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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不喜欢旅游。 坊间有段顺口溜，大抵调侃的就是国内的旅游现状：“上车睡觉，下车排尿，到了景点一通拍照，回家一看，去的哪儿都不知道……”这话，听着可能粗鲁些，但确实是话粗理不粗。近些年，异军突起的亿万人群短时间内“假日大迁徙”，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哪里的景点都是人头攒动，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游山玩水、亲近历史与自然。即便拍了照片，也是镜头里和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奇葩合影罢了。如果真的是这种状态的旅游，我绝对不去！还不如假期时在家看书、神游来得惬意呢。我也很讨厌趁着外出学习和开会，搭车旅游，像我这样的“笨人”，那样做的结果将会是，即干不好工作，也旅不好游。所以这些年，我绝不趁着外出开会或培训，去蹭道旅游。 我喜欢的，是旅行。 目标在憧憬的远方，背上是行囊和希望，一路上不疾不徐、走走停停，深入地用心去体验朝九晚五外的自由时光，深切地用眼去欣赏每一处摇动心旌的迷人风景，深刻地用头脑铭记点点滴滴触动灵魂的感悟故事。以这样的方式、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旅行，所以我才有了《古都脉动》《梦里水乡》《风骨·阿里山》《水色·日月潭》《神韵·乡恋池上》《时光·英伦》这样的散文，它们记录的是风光、记载的是岁月、记取的是感触、记忆的是心情。 圣塔拉于我而言，便是一场最美最真的旅行，因为是我的蜜月之旅。 天刚蒙蒙亮，我便被细密的雨声唤醒，起身推开屋后的门，信步来到水面上的露台，却见串串珠帘随风摇曳。倚在洁白的木质栏杆上，眺望苍茫的大海，细雨洒落，非但没有朦胧了周围的景致，反倒使得大海与天空更加清晰动人。海面上微微掀起了绀蓝色的浪，而波浪之间又泛着水色的波光，就这样一层层延绵不断、由近及远，渐渐融合在勿忘草色的天空深处，仿佛在告诉人们，就在那里，还有一个目力所及的岛屿与圣塔拉遥相呼应、互为牵绊。 沙沙的雨声，将目光唤回，低下头，却见脚下水面一圈圈的涟漪下，越来越清晰地显露出珊瑚丛那近乎光怪陆离的景致。这些珊瑚丛不像电视剧《西游记》龙宫里的摆设那般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也不像《动物世界》里科学家们在海地记录下的那样妖娆妩媚、婀娜多姿。从海面上看下去，那只不过是一团团深深浅浅的色块和一片片大大小小的几何图案，那纹路基本就像巨大的龟壳、核桃或榴莲。正觉得有些许失望时，却见几条斑斓的小鱼突然从黯淡的珊瑚丛中，摇摇摆摆地游了出来，虽然看得不是特别清晰，但说也奇怪，就是这些互相追逐、有些顽皮的小鱼，瞬间便赋予了那些珊瑚礁无限的生机与魅力。正痴迷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先生不仅也醒了，而且还准备好了浮潜的装备！ 穿上水母服，戴上帽子和护目镜，堵好耳塞、穿上脚蹼，在示意让我稍等后，先生咬着呼吸管、戴上手套，打开木栅栏上的插销，有些笨拙地倒退着顺着楼梯一步步下到海里。浮潜，在来马尔代夫之前，这是一个从未涉及到的词汇，现在面对全副武装、准备浮潜的先生，只觉得超级好笑。先生走进海水里，随即顺势俯卧在海面上，顺着洋流，在支撑着水上屋的铁栏杆间穿梭。过了十几分钟，先生游了回来，对我说：“时间太早，水温还有点凉，还有，你一定得穿潜水鞋！”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足背被珊瑚礁划出了好几条血檩子，还被磕出了大大小小若干个淤斑。不一会儿，穿上潜水鞋的他，套上脚蹼，再次下到海里，这回他还带上了之前特地在网上购买的水下照相机。 