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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和奶奶

 鸽子飞吧 2015-11-07
    从照片上看:爷爷有点小帅,是枚小鲜肉,他父亲在澳门经商,本身是个“富二代”家世和学历都不错。奶奶长了一张大众脸,放在人堆里一点也不显眼,用端庄和顺眼两个词形容足已,奶奶出生于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医生世家,是个书香门第。
    爷爷和奶奶都是一九一 一年到美国的公费留学生,奶奶是在广州考上的第一届广东女子留美学生,当年一共招收了四名女生,我奶奶是其中之一。我爷爷也参加了广东省的招生考试,但由于考生太多,成绩不突出没考上,于是他赶紧前往北京的清华学堂,参加那里的招生考试,结果不负众望,考上了第二届庚子赔款留美学生。那一届共招收七十人;考试共分两场,第一场考国文和英文,合格者才能考第二场的各科学科,排名按两场的平均分排。语言学家赵元任考第二名,平均分73分,比第一名只少6分;地理学家竺可桢考第二十八名,平均分63分;我爷爷考第四十六名,平均分60分;大文学家胡适考第五十五名,平均分59分,但是他的国文成绩非常优秀,是100分,虽然英文考得不怎么样,但是一平均就拉抬了分数,几乎以包尾的名次获得录取。
    他们这一批留学生全部进了美国的康奈尔大学,大概是要先补习英文适应大学的英文教学,然后才按自己的喜好选择攻读的学科,我爷爷喜欢读化工,所以考进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化学工程系,四年后取得学士学位,然后再去密西根大学读研究生,一九一八年取得硕士学位回国。
    我奶奶考国文(八股文)的时候不及格,英文却考了很高的分数,因为我奶奶从小在香港的拔萃女校读书,除了国文和历史都是用英文教学的,她的英文特别好。所以在广州补习了一年的国文,考试及格才于一九一  一年放洋。
    我爷爷和奶奶的缘分,是从读岭南学堂时开始的,他们俩是同学但是还没有谈恋爱,清朝末年,社会风气还很保守,男女不能同校学习,岭南学堂只招男生,不招女生,只是因为我奶奶的父亲是岭南学堂的生物教师兼校医,学校答应他可以让子女免费入学,他才上任的。所以我奶奶和她姐姐才得以入读男校,开创了男女同校的先河。(右图是 奶奶和她姐姐(右)在美国留学时的合影),岭南学堂是美国的传教士创办的教会学校,校长是美国人,该校的优秀学生可以直接到美国留学。奶奶的姐姐早她两年已经拿到岭南学堂  
我的爷爷和奶奶的校长奖学金赴美留学,进入威尔斯里女子学院学习,最后
以教育硕士学位毕业,是在该校学习第一位中国人。我
奶奶一到美国就进入史密斯女子学院读书(注:史密斯,布朗和威尔斯里三所女子大学,是美国的三大著名的女子大学)取得哲学学士学位后,再考入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育系读硕士,一九一八年回国。
    回国后我爷爷先是在金陵大学任教授,后来回广州在宋子文的提携下进入政界,但是他非常痛恨官场的尔虞我诈和溜须拍马,宁可到处筹措资金自己开办实业,也不愿意再入官场仰人鼻息,他的决定得到了奶奶的大力支持,认为我爷爷不为五斗米折腰是有骨气的表现。我奶奶一回到广州就和爷爷结婚了,他们是在美国开始恋爱回到广州才结婚的,一九二零年生下了长子——我的父亲,生了孩子之后她并没有待在家里,成为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而是像男人一样,一辈子都在职场上拼搏,事业和家庭两不误。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她担任过国立中山大学的教授,宋庆龄的英文秘书,广州市教育局的督学,广州执信中学的校长,广州第三中学的校长……从一九二零年到一九三零年的十年间,她共生育了五名子女(三男二女,有两位早夭),工作和生孩子同时兼顾(家里雇有保姆和家庭教师),唯一的缺憾是奶奶不怎么会干家务,家里雇有佣人,她很少下厨房做饭炒菜,但是如果哪天厨房跟进了贼一样,锅碗瓢盆都摆乱了位置,屋里一片狼藉,不用问,那肯定是她做过饭了。
