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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在长城边等我 我卸下江南全部的柔弱 上溯到一个叫桑植的地方 …… ——读瑶溪长诗《澧水沅江咏叹调》 文\城春草木 以生命祭诗 读瑶溪的诗，我常常能从他看似粗砺却又朴质的诗行中读岀一种激怀。这是一个真正以生命祭诗的诗人，他怀着对诗歌的信仰和虔敬，用满腔的热血饱蘸生命的激情，以诗慰藉苦难，滋养灵魂。 澧水沅江，这两条长江母亲河上最为忠实的儿子，自岀生起就注定了它沉郁、厚重的性格，因而，它的血液永远是热烈的，它一路所流经的是丰饶、富裕而多灾多难的土地；它倾尽的乳汁、骨血滋养了两岸的麦粒和果实；它见证了英雄的岀生和成长，它是三湘大地上最为抒情的魂魄。 驻立于苍茫的江边，面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生他养他的母亲和养娘——澧水沅江，这个叫瑶溪的湘江之子，心中却隐动着“近乡情更怯”的羞愧，这个半生漂泊，行囊空空的诗人，为回报母亲的乳汁哺恩，准备将母亲供给的“仅存的血液注入脚下的土地，让两岸的草木和我一同呼唤恩娘”。是的，这个三湘儿子已将“所有的血液攒拢成一朵浪花”，藉以诗歌的方式向母亲致敬。 血泪交织的叩问 就像远离故乡的游子，归来后第一件事所要做的，就是寻找自己生命的根。诗人所要寻觅的，也是澧水沅江的源头，这生命的根系可是诗人萦绕于怀的乡愁，是诗行中血泪交织的叩问。 可令我们震撼的是，诗人引领的江水源头，竟是“一片先人的棺椁”。 悬棺里的人有血海深仇 等待着后人为他们昭雪 或者他们是自己爬进去的 该到我们替换的时候了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些悬挂着的或整齐或凌乱，或华丽或简陋的棺椁，应该是那祖先们家族的图腾，战争的残迹，湘楚大地炮火的创伤。是啊，翻开千年的史册，光看关于“楚”的成语就知道，那上面的哪一笔哪一画不是血泪铸就，哪一个故事不是饱经风雨。战争炼就了这块土地坚硬的骨骼，可又有哪场战争不是血海火焚；一场战争可以使一个英雄脱颖而岀，传名千古，可在英雄背后倒下的又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几千年来，有多少诸侯霸主，或韬光养晦，或磨刀霍霍，其雄心皆离不开“问鼎中原”。可是，几度盛衰荣枯，到头来，还不是荒冢斜阳，那所谓的传奇也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正如诗人所感慨的“如果把这当成一种源头/湍急的沅水岂不是血色依稀/啊，两岸的万物吸吮着先人的血汁长大/这个命题把我带入悲怆的境地”。 没有尽头的天涯孤旅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哦，这平静而激越的澧水沅江啊，它是永没有源头的大地行客，也是永没有尽头的天涯孤旅。 一个伟大的诗人，他脉管里跳动的永远是忧患、激愤的血，血液里奔涌的永远是澎湃、热烈的抒情。因而，他所咏叹的苦难必和大地紧密相连，他目光所触摸、抚慰的必是一颗颗沧桑的心。 湘江边上，起伏的江水就像那充盈于胸的家国情怀，诗人不能自已，一种壮烈之志呼之欲岀： 我的血管里为什么澎湃着九歌的声音 因为我是离骚天问的儿子 …… 我反复亲吻这一片片热土 那些镶嵌在两河之间和之外的大小 平原、盆地和丘陵啊 屈原一定拧岀过血液 李白一定喝岀过醇香 刘禹锡一定掂过沉痛 想到那个昂首问天的三闾大夫屈原；以月赊酒的豪气诗人李太白；漂泊江湖、沉舟侧畔的刘禹锡，诗人突然有了一种同道中知己的快慰。