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害人成功：西门庆开心淫乐
作者 白坤峰
（见《金瓶梅词话》第十回 武二充配孟州道 妻妾宴赏芙蓉亭）
知县对武松原无任何恶感；但在利益的天平上，一端是常送钱送礼的老朋友西门庆，一端是新部下武松，其选择就一目了然、毫无疑问了。武松就要“被死亡”！
唤当该吏典（值班官吏）并仵作（验尸官）、甲（保甲，负责治安）、邻人等，（将武松）押到狮子街，检验李外传chuán身尸，填写尸单格目……做了文书申详，解送东平府（府治即今山东东平县）来，详允发落。
……府尹姓陈，双名文昭，乃河南人氏，极是个清廉的官，听的报来，随即升厅。……
“……拟（判决）武松合依/斗殴杀人……律绞。……政和（宋徽宗年号）三年八月日。
知县李达天。县丞乐和安。主簿华何禄。典史夏恭基。司吏钱劳。”
《金瓶梅》的讽刺性很强，听听这年号：“政和”——政通人和。再听听这几个贪官的名字：李达天——上可通天，名副其实，他够得着国防部长、内阁总理的关系；乐和安——代表和谐社会的好名字；夏恭基——谐音“瞎公鸡”，想想他平时的德性吧；钱劳——为钱而劳。
陈文昭市长很快就审问清楚了武松的冤情。（只要没有外界的干涉，刑事案其实都很好审）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到清河县，西门庆知道了，慌了手脚。陈文昭是个清廉官，不敢来打点他，只得走去央求亲家陈宅心腹，并使家人（仆人）来旺/星夜往东京，下书与杨提督（首都卫戍区的杨司令杨戬jiǎn，西门庆的亲qìng家的亲家）。提督转央内阁蔡太师（蔡京，其官相当于宰相，即总理），太师又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连忙赍jī了一封紧要密书帖儿，特来东平府，下书与陈文昭免提西门庆、潘氏。
这陈文昭原系大理寺寺正（最高法院的法官），升东平府府尹（大市级市长），又系蔡太师门生，又见杨提督乃是朝廷面前说得话的官，以此人情两尽了，只把武松免死，问（判决）了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军。……脸上刺了两行金字（黥qíng面之刑，防罪犯逃走），发配孟州（在河南省）牢城。有诗为证：“府尹推详秉至公，武松垂死又疏通。今朝刺配牢城去，病草萋萋遇暖风。”
人都是社会关系中的人，陈市长可以不爱钱，但也必须照顾上级官员的权势，否则，他以后也没办法混了。没有合理的监督制度，想当清官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辞职。
李达天县长能够得着当朝总理蔡京的关系，可以想象其以后前途无量。蔡京总理是陈市长的老师；而陈市长之所以能从中央“空降”去做地方大员，当然得力于蔡总理的赏识；陈市长只得“人情两尽”。
当然，陈市长还有良知，他没有判武松死刑。（千万别把一切都归于环境或纪律，因为“你可以把枪口抬高一厘米”——在不违背上级意愿的情况下，你同样可以不动声色地救人一命）
这里武二往孟州充配去了不题（不提）。且说西门庆打听他上路去了，一块石头方落地……于是家中分付家人来旺、来保、来兴儿，收拾打扫后花园芙蓉亭干净，铺设围屏，悬起锦障，安排酒席齐整，叫了一起（一群、一批，北方方言）乐人吹弹歌舞。请大娘子吴月娘、第二李娇儿、第三孟玉楼、第四孙雪娥、第五潘金莲，合家欢喜饮酒……但见：香焚宝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在广西）之古玩，帘开合浦（在广西）之明珠。……烹龙肝，炮páo凤腑，果然下箸/了万钱；黑熊掌，紫驼蹄（可加工为食品），酒后献来/香满座。……
在古代，发配到远方服劳役或服兵役的人，死亡率很高；西门庆以常理估计，武松此去，必死。
来旺、来保、来兴，都是西门庆的仆人，大户人家，喜欢为仆人起这样的名字，多吉利啊。省了曹雪芹许多事，他的《红楼梦》中的仆人也有叫来旺、来兴的。
西门庆是典型的恶人，看到别人受难，极为开心，大摆家宴，大行淫乐，乐不可支。春风得意乐事多，李瓶儿恰好派小仆人送来礼物。
李瓶儿尚不知西门庆的为人，她此举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读者比我更明白：
只见小厮玳安，领下一个小厮、一个小女儿（小女孩）……拿着两个盒儿，说道：“隔壁花太监家的，送花儿来与娘们mén戴。”……一盒是朝廷上用的果馅椒盐金饼，一盒是新摘下来鲜玉簪花儿。月娘满心欢喜，说道：“又叫你娘费心。”……与了那小丫头一方汗巾儿，与了小厮一百文钱，说道：“多上覆（上复）你娘，多谢了。”因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他（她）回言道：“我叫绣春，小厮叫做天福儿。”……西门庆道：“花二哥……自说娘子好个性儿（好脾气）……”