天空渐渐放晴，呈现出湛蓝得几近透明的美丽。初升的太阳并不炙热，但却分外明亮，将水面照射得特别清晰。一丛丛珊瑚在澄澈的海水中，显得五彩缤纷，更有流线型、菱形、三角形、梭形，那些墨蓝、赤红、橙黄、银白的鱼，在其间自由自在地嬉戏。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闭上眼睛，竟然仿佛可以轻嗅到优哉游哉的闲散时光的味道，于是索性坐在木质楼梯上，将双足泡入大海，边看着先生在身边漂来游去、追逐着水中的鱼拍照，边侧耳聆听着海涛绵延不断的吟唱、感受海风轻柔多情的抚慰。记忆中，这几十年的生命，从不曾有过这般的清闲，而每一天的疲于奔命，又不知是否曾为别人提供过一点帮助、为自己积累些许的福泽。正感慨间，先生游回到我的身边，兴奋地招呼我一起观看他摄录到的鱼，他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笑容，额头挂着的晶莹水珠，将晨曦中的阳光折射出七彩的晕，那一刻，真的希望时光能就此停滞，将这份简单却醉人的快乐永远留住。 我回到屋里，如先生一般层层穿戴，瞬间也变成了莅临地球的外星生物，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投入到大海的怀抱。刚一入水，还是略有些不适，大海不同于泳池，即便看上去晴空万里，实际上依旧是暗流涌动，身体会情不自禁地被海浪推去拽回。看到通体呈天蓝色的漂亮的鱼近在咫尺，立即举起水下相机，还没对准焦距，却发现不是鱼机灵地溜走了，就是自己听话地被调皮的海浪旋转了几十度，总之眼前早已失去了拍照的对象。赌气划水转回身子，却见另一边出现了儿时铁皮铅笔盒上绘制的那种迷人的燕儿鱼，于是忘记了之前的扫兴，急忙一路追逐游了过去……没想到先生突然出手，抓住我就往回游，等到了水上屋的楼梯旁，他不由分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捆行李用的彩色带子，一头系在我的腰间，另一头拴在了铁栏杆上，原来他是害怕海浪把不谙水性的我带走呢…… 系着安全带的我，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浮潜的范围在一定程度上被缩小了，但是感觉上平衡系数还是增加了一些。如果说海水之上的铁栏杆风吹日晒，有着略带斑驳的沧桑感，那么海水之下的铁栏杆，则一如那些纪录片里的古旧沉船，默默述说着挂满了海藻和苔藓的峥嵘岁月。一条不知名的棕色小鱼，正围着铁栏杆一口一口地大快朵颐，不知道是在补充盐分，还是在捕捉浮游生物，反正看上去吃得相当美味，甚至不介意我举着照相机围着它飘来荡去地按动快门儿。回首又见一条带斑点的大鱼，从身边悠然地游过，于是赶忙去追，眼看着越来越近，突然间就被拽得止步不前，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游到了彩色带子的最远端，只得伸长胳膊赶紧拍上几张，就此打道回府。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转眼已经日上三竿。虽然意犹未尽，却已精疲力竭的我，只得悻悻地爬上了楼梯，眼前无垠的大海虽然仍令人心生敬畏，却似乎已变得不再那么神秘，甚至还有了一点点亲切的感觉，毕竟刚刚管窥过水下的“秘密花园”，和海洋世界做了一次亲密接触啊。 浮潜过后，按事先的预约登上了香蕉船。所谓香蕉船，就是形似香蕉形的气垫船。一次出海，只能容纳四位游客。黄澄澄的香蕉船泊在一湾浅碧色的海水中，格外显眼，而我们必须涉水，才能从浅海处登艇。双腿跨着船身，仿佛骑上了高头大马，海上摩托的引擎声瞬间撕碎了午后的宁静，船身化作气势如虹的长剑，劈波斩浪，在海面上起伏、颠簸，急速奔向大海深处，身后的景致壮观美丽，仿佛在深蓝色的琉璃上，喷溅起纷飞的白玉和翡翠，但更美的，还是身边的圣塔拉。 古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现在人们又常说，距离产生美。