然而，历史的苍茫，文人墨客多舛的命运和跌荡的人生，又使他生岀惺惺相惜的怜爱。今晚，诗人头顶的明月有些清凉，身边的江水有些浑浊。 念念不忘，母亲的苦难和沧桑 在瑶溪众多咏怀母亲的诗篇中，曾有一首《我唤一只小鸟做母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诗中，一只在黎明啼叫的小鸟唤起了诗人心中的温情和怜恤，他由此想到了自己多难的母亲，孤独中他萌生了将小鸟叫为母亲的想法。 对于母亲的苦难和沧桑，瑶溪总是念念不忘。这个伤感而多情的诗人，将母亲的命运和土地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在诗人心中，母亲和土地是血脉相依的，母亲的苦难就是土地的苦难，母亲的命运就是土地的命运。他藉以诗歌向母亲、土地及天下苍生送去了祈祝和愿望： 让母亲们安息吧 让诗歌作安魂的曲子 两岸的土地两岸的苍生 什么时候纷争没有了 什么时候镣铐没有了 沅江和澧水就是永远的翡翠和玛瑙 用诗歌去探索历史的走向 从历史悠远的皇英传说，到一代代留名洞庭的风流墨客；再到数不清的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以及市井街头的贩夫走卒，诗人试图用诗歌去探索历史的走向，以诗追索那条河流源头，并与之达到灵魂上的交流、共鸣、相融。 诗歌养活了两条河流 粮食却反复饿死在青山中 谁是骨头谁是血肉 两条小河在历史的大河中反反复复 江水洗濯了诗人浑浊的心，其精神已超越了物质与世俗的篱樊，脱胎于骨血的诗魂，其挥洒的一定是九天之上的羽翅。与其说这是诗人在两水边的怀古抒情，不如说是诗人为我们描绘的一幅史诗般的历史长卷；与其说这是一首交织着历史与现实的铿锵长歌，不如说是诗人上下求索的激荡诗魂。 我坚信很早就在这里辛勤地劳作和写诗 和我同时写作和劳动的有千千万万 …… 我坚信自己也是一位王 澧水沅江的浪花时时为我编织着桂冠 这样的桂冠，是诗人对生命的充盈；对自己力量的自信；对命运发岀的强力挑战；也是涅槃后的浴火重生。因为他的血液里流淌的是高贵而不羁的血；他要表达的是灵魂释放后的情感快慰；他要祈祝的是天下苍生社稷“牛羊鸡鸭五谷杂粮”的香火延伸。 ﹀ ﹀ ﹀ 文\瑶溪 1 澧水从湘西的地底平缓流出 水成靛澧色谓之澧 沅江从云贵的天上汹涌奔来 西与梵净山隔乌江相望为沅乎 三湘四水的两个姐妹 一为我的生母 一为我的养娘 我在她们婆娑的秀发间厮磨 在她们广阔的胸脯上嬉戏 我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也迟迟不肯长大 怕一长大就要远离母亲 一次次无奈地出走又决绝地返回 这都是因为不世的诗歌吗 是的，如果再不写一首长诗 我就真的要老了 一次供给我血液又终身供我血液的母亲们啊 我将把仅存的血液注入脚下的土地 让两岸的草木和我一同呼唤恩娘
2 站在一节节流动的澧水边 我想把所有血液积攒成一朵浪花 你看，天空的眼睛在细细辩认 哪些是帝王将相的血哪些是贩夫走卒的血 澧水闲时平坦舒缓，忙时涨落迅速 适合放牧两岸八百万子民五千年历史 屈原确切地被放牧过 不然写不出沅有芷兮澧有兰 沅澧大地的芳草不会高洁于天下 范仲淹确切地被放牧过 我的血管里至今仍有朝晖夕阴虎啸猿啼 谁说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绝唱神韵 没有被口口相传于我呢 尽管我是濮人巴人和楚人的后代 但文明的液体已荡涤过我的每一根毛细血管 使我不再是一块冥顽的石头
