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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庸与梁羽生并分武侠文坛之际，古龙以一个写手的巅峰状态挟迫人呼吸的气势杀入武坛，并迅速拔高，短短数年间已隐然有与上述两位宗师鼎足而三之势。短促、冷酷、诙谐、富有哲理性的对话模式及在安排剧情时表现的非凡想象力，果然令习惯于传统文字表现方式的读者大动眼珠，武侠界内外一度称其为“鬼才”，其作品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古龙其人的辨识 一、塑造人物 古龙是一个严重偏激的人，固持的正邪之分脉络清晰，小说中人物可以是无行浪子，可以是好色之徒，人格准则底线却极高，正义当前，毫不含糊，血可流头可抛，一腔正气保护得比贞节牌坊下的寡妇还要清白。严格来说，古龙没有塑造过一个现实意义上的人的形象，他虚拟了一个社会环境，虚拟了一个社会群体。中间色彩不是没有，诸如西门吹雪，冷若冰霜，剑试天下，终年把自己隐藏在冰封的面具之后，因此他只是高处不胜寒的剑神，真正的英雄却是风流倜傥其实满肚子大道理、庸俗自律的陆小凤；如沈浪、叶开、楚留香等，莫不是自命风流机智其实内心极度怯懦的人，他们不能遇事，稍微复杂点儿的事，关乎到原则问题的事，只好拿命去玩了——这同时也满足了读者的英雄欲，既潇洒纵横江湖又当了英雄，这种经历让人看了就是兴奋，一个字：爽！相对而言，古龙对人物心态的构造比梁羽生还要传统，他将必然的人际离合完全以偶然的事件发生来给以碰撞，忽视了自圆其说的效果。古龙常将主角推向生死边缘，借此表现英雄气慨的同时，阐述人格的高贵——武侠后起之秀温瑞安更喜欢制造这一拙劣的人性极限对比，因此我常感觉古龙没有来得及发挥的缺点全让温瑞安发挥出来。这是作者个人个性的激发，他需要寻求一个突破点，以获得自己魅力的充分体现——王朔笔下的人物一般混混噩噩却真实，激情的爆发选择于爱情的力量，而古龙则不然，以生死际会表现激情，明显表达了古龙生命中爱情的匮乏和对生命的放任。 古龙笔下的反面人物多具有非常强烈的个性魅力。律香川——“他渐渐觉得自己的话也是真理”这句话最精彩，他的冷酷、运筹手段与连城璧差相仿佛，上官惊虹是个什么样的人，交代得很不清楚，相对而言，快活王的形象就比较立体了。《风雪会中州》（又名《武林外史》）中快活王应该是塑造得较成功的角色；沈浪愚腐；朱七七单纯而富个性——矛盾个性往往正是人的真实面，朱七七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白飞飞这个人物就非常失败了，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在古龙小说中层出不穷，而她爱上沈浪，回归到时下女人的口头禅：“女人的事业是男人”，显得很老套。 二、关于爱情 值得一论的《绝代双骄》，主角是一对自幼失散的兄弟，生存环境决定小鱼儿狡猾有急智，花无缺则是腼腆的谦谦君子形象，这两人性格的巨大反差造成了整篇小说的趣味性，小鱼儿是个大男人主义，天生就是让许多女人喜欢他而他谁也不爱，这一点表露了作者的理想爱情；花无缺则对某位女性一见倾情，而对女性朋友总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慕，古龙相信（或是说承认）世上有这样的男人，而他不是。 古龙生性内向，在功成名就时纵横酒色，自视多情其实寡情，他一生中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风月无情，想必古龙早已了然于胸，因此不肯轻易对女人付出感情。作家常常都有其理想中的美好，古龙也不例外，但生活的实质令他初入江湖时倾力于对金钱的追逐，他的相貌不算出众，成名前也未必有女人能看出他的光辉前景而对他死心蹋地，名利双收之后，虽屡屡流连情色，却从内心鄙视拜金的庸俗女人。作品中的倾情演绎往往给人形成不了整体饱满的感觉，在他的内心早已将女人一网打尽，尽数归类为一个典型——就是善变，殊不知情绪操控间已将自己的情感冰封，西门吹雪在小说中注定孤独，李寻欢、谢晓峰在爱情上的失败写得无比苍白而生动，这就是古龙对情感世界的真实映现。生命中的美好还是在继续追寻，友情、亲情、爱情种种，都是古龙倾一生之力追求的东西，而屡屡失望伴随的绝望导致他最终死于挥霍健康。 三、关于创作风格 处女作《苍穹神剑》，构思有一定独特性，但技法拙劣，形同记录档案。《飘香剑雨》、《残金缺月》、《月异星邪》等书，以诡异情节取胜，加上几句文艺腔，叙述手法较传统。这一时期古龙写作极不负责任，随写随抛，状如心情日记；偶为名家代笔，却几可乱真，足见本身实力不凡，更为后来的《浣花洗剑录》这一个人风格展现树立的里程碑奠定了基础，此后汇通日本武术类文学，及于金庸《神雕侠侣》取“无剑胜有剑”的创意，几乎完全杜绝武打招式，创出了新类诗派武侠的开端，就是情节的复杂化与动作的简单化，这一段是他飞跃的高峰期，可说日进千里，“无剑”模式的进一步推进与理解甚至比金庸在《笑傲江湖》中的“无招胜有招”纵论早了三年！由此书起，他竭力藉平凡简洁的对话，点出哲理，并且运用诗意的语言刻画人性，可惜《浣花洗剑录》以至于到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仍然固守在一个模式里面。寻求突破的愿望可在《名剑风流》、《风云第一刀》、《九月鹰飞》、《萧十一郎》、《流星·蝴蝶·剑》等作品中窥见一斑，此后再难求新求变，累累重复一个情境，1981年2月12日夜他写完《关于飞刀》的落款：“于病后，非关病酒。不在酒后。”他彻底陷入颓废。在他之后的作品中，我们便可以看到他的力不从心，虽然他志气仍有高昂之时，却都给人老迈而难以维继之感，作品数量和质量，都已大不如前。 追思 古龙是成功的，在事业上他达到过巅峰，他有大量的读者群，他无意间迎合了人群，赢得了市场。 生命大多平淡，即使当年的风云人物从坎坷艰辛的道路上逐步行来，依然应有其甘于平淡的心情。古龙却以健康为代价去颠覆生命，去寻求大喜大悲。笔耕是他辉煌的见证和前提，而他文字中想表达的思想却是他耐以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这是所有倾力于文字创作的写手共有的痴迷。 他曾大段大段的阐述爱情与友情，直至明白到从文字中不能认清理解到自己的真实思想时，他消沉的迷醉于酒，因为生活毕竟是“有酒无剑”。酒与创作，创作与创新，不断地在他的生命中设置重重陷阱。 他无奈地继续追索，以至制造了许多今生无法填满的文字监狱。金庸急流勇退，见证了生命的辉煌，古龙至死不诲不休，留给人们的却是深深的悲凉和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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