    我爷爷开过机械化的制砖厂,开过建筑公司,开过化工厂,但是干实业很不稳定,有时赚钱有时赔钱,家庭的经济收入主要靠奶奶。她回国后任大学教授和教育局督学时的工资是三百块大洋,那时一般人家有五六块大洋一个月就能温饱了,可见她的收入是多么的丰厚。我奶奶有“女中豪杰”之称,心胸非常的豁达,视钱财如粪土,花钱大手大脚,对亲戚朋友极其慷慨,(我有个在香港中文大学当教授的表妹继承了其外婆之遗风,对人也是非常慷慨)怕男人出去没面子,经常往我爷爷兜里塞钱,至于他拿钱出去怎么花,从不过问。我爷爷有奶奶做坚强后盾,不用担心家用和子女教育经费没着落,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一有钱就买古董,吃喝玩乐,奶奶娘家人总批评她把我爷爷惯坏了,她却不以为意。别以为我奶奶学历高,收入高,职位高一付女强人的模样,肯定是个处处咄咄逼人,颐指气使的女汉子。其实不然,实际上她脾气很好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
    在教育孩子方面,她从不责打孩子,以说服教育为主循循善诱,不束缚孩子的天性和爱好,让子女自由自在地成长;爷爷和奶奶预见到掌握一门外语对孩子是多么的重要,所以从小就在家里和孩子讲英文,正是由于流利的英文沟通能力,三个子女中,两个儿子三十多岁就都当上了总工程师,女儿是主任工程师;我姑姑五十岁还自费到美国留学并取得硕士学位,然后在芝加哥大学医学院工作到退休。我奶奶不仅自己事业有成,三个子女也是成功人士,当年我爷爷能娶我奶奶真是慧眼识珠,捡了个大漏儿。
    我爷爷是庶出,他母亲是父亲的第四个妾,年轻时仗着外貌和生了三个儿子的本钱得过宠,攒了不少的私房钱;她读过私塾有点文化,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儿子才是自己老年的依靠,所以拼命供儿子读书,三个儿子都是著名大学毕业(清华,复旦,同济),我爷爷还娶了个留学生回来做媳妇,给身份低微的老太太脸上增了不少的光。当时的广州,媳妇称婆婆不是“妈”而是称“安仁”,我奶奶从小在香港长大,自然不懂得这些规矩,进了门就叫婆婆为“妈妈”,以为跟着丈夫叫是没错的,而且婆婆的表情也是笑眯眯的,好像挺受用的;他两个弟媳妇进门有样学样也管婆婆叫“妈妈”谁知道婆婆立马板起个脸说:“你们要叫”安仁“不能叫”妈妈,她是留学生”。天啊!留学生跟非留学生,连叫婆婆的称谓都有这么大的区别,难怪那两个媳妇说:“将来若是生个女儿,砸锅卖铁也得让她去留学了”
    我五岁的时候从湖南回广州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两年,因为他们每天饮早茶都不带我去,我就把爷爷的眼镜藏起来以示报复,等爷爷要看报纸到处找眼镜的时候,我就不吱声,暗中偷着乐。后来眼镜被爷爷找到了,他只会用眼睛看看我,那意思是:我知道是你藏起来的,小捣蛋!爷爷和奶奶从来也没骂过我,也没打过我,虽然我小的时候很淘气。
    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是在一九五六年,那一年,爷爷从广州到天津出差,还有随同的五六个人一起到解放北路的研究所筹备处探望我们,大家一起吃了顿饭,一九六零年,爷爷脑充血晚上睡眠时去世,享年七十岁。
    一九六八年,我在学校搞了两年的文化大革命,被分配到内蒙古的扎赉特旗当知青,奶奶听到消息,写了几封信给爸爸,劝我不要去去内蒙,她说:反正是到农村锻炼,回广东老家也是一样的,内蒙古气候太冷,生活条件太艰苦,你会受不了的。最后我听从了家人的建议回到了家乡广东南海插队当知青,这里虽然也很艰苦,但是跟内蒙古比起来还是有天壤之别的,起码收入高很多。一九六九年,奶奶患癌症去世,享年七十八岁。
    奶奶以她刚毅温柔的性格,传奇般的学历和经历,赢得了子孙后代对她的尊敬和崇拜。我们永远怀念她——这个非凡的女性。

我的爷爷和奶奶
建于1921年的“执信中学”是孙中山先生为纪念他的战友朱执信先生而建立的,现在是省重点中学,我在此工作了八年,该校的第一任校长是我奶奶。我女婿说:跟你们的校门相比,我们上海交大的校门简直就是个小庙。(何止是上海交大,北京大学的校门跟它相比也不过是个小庙门而已。)执信中学四个字还是廖承志先生题写的捏。
我的爷爷和奶奶
     这里是行政楼,里里外外都翻新过,修旧如旧。门前的汉白玉雕像是朱执信先生。每周一的升旗仪式就在行政楼前举行。
我的爷爷和奶奶
我奶奶的父亲(廖德山)和孙中山是在广州的博济西医学堂读书时的同窗,这张赠与的照片是为革命筹款之用。原件保存在广州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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