界里,武功几乎简化为“一招”,决胜千里乃瞬间之事(如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萧十一郎,三招即破三大高手);侠义也不再那么冠冕堂皇,抹去其高大的痕迹,主人公所诉求的也不再是传统的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虚幻理想。(古龙的武侠世界几乎完全淡化了历史的痕迹,似乎也和传统中国人的道德理想格格不入)这种放荡不羁的自由,正是古龙自身的写照。“江湖一怪侠”,笑意浪子,古龙本身就是一代大侠,江湖中烈酒和女人从来不缺。 

  某种意义上,阅读古龙是困难的。 

  个人读武侠,只读古龙。最开始读的都是古龙早期作品(如《苍穹神剑》、《剑客行》、《残金缺玉》、《彩环曲》、《失魂引》等),因为对这些武侠作品很陌生,头脑中几乎没有影视作品的痕迹,读后产生诸多的困惑:怎么前面出现的“重要”人物后面丝毫没有交代,消失了;怎么小说好像没有结尾,最期待的矛盾没有解决;虎头蛇尾,后面的解释根本填不了前面挖的坑, 前面“瞎写”,后面也难自圆其说。作为连载小说,总是会有前后的逻辑不一致,但最让人难以忍受:模仿痕迹太明显了,故事的套路太俗,读者提前可以预知后事;难以形成一个封闭的故事,总是各种故事拼接成的影子;不知道作者在表达什么,摸不清楚头脑。古龙的这种“随意性”,也许是生活所逼,一个无名小子,仅仅靠版费养家糊口,而自己又稍显稚嫩,难以产生诸多次品。 

  作为严肃的古龙读者和研究者,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古龙的这些“次品”究竟如何看待。某种意义上,这些作品的存在大大降低了古龙的档次,甚至让不少人对古龙有一种厌恶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作品的确出自古龙之手(想抹掉这些早期作品的冲动注定无法成功),而且实际上也是古龙武侠创作的一个重要阶段。但问题就是如何看待这个重要阶段呢?从中可以看出一些古龙的痕迹,可以视为古龙早期探索和积累的过程,还是仅仅看作是古龙打开武侠之门的敲门砖,是古龙后来自己都不想正视的次品?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后世者似乎有默契地回避了这一困境,谈古龙者一般都仅限于古龙中后期的优秀代表作品,似乎这些足以代表古龙武侠的全貌,或者说可以以此窥见古龙的武侠特色。似乎这是做好的处理方式了,但不可否认这种处理的缺陷依然存在,因为他回避了一个完整的古龙。这里所探讨的古龙特色,依然采取这样的思路,毕竟这样才具可操作性,而且毫无争议的是,中后期的作品更能体现古龙的特色。实际上,正是古龙中后期作品的这些极具表现力的个人特色,才使得古龙具有可探讨的价值,也正是这些极具个人魅力的特色,才使得古龙的武侠世界有着自己的独特。 

  一、语言的极致——“极简” 

  面对古龙,最直观的感受是,语言几乎独句成段。这也是个人喜欢古龙很重要的一点,相比起来,金庸式的大段铺陈不符合我的口味。这种语言的极简风格,实际上要求灵巧的用词技术和语言的前后的高超衔接技术。这一点,后期的古龙运用得如鱼得水,也乐此不彼,正如人们津津乐道的《天涯· 明月·刀》的开篇: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人就是天涯,天涯就在身边。但用古龙式的语言风格说来,别有令一番风味。一句追问,一句回答,再一句解释,独立成段的三句话构成了一个封闭的意义空间,在这里面有语言的张力,也有着极其强烈的意义表达。这种语言,算不算一种简约呢?(似乎字数也不少啊)答案是肯定的,古龙有用最简单的语言,和最省事的表达,表达了最强烈的抒情意义。这亦可视为古龙的一种语言上的匠心独运,一种有意而为之,然而实际上后期的古龙对于这种语言的掌握已经十分纯熟,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语言写作,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又如: 

  残秋。 

  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萧萧木叶下,站着一个人,就仿佛已与这大地秋色溶为一体。 

  因为他太安静。 

  因为他太冷。 

  一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却又偏偏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他疲倦,也许只因为他已杀过太多人,有些甚至是本不该杀的人。 

  他杀人,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余地。 

  ————————(《三少爷的剑》) 

  又是开篇简简单单的几十字,已经传达出了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的杀气,和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以及自己对于人生意义的困惑。这里,实际上也已经传达出了一种人生的极致状态(这种人生是好还是坏,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判断的,古龙自己也不能),这种高处的寂寞,注定了三少爷谢晓峰那样的人才能成为他的朋友。 

  真正能杀人的,并不是他的割鹿刀,而是一柄看不见的刀。现在,他又放下了这把刀。

  月光仍在地上。

  星光仍在地上。

  割鹿刀也仍在地上。

  可是萧十一郎已经不在了。

  萧十一郎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连城璧的生命,却带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希望、骄傲、光荣。

  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能死,因为我还是欠你的。”

  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

  风四娘不能死。

  沈璧君不能死。

  可是千千万万年以来,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有谁能真的不死呢?

  有谁能? 