飞驶的香蕉船，一直围绕着这个镶嵌在深蓝色琉璃上的金珠盘旋，使我们得以与圣塔拉保持一种亲密，在最为恰当的维度走马观花般尽情欣赏。 蔚蓝的天空、奶白的云朵、翠绿的椰林、棕褐的小屋、素银的沙滩、浅碧的海湾……一切美得如此简单、纯粹，无需任何的修饰与渲染，其实它并不完美，也不辉煌，甚至还有缺憾，但一如清水芙蓉、天然雕琢的女子，依旧令人心动、心折、心仪！当所有的景致飞速地向身后移去，留在脑海里的还是那份简洁的精彩、真实的魅力…… 下午的阳光变得刺眼、灼热，而大海又掀起了壮阔的波澜，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浪摔打在岸上，仿佛只是想听一听破碎的心的咆哮。这样的情况，大约只适合在室内活动，于是我们脱下鞋子，走进修建在海边的Coral酒吧。 Coral酒吧是两层建筑，下面一层四分之三是大凉亭似的结构，凭海临风，面向大海，设置了若干个巨大的船形吊椅，而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一个封闭的、内设空调的幽静图书馆。登上二楼，则是一个游乐厅，可以玩的游戏包括斯诺克、花八桌球、克朗棋。没有裁判，没有输赢，先生慢慢地教，我开心地学，你一杆、我一杆，在桌球的碰撞声中夹杂着欢笑…… 当深邃的夜空缀满星光，清爽的海风徐徐吹来，橘色的灯光透过硕大却纤薄的贝壳将酒吧照亮，我们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木质甲板的沙发上，眺望着比星空更加黝黯的海的深处。在沉沉夜色中，淡淡的光晕中隐隐看到一团褐色的影，禁不住好奇地走了过去，那团影子渐渐清晰，原来竟是一只体态修长——应该是苍鹭一类的水鸟，它就那样呆呆地站在水边的走廊上，和我俩一样，凝注着大海，沉思。微风掀动着它身上的覆羽和脑后的翎羽，呈现出一种飘逸的优雅，隐隐流露出一股看惯潮涨潮落、看淡花开花落、看透风起云涌的潇洒与超脱。 斗转星移，谁主沉浮？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觉得，人生就是一次最远的旅行。 抛开灵魂与轮回不提，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场由起点至终点，握持着单程车票的旅行。车速或疾或徐，窗外的景致在不停地变换，沿途总有人或上车或下车，与身边的人或问候或道别……既然这一生的终点，每个人并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那么是不是世俗眼中的得失输赢，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如果这一生说穿了其实总是走在注定离去的路上，那么是不是该将所有的喜怒哀乐，权且当作一场意志的磨炼和灵魂的修行？而倘若能够碰到志同道合的旅伴，一直不离不弃陪在身边，那么是不是一定要好好予以珍惜？ 一直以来，我坚信这样的观点，那便是凡有价格的，其价值也便有限，而凡是无法用金钱购买且不可再生的，才是最宝贵的——比如青春、健康、信任，比如水、阳光、空气，比如亲情、友情、爱情……椿庭萱堂，自当卧冰戏彩温衾鹿乳；八拜之交，理应温不增华寒不改弃；琴瑟和鸣，凤凰于飞比翼连枝。这些观点，从十七岁形成，至今从未改变。所以，能牵手和爱人一起在圣塔拉这样的世外仙源旅行，简直恍若梦中。 所有的热带海岛，粗看大概皆差不太多，无非是蓝天、白云、碧海、金沙、椰林、帆影……如果是土豪，便更有享不尽的万种风情。但圣塔拉，于我而言，却绝非其他地方可以替代，因为这是我们的蜜月之旅，更何况据说三十八年后，因地球气候无法遏制的变化，海平面将继续上涨，这里便会化作一片汪洋，难觅其踪，成为绝响！ 魂之和谐、心之静谧、情之怡然、性之真切，马尔代夫的圣塔拉，将以爱的名义永恒，其他地方再难出其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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