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曰:“礼不下庶人。”曰:“贫者不以货财为礼。”曰:“国奢则示之以俭。”曰:“国无道,君子耻盈礼焉。”则两言 者,固吾家之所当守,而后二言,抑亦今日之所宜致思者也。予兄弟近与同志发明素位之学,格格难行。亦莫之行耳,岂真难行哉!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 礼也。” 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家无大于父母,事无大于养生 送死,而犹可以素位行之,又何况于子女之爱,教养婚嫁之恒规者乎!客午至,宜饭。主人贫不能具肉,帅蔬脱粟,应时出<饣襄>,主既不费,而客亦得速饱;有惭不敢言饭,使客忍饥而去;有典衣买肉,晡时始具,客郎得肉而久饥,主大劳费。君子于斯三主,当何去从?杜诗“盘餮市远无兼味”,得素位之理矣。是故权于事父母之礼,而所以抚卑幼者可推也;权于接宾客之礼,而所以待亲昵 者愈可推也。然则家岂复有难行之礼乎哉!岂惟予家,盖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于是本先人之志,具为约,以遗子孙。有渝约者,即为不类,众共黜之。
子初生 弥月周岁,勿受人贺,勿开喜筵。凡儿女始生,未知其 能长育与否,正当惜物养福,奈何喜儿女之生,轻贱众生以 为宴乐乎!未离乳,勿与肉食及糕果之类。先人尝云“养小儿宁饥毋饱,宁寒毋暖,宁听其啼号,毋勤抱持”,乃所以安 全之也。勿寄拜父母及神佛、卖婆、渔婆之类,尤当切戒。 就 塾 六七岁以上,渐有知识,择端重乡塾以为之师。先须教以循礼节,知孝敬,敦忠实为本,而读书习字次之。经书既 完,且令流览史传,以褡养本源。勿亟开笔作诗文,俟其文义会通,渐有一种跃然欲自见之意,然后迎其机而道之,亦易就也。词取明理达意而止,毋令习为浮华不根之文,养成虚诞。贫不能具修脯,则伯叔父兄互相师教。吾伯兄幼尝 从吾父游,吾与两弟幼从伯兄游,季确又幼从予游,此予家 法也。子弟患无志,何患无资!教女,静默恭勤,惟令习织 纫烹调之事,勿工绩绣,及通交墨。 冠阙。如可举行,略依家礼为之。 婚 聘积德有礼、贫士之家、工蚕织者为上。六礼仪币茶果之费,虽有力,不过廿金。仪钏皆银,不得用金。币不过四,不用绫仪。此大明士庶礼也。聘之用黄白,非礼也。若在廿金以内,不备物而从折者,可也。质产,尤非礼也。然吾 王父为吾父婚,仓猝不成一币,质田八亩附聘书。他日外王父以归,吾父藉此起家。吾父为季确聘于王,亦不成一币,质田六亩,季亦藉以起家。则质产虽非礼,犹胜废产,故附 记于此,以明产不可废之意,非欲我子孙以质产为礼也。贫 士称情量力,锡仪棉布,亦足为礼。不废之产,非而子谁归,又焉用质,以袭浮文! 嫁 不慕财势,不十年不字。必十年而婿之,贤愚乃可见。不受聘金,不办回盘,不迎奁。虽有力,不逾奁单。凡嫁女,诺父昆弟不另致赠,郎照单分任一二物以助之。始自枳女,后各以次轮助。婚丧亦然。则主人虽极贫,可觅外贷。此一家血脉常通之道也。不授奁产,若废产赔嫁,宁留作奁产可也。必有赢产,且皆继置者方可,若祖父分产,虽赢不可。不亲运女至婿家。 奁单附 衣厨一口 衣箱二口 火箱一只 梳卓一张 琴凳二 条 大杌头二条 小杌头二条 衣架一座 面架一座 梳 匣一个 镜箱一只 铜镜二面 而盆一个 灯台一个 烛 千一对 脚炉一个 布衣二袭 绸衣二袭 铺陈一副 床 帐一条 床幔一条 门帘一条 面桶一只 脚桶一只 右费共约卅金。有力者视此,无力者任减之,更无 限制。 丧 棺须预制,美恶称家为之,切勿高大,周身而止。衣用生时所常服时服。不用僧道吹铳,不接遣煞,不立七七名色。不设酒肉,惟高年远客,间设一二味,及隆寒间设醴。不折席,不送程帛及舟从。不设盛奠,力辞亲友盛奠。不用纸锭。不谢孝,不闭灵,不停丧。 葬 族葬,深葬,实葬。并详确葬说不信葬师。不拘年月日时。不婚,不雨雪行丧。 祭 祭止二时。支子不祭,祭从宗子。不墓祭,春秋扫拜,归祭于寝。祧主之墓,拜而不祭。不祭非鬼。如佛、梓潼寿亭及华光之类。 燕 集 虽燕新亲,勿逾五簋。常会不逾三。不举优,不沉湎。 杂 约 官粮不违限,不与人争财产,不与讼,讼不求胜,不轻贷人,不轻贷于人,不负人贷,不穷追人贷,不刻收佃租,不贰权量,不尽亲友之情,不尽僮仆之力,不轻收僮仆婢,不亵使婢女,三姑六婆不令入门,妇女不入寺门,农桑毋失时。 孝友敦睦,家之本教。吾约独不及者,以吾子弟自幼读书,经史所载,师友所讲,宜闻之已熟。惟夫非礼之礼,最愚俗所易惑,故肫肫致戒。吾子弟能率由斯约,即孝友之理于 斯而寓。有未尽者,以类推之,则无非道义矣。尹耕莘野,乐尧、舜之道,得力在一介不取予,只是分毫无错,所谓精一之学也。而俗儒罔识,舍日用而空谈性命,故终其身不知 道。即如丧葬中最切要事,无过棺椁。贫家用三■杉木,或四五■,但尽心料理,虽四三金以上,亦足为固。力不能具 椁,深坎而葬,棺旁筛细士,实筑之,永无水蚁之患,于人子之心,亦复何憾!富贵之家,仓猝买材,百金以易朽木。及圹虚则容水,葬浅则速朽,虽茔封高敞,致饰巨万,其实不及向所谓杉棺而深葬者。欺己欺人,于所生亦曾有分毫之益否乎?必鬻产后可襄事,彼贫无产业者,必鬻身而可也。先王因人情而制礼,实不如是。圣教衰息,人竞虚名,庸有既乎!虚实之间,学术之邪正判矣,而家国天下安危理乱之机,亦于斯决矣。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