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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里的字画

 圆角望 2015-11-12

廉萍(北京)·八卦红楼

红楼里的字画,和其他文物如成窑钟一样,大都虚虚实实。作者随文生事、信手拈来,当不得真,也做不得假。比如可卿房里秦太虚写的对联。至于探春房里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宝玉送她的颜鲁公墨迹,大概也和那些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泥垛的风炉儿,是同一来历,无非城里城外、大廊小庙里的摊子上拣选而来,都在十来吊钱的预算之内。另外有几幅,倒可能是真迹,比如可卿屋里挂的唐伯虎画《海棠春睡图》,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双艳图》,以及薛蟠看到的“庚黄”(唐寅)。无他,因为这两位同属“吴门四家”,去红楼时代不远,贾府又常年在江南活动,收存一些真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连批书者都说:“余素所藏仇十洲《幽窗听莺暗春图》,其心思笔墨,已是无双,今见此阿凤一传,则觉画工太板。”批语在“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一回。

故宫“石渠宝笈特展”第二期,展出了一幅乾隆时期的缂丝仇英《后赤壁赋图卷》。隔着玻璃,灯光下看去,居然与图画无异,平平展展看不到一点机杼痕迹。有点奇怪。缂丝不是这样的呀。偶尔蹲下,微微仰视,才忽然看到了细密针脚和丝线的光泽。后来就那么蹲着,一寸一寸仰头看过去。当然,纵是“云机仙制”,在搬移过程中,和笔墨相比,原画的神韵也总会损失一些。而且缂丝,是那么一种繁杂琐细耗时费力的工艺。这么一幅长达五米的织品,不知耗费多少人功物力。所以,当时觉得,自己那么一寸寸看过去的,竟不是画,而是乾隆年间,一群手艺人的一段辛勤劳作时光。此外,阴差阳错找到的,还有对“慧纹”的感觉。

还看到了宋代王诜的《渔村小雪图卷》,这是与苏轼交好的一位驸马,曾受苏轼连累被贬谪的。一同看展的社科院考古所朋友详细讲解了图中各种捕鱼器具,尤其是“罾”,我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形象地看到。在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前,我们还仔细讨论了围棋的罐子。——这些都是平时看图册不会有的体验。所以,古人经常把“得见真迹”,当做人生幸事,当做技艺长进的重要途径。在印刷技术、影像技术不甚发达的古代,想见真迹,哪有那么容易。大都非富即贵,才有机缘。

忽然就想起宝玉心里曾经寻思的那句话:“古今字画也都见过些,那里有个‘庚黄’?”——“古今字画也都见过些”,只泛泛一笔,隐映多少往昔繁华,白描多少宝兄风采。书里一直抱怨宝玉不肯读书写字,不肯求上进。但是他的旁学杂收,他的耳濡目染,都熔铸了他的通身气质。读书,不再单是为了强烈的功利目的,而是直指内心。比如读庄而悟,读《葬花吟》《桃花行》而下泪,都与考试无关。

把内心的需求放在第一位,这是要先解决了生存之道,才能达到的。而生存,不同的人却有不同的标准,有“一箪食,一瓢饮”,有“日食万钱,犹曰无下箸处”;有人愿意“采菊东篱下”,有人却喜欢“旌旗拥万夫”……每种价值观都无可非议,但像我这种价值观基本定型的人,还是觉得薛蟠生在那时,那样的家境,那样的交游圈子,却连唐寅都不识,还是如入宝山空手回了。当然,他以宝蟾为宝,也很好。人各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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