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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我们的文风

 山爷wzs0718 2015-11-03

改造我们的文风      
萧三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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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讨厌的文风不少,兹举几类:

  一,引用过多。有些人写文章,仿佛不是给读者看的,通篇不加解释的术语,且随处引文,弯弯绕。有些所谓学术文章,引文高达五分之三,既然如此,写它做甚?这种文章给外行颇高深的感觉,其实不过是以艰涩饰浅陋,强不知以为知,说得严重点,就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周作人后期文章,此病甚重,评论家居然认为其文有枯涩美,枯涩就是枯涩,与美何干?当代某才子,文章如网兜,不经意间总喜欢露出他那渊博的知识储备,他也以此自得、自炫,有论者讥讽他:君之大作去掉外国人名和名言警句,大概只剩“的、地、得”了。此乃妙评。另有一妙评说此类人:移动的书柜。

  二,排比过多。当年读梁启超《少年中国说》,几欲作呕,就是因为排比过多,这使我一度拒绝读梁的其他文章。后来读多了才发现,他有不少文章并不这样。在我看来,惯用排比是纵容感性的表现,排比能增加文章气势,但说理文章,应以见识取胜,而非气势,以气势为凭借的文章,往往见识短浅。其实见识短浅、理性残缺,又岂是气势可以掩饰的。

  三,比喻过多。钱钟书的《围城》,遍地比喻,初看惊其神妙,细思嫌其卖弄。宇宙间事物,没有完全相同的,有很多也是不可类比的,强行比喻,貌似深会连类之理,实则不能深通个案之理。文学作品,巧用比喻,可生飞扬之致,说理文章,滥用比喻,是大病灶。非不能用比喻,应节制而已。

  四,粗口太多。有些网络文章,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不以屡爆粗口为耻,且自感神勇,也能赢得网民赞赏。据说,这类文章是战斗的利器。但这类文章,往往不能深入说理,所以苍白。我以为,这类文章作者的斗士感不过是一种虚幻。长城绝不是孟姜女的眼泪可以哭倒的,也不是粗口可以骂倒的。诚然,语言是一个活的系统,不宜自树藩篱,但语言既为人所创造,同时反过来又会塑造人。写这类不避粗口的文章的人,目的或是用流氓手段对付流氓,但一国语言文字若因此粗鄙化,浸淫在这种语境中长大的孩子们怎可能优雅?对抗粗鄙的最好方式只能是优雅。

  五,神谕体。有一类说理文章,是典型的神谕体,作者自居上帝之位,至少也把自己当成教主。这类文章表现出来的是不容分说的自负和俯视众生的傲慢,作者以反抗之名,行专制之实,他反抗专制,实际上又与他所反抗的对象共享相同的逻辑:你们这帮傻子,只配听我布道!

  抛开文学作品不谈,我理想中的说理文章,一要有见识,二要准确,三要晓畅,四要有力度,五要简练,若能再有点文采,那就是意外之喜了。中国文章,我还是觉得先秦和魏晋的最好,比如,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中锋直进,那是何等的痛快!

  如上所言,文风映射世风,却也形塑世风,既如此,让我们一起来改造它吧。

  附:《让县自明本志令》

  孤始举孝廉[1],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2],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3],欲为一郡守[4],好作政教[5],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6];故在济南[7],始除残去秽[8],平心选举,违迕诸常侍[9]。以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

  去官之后,年纪尚少[10],顾视同岁中[11],年有五十,未名为老。内自图之,从此却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与同岁中始举者等耳。故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12],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13],欲以泥水自蔽[14],绝宾客往来之望。然不能得如意。

  后征为都尉[15],迁典军校尉[16],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17],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18],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难[19],兴举义兵[20]。是时合兵能多得耳,然常自损,不欲多之;所以然者,多兵意盛,与强敌争,倘更为祸始。故汴水之战数千[21],后还到扬州更募[22],亦复不过三千人,此其本志有限也。

  后领兖州[23],破降黄巾三十万众[24]。又袁术僭号于九江[25],下皆称臣,名门曰建号门,衣被皆为天子之制,两妇预争为皇后。志计已定,人有劝术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26],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后孤讨禽其四将[27],获其人众,遂使术穷亡解沮[28],发病而死。及至袁绍据河北[29],兵势强盛,孤自度势,实不敌之;但计投死为国,以义灭身,足垂于后。幸而破绍,枭其二子[30]。又刘表自以为宗室[31],包藏奸心,乍前乍却[32],以观世事,据有当州[23],孤复定之,遂平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34]。

  今孤言此,若为自大,欲人言尽,故无讳耳。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评,言有不逊之志[35],妄相忖度,每用耿耿。齐桓、晋文所以垂称至今日者[36],以其兵势广大,犹能奉事周室也。《论语》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矣[37]。”夫能以大事小也[38]。昔乐毅走赵[39],赵王欲与之图燕[40]。乐毅伏而垂泣,对曰:“臣事昭王,犹事大王;臣若获戾,放在他国,没世然后已,不忍谋赵之徒隶[41],况燕后嗣乎[42]!”胡亥之杀蒙恬也[43],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信于秦三世矣[44];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孤每读此二人书,未尝不怆然流涕也。孤祖、父以至孤身[45],皆当亲重之任,可谓见信者矣,以及子桓兄弟[46],过于三世矣。

  孤非徒对诸君说此也,常以语妻妾,皆令深知此意。孤谓之言:“顾我万年之后[47],汝曹皆当出嫁,欲令传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48]。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49],恐人不信之故。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50],以还执事[51],归就武平侯国[52],实不可也。何者?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前,朝恩封三子为侯,固辞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复以为荣,欲以为外援,为万安计[53]。

  孤闻介推之避晋封[54],申胥之逃楚赏[55],未尝不舍书而叹,有以自省也。奉国威灵[56],仗钺征伐[57],推弱以克强[58],处小而禽大。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遂荡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谓天助汉室,非人力也[59]。然封兼四县[60],食户三万[61],何德堪之!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62],少减孤之责也。

  ——选自中华书局排印本《三国志·武帝纪》,略去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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