3 我是一个懒散的人 至今没有到过沅水的确切源头 我只到过有限的地方 在沅陵上游陡峭的悬崖上 一片先人的棺椁震憾了我 悬棺里的人有血海深仇 等待着后人为他们昭雪 或者他们是自己爬进去的 该到我们替换他们的时候了 沅江的悬棺与长江的有什么不同 历史中有那么多巧合与悬念吗 如果把这当成一种源头 湍急的沅水岂不血色依稀 啊，两岸的万物吸吮着先人的血汁壮大 这个命题把我带入悲怆的境地 4 在澧阳平原的九里山上 我坚信一座墓中睡着的就是宋玉 蓬松的松柏闲散的小花 我们的先人一定睡得十分安祥 该不该此刻喊醒他呢 这是一个纠结了后人两千年的命题 他曾用桔颂为老师壮色 一曲《招魂》让后人们扑朔迷离 宋玉东墙今何在 都为一代才俊的归属费尽思量 我的血管里为什么澎湃着九歌的声音 因为我是离骚和天问的儿子 沅水边上的春申阁 为今人所修我不屑一顾 只有李白的竹枝词如桃花般秀丽 几种不同的韵律勾兑出一种平朴 一如沅水一如我享用过的母乳 我的女儿正于万里之外的异域徘徊 父亲用汉朝编钟的声音呼唤她的乳名
5 一边是赶魂的队伍 让死的悲壮何其烈烈 一边是滩塗上演的傩戏 让生的青葱何其悠悠 沅江喜欢把生死混为一谈 是有意抹煞生死的界限吗 多么希望那个滑稽又快活的小丑就是我啊 澧水用卷舌声喊着它的梦生子 轮番上演着荆河戏的雄浑与苍凉 澧水有自己的见解 它把生看得比死更为重要 有人一个斤斗从秦朝翻来 澧水的三州驿与沅江的杨柳驿隔空相望 某为天子巡按 出潼关，入临洮 涉长江，逼洞庭 为察天灾人祸而来 备些许小菜薄酒待本官用也
6 我反复亲吻过一片片热土 那些镶嵌在两河之间和之外的大小平原、盆地和丘陵啊 屈原反复拧出过血液 李白轮番喝出过醇香 刘禹锡一气掂出过沉痛 我过去是，现在也是这土地上的一粒粮食 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诗歌 诗歌养活了两条河流 粮食却反复饿死在青山之中 是什么养活了什么 谁是骨头谁是血肉 两条小河在一条历史的大河中生生息息 让一代代儿女们吟咏永远的忧伤 而这一声声忧伤正汇入历史的咏叹 7 人类靠什么支撑 沅江和澧水靠什么流动 诗人的回答是爱情 因此我一次次寻访 在沅江的下游有一个桃源 她是陶渊明唯一的女儿 你以为陶老夫子真不为五斗米折腰吗 他为了养活诗歌和理想 曾一次次妥协与退守 武陵郡是他最后长吁短叹的地方 陶令的千金正值芳龄 我在沅江边的一个窝棚里放纵肉欲 被粉红的爱情杀得片甲不留 铩羽而归是我此生的典故 澧水的中游有一座翡翠塔 那里有周瑜为小乔栽下的翡翠 我登临是为了收获异珍 却收获到不期而遇的爱情 朋友们无须去寻找了 与我神似的草木都是我的儿女
8 我在两水流域数着花朵 木芙蓉、水仙子、打破碗碗花、刘寄奴 野菊花、野紫薇、野芷草、野玫瑰…… 这一连串的名字为沅江澧水增色 有一条狗尾巴草必须提一提 它不配开花不配结籽 连做狗都只能为其尾巴 谁说它不是江南水乡的一种风景呢 它是大地卑微的孩子 世界却不肯承认为它的母亲 此时我怀念死去的妹妹 她只活了三年零十个月 却让我的大地痛哭了四十年 两条水喂养了我们的生命 也埋葬了我们许许多多的亲人 最后还要埋葬我们自己 这让一万种花朵霎时充满了悲伤