  ————————————(《火并萧十一郎》) 

  不管你是否放下或放弃,人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情——死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生荣辱又是为何?这种对于生命意义的深层次追问,居然在这样的简单的句子体现了出来。也许,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可以滔滔不绝,也可以言简意赅而意蕴深远。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穹苍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小李飞刀》) 

  这是一段环境的描写,从中难得一见的古龙语言也有骈体文的特征,长短结合,抑扬顿挫。当然,这种句式不是古龙的显著特色,但也并不少见,古龙试图用最简单的语言来描写环境和心情,而不情愿语言的肆意留露而滔滔不绝。这种简约,并不缺少表现力,环境与情致相统一,有着一股浓烈的古典审美情趣。 

  这种语言的简约极致,可以算是古龙最明显、最直观的个人特色了。这样的句子,随处可见,甚至可以说,古龙的中后期作品基本上就是以这样的句子铺成。这已经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更应该视为是的一种习惯性表达。这种语言的极简创新,古龙乐此不彼,也使得有些地方有点矫情做作的意味,这也许是这种风格过多使用的结果吧!而且,古老杜绝直面的描写,似乎有力地回避其古典功底不足的缺陷,而成降低了武侠的写作和阅读门槛,使得其语言更适合现代人阅读和模仿。 

  二、故事的极致——“极悬” 

  古龙的武侠,如果没有了奇绝的悬疑,古龙亦就不是古龙了。大概喜欢古龙的人,多半都来自于这种悬疑。在阅读古龙作品时,往往会发出这样的惊叹,为何古龙的想象可以这样肆意妄为,令人拍案惊绝。这种结构上的探讨,故事上的研究注定是困难的,似乎主要的想象也没有固定的结构可寻,试图总结出的一些共性上的东西,也许仅仅是貌似层面上的或偶然层面上的相似而已。这种悬疑的体验,使阅读有着强烈的快感,以一种忘乎所以的姿态全身心地投入古龙的武侠世界,这就是古龙的魅力。 

  不过,阅读古龙又一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正是这种故事上的极致,悬念迭起,导致往往故事的收尾让人不甚满意:难以自圆其说,或者说最后的解答还没前面的设置来得精彩。也许,是前面太过于精彩,让读者有了最大值的期待,才显得最后的收尾稍显不足吧。古龙的武侠小说,几乎每一本都可以视为悬疑小说,甚至比现在许多专攻悬疑的小说、电影都来得精彩。 

  如在《萧十一郎》中,逍遥侯是如此的神秘、高深、莫测,连城璧也是如此的功于心计、深不可测,而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则是人生的令一种极致——性情中人。那段玩偶山庄让人一头雾水,直到最后的解答;而雨夜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受伤被困,设计对付来犯的几大高手,同样悬念丛生。甚至有人说,《萧十一郎》是古龙最成功的作品,但似乎古龙本人并不满意故事的结局——萧十一郎去迎战神秘的逍遥侯,生死未卜;而沈璧君最后选择一同前去,生死相许。于是,几年后有了续集——《火并萧十一郎》,在续集中,古龙似乎想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打翻原有的设想,创造出不为人所知的结局揭秘,就造就了萧十一郎与连城璧的双雄对决,故事同样也是悬念迭起,但似乎缺了点前作那一份精致。 

  这种以悬念贯穿全书的特点还体现在《名剑风流》中,温良玉被自己的父亲(假父亲)追杀,逃亡路上就是一路疑惑和解惑,直到最后的真相大白。故事中的人物,也在这种疑惑和解惑中得到了成长,从而对生命有了一种新的感悟。 

  古龙故事的悬疑,主要得力于每个男主人公的个人魅力:武功高强,才智敏捷,善于推理。几乎每一个主人公的出场,都是这样一个“完人”(这里所谈的都是指古龙中后期的作品,而不是传统武侠的成长模式套路。),如萧十一郎、谢晓峰、李寻欢、沈浪等,个个一出场都是绝顶高手,甚至未尝败绩。随着主角的遭遇,故事的悬疑一点点地铺陈开来,而随后主角一点点地层层解惑,从而营造出了浓烈的悬疑效果。 

  在故事的叙述中,古龙还喜欢运用“突转”和“发现”,似乎古龙永远不希望读者读到他们所预想的结果,他总是在逆向为之,所以,读者往往读到都是事与愿违,故事的发展别有洞天。这种传统的故事结构,在古龙笔下,成了悬疑的重要手段,永远不让读者丧失兴趣。当然,值得怀疑的是,古龙的这种结构模式恐怕并非提前设计好,而更多应该属于灵机一现,笔锋突转,从而开辟另一番天地。正是这种刻意为之,某种程度上造成故事人物的断裂。 

  古龙的“新”恐怕最主要还是体现在于此,这种故事的悬疑张力和奇绝想象,更多地源于个人的天赋,而非后天习得。这种古龙的特色,也是最不能模仿和习得,所以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古龙。可以说,古龙开辟了一种全新的武侠故事模式,这种“新”更具有意义,后世的魔幻小说、玄幻小说虽说极力强调故事之“幻”,但显然缺少了点古龙的这种故事编排天赋。层层铺垫和层层解惑,多了可能只是技巧,但始终缺少了古龙的那份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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