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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辉（香港）·狂城乱马 终于到了池上乡。在台东。早上从香港起飞，先到台北，立转的士从桃园机场赶往松山机场，两程机途都不算久，但皆因所谓“航道繁忙”而延误，去他的航道繁忙！从大陆到香港到台湾竟都如此，人间忙碌才忙里偷闲往外跑跑，万料不到天空的忙碌程度毫不逊于人间，天地之间，愈来愈无处可逃。 搭乘的航班是“立荣”，七十座位，我要求A1，并非贪慕虚荣，只因小飞机的出入口位于后方，愈前排，坐得愈稳当。我怕飞，从二十三岁至五十三岁，没有改变，看来是“至死不渝”了。 小飞机到达台东机场已是傍晚六点，安排了的士接机，直驶池上，竟亦需时整整五十五分钟，所以到了目的地已经饿得双眼昏花。在餐厅见了朋友，他伸手来握，我立道，先让我吃饭再说，其他免谈。 餐厅里传来此起彼落的广东话，主要是香港来的记者，亦有文化人和学者，比我早到一两天，皆说两条小腿累得青筋暴现，因参与了“优人神鼓”的“稻浪云脚”行程，每天急行十四五公里，心神清爽，脚力却堪尽，累得不成了。 稻浪，稻之浪，稻田如海，风吹过，稻穗兴浪，人走在两田之间的窄路上如腾波驾浪，田我已经不分。云脚，在蓝天之下急行疾走，头顶是皓皓白云，远望过去，人的双腿如跟白云连在一起，代替云在走路。 优人神鼓是台湾艺术团体，鼓、舞、乐、禅，合而为一，在国际艺坛早已闯出名堂，这回担任池上“稻穗艺术节”系列活动的主打，演出三场，之前带领数十位参与者进行“稻浪云脚”，一连三天，在急速的脚步里替大家静心诚意。 我参加了其中一场，可是偷懒，只走了二十分钟。并非不想走，而是跟不上。“云脚”的规矩之一是必须沉默，在禁语里静思，对这点，我懂，也尊重。真正让我跟不上的只是步速。本来以为云脚必是慢活式的缓慢，唯慢是王道，岂料错得厉害，优人们走在队伍最前面，像急行军般往前直走，一直走，再走，简直似小跑步，我和几位香港朋友跟在最后头，没三分钟已远远落后，如赛车时连前面的车尾灯都瞧不见，实在窝囊，于是气馁，干脆停在路边举起手机狂拍穗浪稻涛。深绿浅绿，浅黄深黄，在风里左摇右摆，看上几十秒已被催眠入梦，几乎整个人失足跌进田里。稻浪云脚，行到浪边，我愿为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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