月娘道：“……生的五短身材，团面皮，细湾湾（细弯弯）两道眉儿，且自白净，好个温克性儿（温柔脾气）。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
西门庆道：“你不知，他原是大名府（在河北省东南部，北宋四大直辖市之一）梁中书妾，晚（后来）嫁花家子虚，带了一分好钱来。”……花子虚浑家，娘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日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就小字唤做瓶姐（瓶妞儿）。……先与大名府梁中书为妾。梁中书乃东京蔡太师女婿。
吴月娘八月十五（中秋节）生，李瓶儿正月十五（元宵节）生，两大团圆同时进了西门家，但西门庆最终还是不团圆。
吴月娘只见过李瓶儿一面，但李氏的美丽温柔就留给人深刻的印象。其实，不用吴氏介绍，西门庆早已对李瓶儿，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李瓶儿本是梁中书的妾，注意，这证明她见过世面且有钱。
后来，梁山泊的杀人恶魔李逵冲入大名府，梁中书出逃，李瓶儿也逃到首都东京，被花太监看中，花太监有花心但无花力，就把李瓶儿介绍给了侄子花子虚。
这李氏带了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与养娘走上东京投亲。那时花太监由御前班直（皇帝随身的卫兵）升广南镇守（相当于云南省长），因侄男花子虚没妻室，就使媒婆说亲，娶为正室。……
花太监……告老在家，因是清河县人，在本县住了。如今花太监死了，一分钱多在子虚手里。每日同朋友在院中行走，与西门庆都是前日结拜的弟兄。终日与应伯爵、谢希大一班十数个，每月会在一处，叫些唱的，花攒cuán锦簇顽耍。
众人又见花子虚乃是内臣家勤儿，手里使钱撒漫，哄（骗。北方习语）着他在院中请婊子，整三五夜不归。正是：“紫陌mò （大路）春光好，红楼醉管弦。人生能有几？不乐是徒然。”
花家有钱，你想想，皇上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灰色收入。哪怕是以后口述一本回忆录《跟随赵主席的光辉岁月》，也会大赚一笔的。
花太监能从中央朝廷一下子空降为广南省长，权势极大；（太监也能做省长，讽刺性很强）权势极大，金钱也更多，这些钱后来都留给了花子虚、李瓶儿夫妇。
“子虚”等于“乌有”，花子虚最后人财两空、小命归西，成全了西门庆的一大好事。
花子虚钱多、人傻，应伯爵、谢希大没少坑了他，他却看不出来。
西门庆……归来潘金莲房中，已有半酣，乘着酒兴，要和妇人云雨。……淫情倍增，因呼春梅进来递茶。……西门庆道……“隔壁花二哥房里到有两个好丫头……一个也有春梅年纪，也是花二哥收用过……”
妇人听了，瞅了他一眼，说道：“怪（调皮或好色）/行háng货子（黄子、行子，译为东西），我不好骂你；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收他（她）便了，如何远打周折，指山说磨mò（指桑骂槐。磨：用大石头所做的粉碎粮食的工具），拿人家来比奴？……”
西门庆听了，欢喜道：“我的儿（孩子。北方习语），你会这般解趣，怎教我不爱你！”
武松的问题结束了，西门庆身心欢畅，淫性大发，吃着碗里的又盯着锅里的，一边玩着潘金莲，一边垂涎着庞春梅。而潘金莲，不仅一点也不妒，反而十分理解、十分主动地帮丈夫行淫秽。虽说在古代男主人有占有女仆的自由，但潘金莲如此变态，少见也。
山东方言中的“怪”,有调皮、好色、责怪之意;“怪行贷子”不妨直译为“熊黄子、狗东西”。
到次日，果然妇人往孟玉楼房中坐了。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收用了这妮子。正是：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他（她，下同）。起来，不令他上锅抹mā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缠得两只脚小小的。
原来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他（她）。秋菊为人浊蠢，不谙ān（不熟悉）事体，妇人常常打的是他。正是：燕雀池塘语话喧，蜂柔蝶嫩总堪怜（值得爱）。虽然异数同飞鸟，贵贱高低不一般
庞春梅就是第二个潘金莲，“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就连小脚也好看。相比之下，作为老实人的秋菊，就显得笨而傻了，常常遭受欺负。
而小潘与小庞，很有主仆缘、阶级姐妹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