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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与六便士

 昵称535749 2015-11-16

2015-11-16 04:01 | 豆瓣:

作者:青邪

爱德华·诺顿与娜奥米·沃茨主演的电影《面纱》里,有一个画面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沃特发现吉蒂红杏出墙之后,决定带她前往霍乱肆意的中国乡间,在一路的狼狈之后,画面有几秒钟的定格,两个外国人坐在行李箱上,他们欧式的鞋子浸在泥土里,各自打着雨伞,带着平顶帽,一言不发。他们的背后是中国乡下的田地与朦胧的远山,肤色蜡黄的中国农民在田间忙碌着。整个画面浸着浓绿的雨意,一切都朦朦胧胧,藏着某种骚动不安的暧昧,却欲言又止、不动声色,东西方的文化如此鲜明又静谧的交汇,奇异而有趣。

美是躁动不安的,艺术家却要它静止;美是稍瞬即逝的,艺术家却要它永恒。在电影《面纱》里,具有故事性的丰富的美感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得以平衡与实现。

如果说爱德华·诺顿演活了这个沉默寡言又内心丰盈的细菌学医生,那么,作为原作者,毛姆则更是写活了这个故事。

《面纱》改编自英国作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的小说《华丽的面纱》,是毛姆根据自己前往中国的经历再创作的。

毛姆是一位说故事的能手,他父母早死,后来由伯父接回英国抚养。就像伟大的作家似乎都要经历的人生一样,毛姆曾经在伦敦圣托马斯医学院习医,后来弃医从文,转而致力写作。著名的有戏剧《圈子》,长篇小说《人生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寻欢作乐》,短篇小说集《叶的震颤》、《卡苏里那树》、《阿金》等。

恐怕也是学医的缘由,毛姆的态度通常非常冷静、客观,乃至用一种挑剔的姿态审视人生,基调超然,既讽刺又怜悯。他的眼光像解剖刀一样犀利,把社会当做奄奄一息病人或是一块无动于衷的腐肉,细细解剖,切掉腥臭的肿囊,嘲笑庸碌的俗人,畅谈未来的理想。

但是在另一方面,毛姆的写作手法却又非常温暖,甚至表现得异常絮叨。毛姆的书读起来十分通畅,他不端一点文人的架子,也没有什么野心和企图,只是做一个安安静静讲故事的人。他隐藏在故事和文本的深处,像一个不动声色的猎手,将绿叶和泥土覆盖在自己的身上,躲在静谧的自然背后,静静微笑。

毛姆似乎太没有一点性格了。毛姆的文笔不算出众,却也说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们的文笔不够好;为了给大家,尤其是自己一个台阶下,他绷着一张正经的脸,义正言辞地指出:“伟大作家需要的不只是文笔,而是激情和叙述欲。”毛姆也从不尝试结构和格局的创新性,与他同时代的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已经在创作极为意识流的作品——且不说被誉为“神作”的《尤利西斯》,就算是公认为乔伊斯最朴实无华平易近人的作品《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也都十分的晦涩难读——而毛姆呢,他还在用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莫泊桑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叙述手法进行创作。另一方面,毛姆也不爱讲大道理,正如在前几篇文章里说的,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都爱打断故事叙述,忽然跳到前台来,讲些大道理,指点一下江山,飞扬一下文字,何乐不为。而毛姆却始终带着一些矜持的英国范儿,又考究又细致,点到为止,在这方面,倒和狄更斯颇为相似。

恐怕这就是很多人将毛姆评为二流作家的缘故吧,毛姆太接地气,又太容易理解了,所以进不了神坛,受不到加冕。

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作品的优秀,毛姆是通透的,他非常聪明,而且是一种入世的聪明。他的童年其实过得非常自卑,他是孤儿,又口吃,个子矮小,还是双性恋,生活给了他一颗敏感的心,让他对人生百态洞悉在心,仿佛一叶知秋,冷暖自知。

他这样写人生的价值:“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着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这种安详宁静的快乐好像有一种叫我惊惧不安的东西。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只有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变迁和无法预见的刺激,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崚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满布的海滩的。”

他这样写人性:“我那时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

他对女性带着一些歧视:“因为女人是软弱的,所以她们具有非常强烈的统治欲,不把你完全控制在手就不甘心。女人的心胸狭窄,对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东西非常反感。她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物质的东西,所以对于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灵魂在宇宙的最遥远的地方遨游,女人却想把它禁锢在家庭收支的账簿里。”

他同样也嘲讽作家:“后来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结论,明白一个年龄超过普通人寿命的作家之所以会得到普遍的颂扬以慰余生,是因为凡是聪明人过了三十岁就什么书都不看了。这样在他们年纪越来越大的时候,他们年轻时所看过的书就都显示出光彩;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就把越来越大的优点加到撰写这些书的作者头上。这个作家当然得继续写作,必须不断出现在公众眼前。他不应当认为自己只要写出一两本杰作就够了;他必须写上四五十本没有什么特别重要性的作品作为那一两本杰作的根基,这就需要时间。他的作品应该具有这样一种效果,即如果他无法以他作品的魅力打动作者,那也应该以其重量使读者感到震惊。”

如果说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是以戏谑包裹着严肃,毛姆就是在严肃中暗藏着戏虐。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毛姆没有勇气像高更一样,舍弃一切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与土著人一起生活,去寻找自己的“艺术”。但他仍然会在满地六便士的世界里,抬头望向明亮的月亮。面对社会的虚伪与困境,毛姆就以自己的方式,接受之,反抗之,世俗之,风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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