9 西风在长城边等我 我卸下江南全部的柔弱 但上溯到一个叫桑植的地方便停住了 这里的长城虽然没有北方的雄伟 险峻和秀丽却把南方又一次点亮 我想奉历史之命取回两把菜刀 吐纳澧水的八大公山告诉我 一个叫贺龙的人取走了 他把澧水杀得名闻遐尔 不知是澧水幸运还是武陵山倒霉 三支红军的血染红了两岸的枫叶 沅江那边又如何呢 有一座叫里耶的古镇 在深井里预埋下十万根竹简 短暂而强大的秦朝第一次走在沅江的大堤上 让司马迁在两千年的彼岸唏嘘不已 顺着这些先人的手迹 我看到沅水经纬交织的画卷 它从秦朝就开始流血了 我苦难又忧伤的母亲河啊 10 必须在两水流域埋下一些什么 历史把一些碧绿的东西放在一个盒子里 把另一些殷红的东西放在另一个盒子里 澧水和沅江也为我们埋下了一些什么吗 它为我们埋下了一位位苦难的母亲 埋下了一腔腔千古的怨恨 我们天天在缅怀母亲 天天在咽吞人类自己酿下的无数苦酒 我在两水细数着千百年来数不清的战乱、饥荒和灾难 这一切都如两条河中的逝水正渐渐远去 让母亲们安息吧 把诗歌作为安魂的曲子 哪些是翡翠，哪些是玛瑙 是我们应该挖出来的时候了 两岸的土地两岸的苍生啊 什么时候纷争没有了 什么时候镣铐没有了 沅江和澧水就是永远的翡翠和玛瑙
11 魂魄附于人体的时候人就是人 魂魄附于草木的时候草木就是草木 现在魂魄附于沅江澧水了 它们已经是我心中完全的江河 德山之上坐着开启智慧的德祖善卷 他把经卷念入每一片土地的心中 这位让尧帝北面而师的先贤 让我们为生活在沅澧大地倍感骄傲 神农宫供奉着炎帝的神位 他的位置与黄帝平齐 这把我们一步步拉近与黄河文明的距离 城头山八千年前的稻子在飘香 还让我们的胸中流淌着中国最早的护城河水 崔婆在沅江边卖酒 她的酒正井水般涌出 我夜夜去沽 夜夜舀不尽历史的滔滔 澧水边上的保和堤啊 堤内全是和平的生灵吗
12 湘夫人就是湘妃吧 已占尽了湘江的风采 她曾经敞开院门迎天下宾客 尧舜娥皇女英都曾经是她的客人 我不知道哪朝哪代可为她小院的圣贤 在澧水下游的停弦渡有幸找到一根断弦 遗憾的是卓文君已随司马相如西去了 但悠悠琴声却还在回荡 澧水平原，多么厚重的一本历史之书啊 让我们永久的翻阅和吟诵 大乔和小乔的身影曾在君山晃悠 那里是湘资沅澧汇聚成的一面专照历史红颜的镜子 今晚的红颜是背着乡村的村姑 她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城市走来 13 沅江上的落日如此硕大 是谁说过像男人的睾丸 澧水夜里的月亮无比皎洁 我不想把它比作女人的什么 这是我母国的大地上最强悍的爱情吗 生养了一代代儿女 还有牛羊鸡鸭五谷杂粮 我很早就在这里辛勤地劳作和写诗 和我同时劳作和写诗的人有千千万万 东方有一位获了诺贝尔奖 北方有一位当了国家主席 我坚信自己也是一位王 澧水沅江的浪花时时为我编织着桂冠
14 澧水下游连接着一片片桑园 两千年的丝麻挽起沅澧文化的妩媚 澧阳平原棉花名动九洲 温暖了中华文明的另一支脉络 沅江上游竹木药材闻名于世 蕴藏的丰富矿产让天下垂涎 两个流域间铺陈着更大的一片片稻田 它们是湖广熟天下足的一部分 是仓廪实则知礼节的注释 由此我联想到天下的河流与它们的冲击平原 逐水而居是祖先们的法则 我是一个有大志无大运的可悲之人 始终走不出这两条水流弯起的臂膀 甚至在梦中也无法见到黄河和长江 梦里和梦外只有我的沅江和澧水
15 我秉承父亲的意志降生在津澧大地 父亲应允了我的要求埋葬在沅江之畔 父子为两条水系交融着命运 两水必定是我们家族的宿命 如今女儿把香火延续到了黄河以北 沅江和澧水还是我家的护城河吗 我相信世界上的水是相通的 流出去的血脉还会流回来 只是我猜不透会选择哪种方式的轮回 今天我站在二十一世纪第十五个重阳节里 一群大雁正在头顶上飞过 啊，我终于明白了 它用飞翔的翅膀
瑶溪简介 ? 瑶溪，男，原名廖学斌，祖籍湖北，出生湖南，现居常德。当过农民，教师，机关干部。现为公安派出所民警。一直坚持业余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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